特种兵就是特别有种的兵。
——摘自《魔鬼笔记》
小黑以为,老兵退伍之后,他就会从禁闭室里出来。好几天过去,大队也没放他出来的意思。
一个星期过后,万霸天将一营长赵铁龙和教导员卢启国两位营头叫到办公室,征求营里的意见。
卢启国说:“他本来就不是一营的正式干部,只是暂时放到一营任职,来了不到一个月,怎么处理,大队说了算。”
万霸天扭头问赵铁龙,“你啥意见?”
“我也是这意见,完全由大队作主。”
万霸天敲了敲桌子,笑着骂道:“你们屁股一抬,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明里说的好听,听大队的,其实你们是在推卸责任,不是你们一营的正式干部,你们就没责任吗?”
“我们当然有责任,”卢启国赶紧接过话头。“王金斧同志到一营代职时间短,还不到一个月,说实话,我们还没完全了解他,就接连出了这么多事,我们没有及时进行帮助教育,还是有责任的。”
“屁话,你这不还是在推卸责任吗?我们对这名同志确实不太了解,以前只知道他是国外比武回来的英雄,是个知名的先进典型,现在出了情况,需要好好总结一下,以便对他有个正确的处理,尤其是下一步对他的任职使用,你们说说营里的意见。”
卢启国说:“怎么处理还是听大队的,关于他的任职使用,我建议,像他这样的人才,应该放在机关,在领导手底下好好历练历练。”
赵铁龙马上接口说:“对,一营的庙太小,把他放在一营,确实有些委屈他。”
“你们跟我唱双簧呢?”万霸天拍了拍桌子。“你们的想法我明白,现在这小子是个烫手的山竽,你们就害怕哪天这个山竽变成了手雷,扔出去能炸个坑,捂在自己手里说不好哪天会崩了你们的锅,你俩害怕兜不住,对吧?”
卢启国笑了笑,没说话。赵铁龙说:“我们可没这样想,关键是我们认为一营不适合他,如果机关去不了,把他放在反恐营,也比一营合适。”
万霸天说:“你们太不地道,自己兜不住,还想把雷扔给别人,这就是你们营里的意见?”
卢启国和赵铁龙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说:“营里就这件事认真研究过,据我们了解,他与二连的马成经常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与一连的关系也很紧张,让他再呆在一营,以后还会出大事,所以,我们恳请大队领导考虑考虑,给他安排一个比一营更合适的岗位,这对我们营里的建设和二连的建设都是好事,所以希望……”
万霸天摆手打断了卢启国的话,“你们的想法我知道了,政委去战区读书班学习了,等他回来,研究研究再说,人你们现在领回去,这段时间,要再出问题,那可就是你们的责任了。”
两位营头赶紧说是,去禁闭室将小黑领回了一营。
营里两位领导并没让小黑回二连,而是让二连将他的铺盖卷拿到营部。副营长到农场蹲点去了,就让小黑在副营长的宿舍住下,接着通知住院的马成回来接管连队。
营里这样安排,是想对小黑来个“冷处理”。赵铁龙和卢启国早就商量好,隔段时间调整干部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尊神送走。这样的手雷揣在自家怀里,早晚有一天会崩了他们的心肝肺。
刚回到营里,小黑的处分也跟着下来了。营里报的严重警告没批,给了个警告处分。这完全是大队领导出于爱惜人才的本意,才没有对小黑下重手。
出人意料,挨了处分的小黑显得比任何人都要平静,每天正课时间开始后,都穿戴整齐来到营长办公室,打声报告进去,立正问营长有什么指示。
赵铁龙摆摆手说:“没什么指示,你呆着吧,有事会叫你的。”
小黑从营长的办公室出来后,又去教导员卢启国办公室,卢启国的话客气多了,对小黑说:“小王啊,别这么客气,我看了你在国外的集训资料,确实比较辛苦,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休息,铁打的身体,也要适当润滑润滑不是,把身体调整好了,才能更好地工作,对吧?”
小黑说了声谢谢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口气做了三百个俯卧撑,接着又左右开弓,举了三百次哑铃,之后,两腿分开,成一字,坐在地上劈腿。然后脱掉鞋,靠着墙,倒立。
卢启国对小黑似乎还不放心,除了交待营部的通讯员和文书严密注意小黑的行动外,还时不时悄悄来到小黑房门前,透过玻璃观察小黑的一举一动,看到小黑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独自搞体能训练,才放心地离开。
小黑安安静静地在副营长的宿舍呆了一星期,每天正课的时候,都会雷打不动地跑到赵铁龙和卢启国办公室等待他们的指示。在得到“好好休息”的指示后,就回到屋里,进行他的体能训练。
体能训练搞完,小黑就从营部通迅员小童那里借来洗水服的刷子,将洗衣粉倒在地上,认真地刷起地板来。
卢启国进到他的房间后,小黑已经把地板刷完,正在擦玻璃。
卢启国看了看几乎被刷得雪亮的水泥地板,本能地往后退,对正爬在窗户上的小黑说:“我破坏了你的劳动成果,对不起,对不起。”
小黑从窗户上跳下来,立正站好,像一个新兵面见上级首长那样毕恭毕敬地对卢启国说:“报告教导员,二连代理连长王金斧正在打扫卫生,请教导员指示!”
卢启国一边退,一边赶紧摆手,“没指示,没指示,你继续搞你的。”
卢启国走后,赵铁龙推门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看,发现屋里的洁净超出了想像,就没进去。小黑正要向他报告,赵铁龙忙摆着手说:“没啥指示,你搞你的。”
最后营里的通讯员小童哭丧着脸出现在门口,对小黑说:“王连长,你把我害惨了,营长和教导员说,以后营部的卫生都要参照你的标准,达不了标,就让我去炊事班烧锅炉去。”
小黑难得地笑了笑说:“对一个不爱整洁的人来说,烧锅炉很不错,成了煤黑子,就没人看得出来你身上哪脏了。”
小童一脸痛苦地走了。
晚上二连的一排长何大军来宿舍看小黑,对他说:“连长,大家都在传你要离开二连,是不是真的要走?”
小黑淡淡地说:“也许二连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已经走了一颗种子,再走一颗,那又算什么。”
“什么种子?”何大军不解地问。
“一颗血性的种子。”
“你说的是高一点?难道我们就没血性吗?”何大军不服气地说。
小黑说:“即使你们有我说的血性,那也是一盘散沙,就像一座失去生机的森林,没有那颗燃烧的火种,不管它原来是不是参天的大树,最后都会变成腐烂的朽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何大军点点头,“我明白,连长,你就是那颗燃烧的种子,只要你在,二连肯定能点着。”
小黑摇了摇头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现在我已离开二连,下一步到哪里去还不知道呢?”
何大军激动地说:“连长,以前我真没佩服过别人,现在,我就服你,如果你真要走,把我们带着一块走吧。”
小黑说:“你以为咱们是江湖帮派,说拉走就拉走。”
何大军说:“你要走了,二连就完蛋了,咱们呆在这里还有个鸟用?”
小黑说:“没有你我,地球照样转,二连还是二连。”
何大军说:“营里不让你回二连,这不是明显在晾你吗?”
小黑说:“人这一辈子,能遇上几次被别人晾上?遇上了,那就好好凉快凉快,正好可以想些问题,有些以前没时间想或想不通的问题,现在可以好好想想了。”
屋里的卫生搞完之后,小黑并没闲下来,开始刷鞋。除了部队发的两双制式三接头,另外两双便鞋也从行李箱中拿了出来。
小黑擦鞋可以称得上专业,先用抹布蘸了温水,将鞋表面的污渍仔细打理干净,然后将鞋油抹在鞋上,戴上一副不用的棉手套,在鞋上面慢慢地搓,搓得那个仔细,就像给鞋做面部按摩一样。
小黑搓鞋的时候也没闲着,随便举起一只腿,放在窗台上,边搓鞋边压腿,一只鞋搓完了,就把腿拿下来。搓另一只鞋的时候,就把另一条腿放到窗台上去。
小黑擦完自己的鞋,顺带把副营长放在床下的鞋也擦了。每只鞋都擦过之后,就放在屋中间,排成一条直线,然后俯身察看哪只鞋还不够亮。不够亮的,就拿起来,像擦玻璃一样,朝鞋面哈口气,继续搓,直到鞋面能照出人影为止。
卢启国每天照例要到小黑屋里转一转,当他看到屋中间那一排鞋时,脸上表现出的惊讶比他前一天看到小黑搓出的地板还要吃惊。
卢启国本来是一个穿着比较讲究整洁的人,尤其是脚下那双皮鞋,经常擦得油光水滑。他这点讲究,被人开玩笑说成是政工干部的油头粉面。当他拿自己脚下的鞋与小黑擦出的鞋相比时,才知道,皮鞋还可以更亮的。
那已经不是皮鞋,是艺术。
卢启国这次没有立即走,好像找到了共同爱好,蹲下身,对小黑说:“我的天,你是怎么擦的,能把皮鞋擦这么亮?”
小黑立正说:“报告教导员,这是我读军校时的最大收获之一,也是我们学员二十六队的不传之秘。”
卢启国被小黑的报告吓了一跳,摆摆手说:“咱们私下别搞这么正规,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两人一聊,才知是校友。
卢启国说:“是吗?我是学员二十七队的,从我那个时候起,你们队的皮鞋就是全校最亮的,你们队有句名言,叫‘精神一双鞋,潇洒一顶帽’,你知道这句话吧?”
“知道,入学的第一天,这句话作为队训之一,就要求背下,请问教导员还有什么指示?”
卢启国本想和小黑拉拉家常,这也是政工干部最常见的交流方式,见小黑搞这么正规,也亲切不下去了,对小黑说:“没指示,你擦吧,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