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点望着在座的几位领导,最后犹疑不定地把目光停留在小黑身上。
此时,小黑正恶狠狠地望着他。
高一点慌乱躲开小黑的目光,“是我,是我……”
小黑突然打断高一点:“你吞吞吐吐干什么,怎么跟领导汇报你还不明白吗?”
高一点咬了咬牙,眼里突然滚出钢崩儿一样的泪珠子,对万霸天说:“是……就是连长说的那样。”
赵铁龙说:“憋了半天,就放了这么一个屁。”
万霸天站起身,恨铁不成钢一样指着小黑。“身为连队的代连长,知错犯错,既然是你带他出去的,你就承担全部责任,先关禁闭,等老兵走了后再处理。”
小黑在被警卫连的纠察押走之前,站起来对万霸天说:“大队长,我还有句话想问。”
万霸天瞟了一下小黑,说:“你还有什么屁,赶快放。”
“大队长让我到二连,是不是想让我以后带这个连队?”
“以后的事党委会研究,现在让你去二连是代理连长。”
小黑昂了昂脖子,目光如炬。“我知道我是代理连长,说话不算数,但我想给大队建议,我希望能让高一点留队。”
“你开什么玩笑?”万霸天瞪着小黑,“你们营党委报大队党委已经批准的退伍报告,是你说改就改的,你他妈电视看多吧?这时候还要来个枪下留人?”
“报告大队长,我说的是建议,是作为现任二连代理连长的建议,二连现在为啥不行?是缺失血性,一个没血性的连队是不可能叫响的!二连现在缺的就是高一点这样的兵,他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特长,身上还有很多毛病,但他有当兵人的血性,二连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血性的种子,请大队长考虑我的意见。”
万霸天直直地瞪了小黑好半天,重重地拍了拍桌子。“野狼大队从来就不缺你说的血性,没他,二连就完蛋了吗?二连没有血性,老子就重建一个有血性的二连。带走!”
小黑当晚就关进了大队禁闭室。
万霸天并没说高一点如何处理,考虑到高一点已经宣布退伍命令,因此,营里将高一点带回二连后,也没准备再责罚他,而是责令何大军,严加看管,直到第二天高一点上了火车为止。
高一点被带进一排宿舍,安排在何大军的上铺。
高一点一声不响地爬上床,衣服也不脱,仰面躺下,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有句话叫不怕兵吵,不怕兵闹,就怕他干躺着不睡觉。啥情况?就是自己瞎琢磨。古时候那些武林高手练功时走火入魔,已经提供不少这方面的惨例。
何大军给对面的一班长杨志刚递了个眼色,杨志刚从抽屉里拿出扑克,对几人说:“大队开恩,今天晚上陪老兵玩,可以玩通宵,谁玩双升?”
除了高一点以外,几人纷纷响应,四人刚好凑成一局。
打着打着,话题就聊到了小黑身上。
杨志刚说:“连长这回祸惹大了,不知大队会怎么处理他?”
程排手里有一副好牌,一边码牌一边得意地说:“都关禁闭了,还怎么处理?咱野狼大队关过禁闭的干部有几个?有吗?”
杨志刚说:“估计也就关几天,还能怎么处理,毕竟他是干部,是我区的著名典型。”
程排说:“正因为他是干部,是著名典型,这才严重了,你们想啊,和一连血拼报了严重警告处分,后边又当面冲撞辛副司令,这回……嘿,严重警告处分再往上,就该记大过降级降衔了,我估摸着,他在野狼大队算混到头了……”
何大军敲了敲桌子,“玩牌就好好玩,你们跟娘们一样唠叨这些干什么?”
睡在上铺的高一点突然从床上掉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程排。
杨志刚说:“你咋啦,梦游了?”
高一点一拳捶在床上,热泪长流。
“是我害了连长……是我害了连长啊……”
几人一头雾水,接着听高一点讲起了事情经过。
小黑进到高一点的房间后,高一点的情绪明显稳定下来。两人有说有笑,无话不谈。最后,小黑还教了高一点那招后来才命名的“红烧猪蹄”,连开晚饭的号声都没听到。
过后,高一点说:“连长,我想请个假出去一下。”
小黑问:“去什么地方?”
高一点说:“当然是去外边,我还有点事没办完,明天走了,以后没机会再来了。”
小黑说:“你以为我有权利批你假吗?现在我和你一样,说穿了就是在软禁,等你走了,我才能自由,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以后我去给你办。”
高一点叹了一口气,“那算了。”
之后,高一点又显得烦躁不安,低着头,在屋里走来走去,每次走到门口,都回头看一眼小黑,然后叹口气,躺到床上,隔不了多久,又起来,往返折腾。
小黑说:“我说过了,如果你真有事,可以交给我。”
高一点却答非所问:“连里怎么偏偏派的是你来……”
高一点长叹一声,回到床上,用被子蒙过头,再没发出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高一点从被子里探出头,看见小黑也用被子蒙着脸,好像睡着了。
高一点蹑脚蹑手地下床,站起身,轻轻叫了声:“连长……”
小黑没有回应。
高一点再叫一声,还是没有回应,看来真是睡着了。
明知小黑睡着,高一点还是说了声:“连长,我去上厕所啊。”
声音比刚才还轻。
高一点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见走廊外有人探头,便朝厕所走去,走到门口时,又故意折还身,看小黑是不是装睡。回到宿舍,见小黑仍然蒙着头,一副熟睡的样子。高一点赶紧拿起桌上的手纸,自言自语地说:“刚才忘拿手纸了。”接着小心留意小黑,见他仍然没有动静,便急急忙忙朝外走去。
高一点进到厕所之后,猫身低头观察,确信每个关着门的包厢没人之后,面朝厕所门,后退到窗户前,然后飞身蹦上窗户,身影一闪,就从窗户外消失了。
高一点从窗户外的雨水管下滑到地后,没敢停留。下面是停车场,借着车辆的掩护,直奔最近的院墙跑去。
熟门熟路,当高一点猫在墙头,习惯性地回头扫视的时候,一个紧随其后的人影吓得他差点从墙上跌倒。
狗日的小黑追上来了。
高一点低声对已到墙下的小黑说:“连长,你来干嘛?”
小黑说:“你说我干嘛,想不到你小子真跑了。”
高一点几乎是恳求地说:“连长,我真有点事,最多半个小时,你一觉还没睡醒,我就回来了,你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小黑说:“可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就得追。”
远处,出现了手电光,那是大队派出的夜间巡逻哨,要是让他们发现,那就惨了。
高一点说:“连长,我求你了,我只要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肯定回来,你别追了,巡逻的过来了。”
小黑说:“你赶紧下来,下来什么事没有,只要你越过院墙,那叫私自离队,你知道什么后果。”
巡逻哨正朝这边走来。
高一点着急地说:“我知道,我得走了,我答应你,除非我脑袋掉在外面,半个小时后我一定回来。”
高一点说完,纵身向下一跳,落地时身体已在院墙外,直奔西边的烈士陵园。
野狼大队的烈士陵与驻地并不远,西去五公里,是大队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