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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百折千磨情不改(上)

“该死的!臭日本鬼子!”啸泉一回到家就怒骂出声,并发泄似的扯下领带摔在沙发上。菊生本来在看书,听到他烦躁的声音诧异地抬起头来。“怎么了啸泉?”最近他好像总是早出晚归,而且有些心浮气躁,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菊生突然担心起来。

“没什么……”

啸泉不希望让这些世俗的烦恼打扰到菊生,但话音未落,菊生立刻用半嗔半怨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又这样了,难道我真的这么不值得信赖吗?”

啸泉沉默了半晌,突然一把把菊生拉进怀中,疲惫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说:“让我靠着你就好。”菊生任他抱着,无言地安慰着他。

过了一会儿啸泉抬起头来闷闷地说:“今天日本人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要用我的工厂生产军需用品。”自从去年美国对日宣战后,日本战事吃紧,不得不到处压榨军需物资,使中国本来就凋敝的民生更加地窘迫。

菊生一惊,他知道啸泉对日本人深恶痛绝,要他这么做简直比杀了他还残酷,他肯定是不会接受的,那么……“我宁死也不当汉奸!他们要封厂要杀人就来好了,我不怕他们!”这阵子的谈判让他受够了窝囊气,啸泉逐渐激动起来。

“啸泉,”菊生稳住他,望进他的眼睛静静地说,“我也不怕,所以不要烦恼了,好吗?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菊生,这种事我不要你陪,你答应我,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就当是为了我,好吗?”有不好预感的啸泉急切地寻求保证,好在父母已经远去美利坚定居,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现在他只担心菊生的安全问题。

“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这阵子我尽量拖延时间跟他们斡旋,让我父亲在美国找几个政客过来帮忙谈判,不过这远水能不能救近火还很难说……菊生,不如你住回戏院去吧?”现在的龙家太危险,随时都会被卷入祸事里去。

谁知菊生居然对他摇摇头:“我不走。”他固执的样子很是可爱,但是啸泉听了他的话只想去撞墙。“我不走,”他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要每天生活在猜测的恐慌中,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什么都能承受的!”

啸泉听着他真挚动情的恳求,心里豪情顿生:“也好,就让他们看看!我龙啸泉岂是卖国求荣的人!明天我就去跟他们表明态度,不成功便成仁!”

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味道,菊生不由得微微一颤。啸泉没有忽略菊生的害怕,于是拥紧他柔声说:“你不要担心,万事大不了一死。我这一生过得足够了,没有什么遗憾……”

菊生无语,因为这战乱之中朝露般脆弱的生命。但他绝对不同意啸泉看法——啸泉正当韶年,如果无辜丧命,这岂止是“遗憾”?现在国家被侵略,民族被欺凌,谁不想等到王师北定中原日?此时必要的牺牲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啸泉,你答应我,无论以后遭遇到什么都不要轻言放弃生命。我会一直在这里的……”他哽咽地说。

啸泉点点头,突然揉了揉菊生轻软的黑发,开心地说:“我这样算不算是‘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呢?”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菊生恼怒地捶了他一拳:“你……你敢!你要是死了,我……我……”他激动得接不下去。

“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样?想好了告诉我啊。”喜欢看他为自己着急的样子,啸泉忍住笑诱导地询问。他很好奇菊生为自己究竟会做到何种程度,而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却让菊生觉得火大。

“你要是死了,我就去灵隐寺当和尚!”菊生终于生气地脱口而出。

瞠目结舌的啸泉呆了十秒种以后狂笑出声:“老天!我尽量——不暴殄天物,菊生!”

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振声,菊生的戏痴劲儿好似更胜以前。为了不让大家忘记自己身处国难之中,他编排上演了控诉征战之苦的新戏《春闺梦》。故事讲述一个新婚不久的女子不知自己的丈夫已经葬身沙场,对他犹自思念不已,因而积思成梦,在梦中与丈夫相会……这戏名正是化自“可知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句著名的唐诗了。

“被纠缠,倒想起婚时情景,算当初曾经得几晌温存……让我来搀扶你重订鸳盟……”一曲终了,若是寻常角色的表演,观众一定会立刻鼓掌叫好,但今天所有人都被菊生的表演勾起了伤怀,毕竟日本人的铁蹄踏在上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随着一声声的嗟叹,大家都心潮起伏,思国忧民起来,一时间竟无人鼓掌致意。静静地过了数十秒才有人惊觉过来,然后才是一阵如雷的掌声。

啸泉心折地看着舞台上的菊生,他的表演感染力就是这么大。啸泉想起他曾经私下里跟自己说过:“其实我有自信要观众什么时候鼓掌,他们就会什么时候鼓掌。不过,我不需要用技巧去赢得这种廉价的掌声,我要用感情和表现力去让他们忘记叫好,这才是表演!”

这就是菊生所要达到的境界了,啸泉欣慰地想。妙娟也坐在一边,不时地躲着用手帕擦拭眼泪。啸泉见状微微一哂,妙娟看他取笑自己,不服气地说道:“我就不知道你的心真的这么狠,多可怜啊……你竟然无动于衷!”

啸泉对她的抗议一点也不赞同:“喂,我哪有无动于衷啊?我可是得到了‘心灵的震撼’哦!再说了,一个大男人因为一出戏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能看吗?”

妙娟想象了一下啸泉勾勒的场景,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下一幕开场,两个人立刻安静下来,投入到了欣赏菊生出色的表演里去。

这出戏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让沈菊生的演艺生涯达到了最高点。但啸泉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最后一次听菊生唱戏。

虽然啸泉近来被日本鬼子的威逼利诱搞得心力交瘁,但他的个性就是压力越大,越是能够从容以待的类型。他轻松的态度几乎让菊生忽略了将到的危机。当天晚上啸泉“又”被日本人“请”去谈判,最近这简直成了他的家常便饭,因为每次他都能安全地回来,菊生也并未在意,但当夜啸泉未曾返家,这是以往没有出现过的状况,他这才隐隐感到事态有变。

一连数天啸泉都没有音讯。菊生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辗转托人打听他的消息。有人告诉他说现在上海很多工厂的老板都被日本人软禁在一起,同意“合作”的才能被释放,如果反抗的话就不知道后果如何了,而家人意欲探访,则必须准备一大笔所谓的“保证金”,明摆着地在绑票勒赎,很多人都让日本人压榨了不少钱财去。

菊生费尽周折才找到那个日本人的秘密会所——逸园,他决定亲自去探听啸泉的消息。那里原本是一个富商的家,他屈服于日本鬼子以后,竟然让他们用自己的房子作为据点,继续胁迫其余的商人。

他来到那幢大别墅面前,方欲问路就被一个看门的日本兵拦住了去路。

“站住!干什么的?”那人用叽里呱啦的日语叫出声,一脸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沈菊生。

菊生精通日语,他故意用傲慢的语气叫这个小兵带自己去见他的上司。那小兵被他高贵的气质震慑住了,竟不由自主地听从了他。

刚进到大厅里,菊生不由得有些害怕——这个地方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每一步都有人监视着。他原本就没有把握的心更加惴惴不安。正当他在努力稳住心神的时候,居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菊生?沈桑!”菊生一惊,连忙转头一看。

“真的是你啊?”一个身穿日本少尉军服的年轻男子一脸惊喜地用中文向他打招呼,并且小跑过来站在他跟前。

“伊集院和臣?”菊生更加惊讶了。他望着这个中学时代的同学,惊叹世界真是太小了,“你在这里是……”抗战爆发前他们俩可以称得上是好朋友,但现在国恨家仇涌上心头,使菊生的心情有些复杂。

“好久不见了。以前承蒙你关照,感激不尽。”他向菊生恭敬地鞠了一躬。他七岁时被父亲带到中国来生活,但因为他日本人的身份,当时总是受到同龄人的排斥,即使没有人欺负他也不会有人主动和他交谈。那时候只有沈菊生肯和他做朋友,使他减轻了不少身在异国他乡的恐惧,他的中文还是菊生教的呢!对于这份恩情他一直感激在心。中学毕业后他在父亲的命令之下回国从军,从此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今天居然在上海不期而遇让他非常意外。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菊生冷冷地问,不管以前是多要好的朋友,但现在是日本人不对,他不愿意和眼前的家伙叙旧,“我是来找我朋友的。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带我去见他。”

“沈桑的朋友在这里?是哪一位?”伊集院和臣微微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在这里除了自己以外沈桑还认识别的人吗?

“龙啸泉先生在这里吧!他就是我的朋友。前些天被你们的人带走的。”

“龙啸泉!”伊集院和臣牙痒痒地叫出这个让他连月来头痛不已的名字。那个人的狡猾和坚韧简直让他们束手无策,用什么方法对付他也不能使其就范。表面上,他低声下气地和他们周旋,却在一周前不动声色地把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过户给了一个美国人,并且把所有原材料尽数运离上海,手脚之快,风声锁得之严让他们措手不及。这金蝉脱壳之计使整个工作小组的人员数月的辛苦付诸东流。不仅如此,他在软禁中还不停地向其他人散播抗日言论,因此他们不得不把他隔离禁闭。

“对,就是龙啸泉。我强烈要求你们释放他。”菊生没有忽略伊集院和臣脸上的怒气,但他还是要放胆一试。菊生下定决心要是出生在贵族军人世家的伊集院已经被培养成为一个狂热的军国主义者,自己就立刻跟他决裂。

“这……”伊集院和臣面露难色。开玩笑,龙啸泉是个举足轻重、极端危险的人物,不可能轻易让他走人。而且说实话,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官而已,龙啸泉的去留哪轮得到他置喙?

菊生静静地看着他坚定地说:“你们……何必呢?反正从啸泉身上你们是不可能捞到任何好处的,死也不能。”

伊集院和臣闻言默然。半晌他抬头对菊生说:“我可以让你见见他。”他还指望凭着跟菊生的交情让龙啸泉软化,连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肯放过。

菊生微微颔首,示意他带路。两人辗转来到一间独立的小房子跟前。刚刚靠近房门,立刻听到一阵怒骂声从屋内传来:“******臭日本鬼子,又来干什么?任你们威逼利诱,老子不会上当的!你们去死吧!”

如果不是气氛场合不对,菊生简直要笑出声来了。原来无论一个人外表多么儒雅潇洒,骂起三字经来全都一个样啊!啸泉还能骂人,那就代表他人还好。菊生一直担心日本人会折磨他,看来是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还没有到需要用刑的时候吧!

别的日本人听不懂也就罢了,但伊集院和臣数日来可是被啸泉结结实实地骂了个狗血喷头。他是这里的主力游说者,啸泉自然少不了和他接触。可是伊集院显然没有舌战群儒的本事,好几次还被龙啸泉说得哑口无言。此时有沈菊生在一旁,他显得有些尴尬。

“龙先生息怒,这次我们带您的朋友沈菊生先生来看您,请……”

“少给我来这套!我龙啸泉根本不稀罕……你说什么?!赶快开门!”啸泉的声音霎时高了八度。

伊集院和臣打开铁皮包裹的大门,啸泉就站在门后的铁栏杆里面。他双手戴着手铐,穿着一身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的衣服——菊生这才发现自己把日本人想得太善良了。他何尝未曾受刑?只怕已经是金刚百炼身,菊生咬牙忍住心疼。

“啸泉。”他轻唤出声,声音有些发抖,为他受到的伤害感同身受。

“我很好,你别担心。回去吧!不要待在这种地方。”知道菊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啸泉怕他会受不了。其实日本人对啸泉还算是投鼠忌器的,只是随便胡乱毒打一顿了事,但是他们每天故意让他在房间里听附近的审讯室传出来的那种对别人施加酷刑的声音,希望能从心理上打垮他,这才叫难熬。

“我一定救你出来,你……你要坚持住。”菊生隔着铁栏杆握着啸泉的手,含泪轻抚上他被镣铐磨得不忍目睹的手腕。

“别为我犯险,菊生,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啸泉连忙柔声安慰他。但菊生知道啸泉没有说真话,单纯如他也明白日本人拿不到钱是绝对不会让啸泉好过的。

伊集院和臣破例让菊生待了将近半小时,他听龙啸泉絮絮叨叨地问沈菊生一些生活上的芝麻小事,比如最近都吃了些什么,晚上有没有好好睡觉,倒春寒要注意身体……他惊讶地发现这一点也不像探监,倒像是小别的情人重逢,自己呆站一旁活像个望风的电灯泡……

直到伊集院和臣开始催促,他们俩的手才彼此松开。菊生红着双眼依依不舍地看着铁门被无情地锁闭。

“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菊生满含愤懑地质问眼前的昔日友人,“没有办法吗?放他出来!”他无法想象啸泉还将受到何种的虐待,光是这样他就已经受不了了。

伊集院和臣低头沉吟片刻说:“看在你的分上,我可以减轻他的刑量,不过放人是不行的,除非他同意合作。”

“我现在振声剧团唱戏,如果有任何方法能够让他出来,你就来找我吧!否则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菊生决绝地对伊集院和臣说,然后连一眼都没再正眼瞧他,径自离开了。

菊生没想到伊集院和臣第二天就到振声来了。在他演完一折《红拂传》之后,谢幕时赫然发现他就坐在贵宾包厢里。

“你来干什么?”菊生冷眼瞥过亦步亦趋跟过来的伊集院和臣,自己径自坐在后台休息——《夜奔》里的拂尘舞可不是一般人的体力可以胜任的。

“沈桑的戏演得很棒。”大概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伊集院和臣用日语对菊生说。

菊生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些吗?你们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自己当初对他好只是出于人道的同情,并不是市恩图报,只是现在有人利用总比没有好,更何况是为了救啸泉。

“那个……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看你演戏的。我们先不要说这些好吗?”面对菊生的直来直去,伊集院和臣有些发窘。

“朋友?”菊生冷笑一声,“我的朋友被一群强盗关起来了,我可不记得还有你这样一位朋友。”他素来性子宽和,难得对人冷嘲热讽一回。

“……真的很抱歉。”白天被龙啸泉骂还不够,晚上又跑来让沈菊生骂,伊集院和臣自己都觉得有点犯贱,“不过龙啸泉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本来打算和沈菊生好好地聊一聊,现在看来除了关于龙啸泉的事情以外,他完全没有和自己谈话的意思。

早上伊集院把沈菊生的事情报告给了上司浅仓,但他没想到那个家伙竟然像个傻瓜一样地去找龙啸泉,还很得意地用沈菊生的安全来威胁他。谁知他听了只是冷笑一声,淡淡地说:“我这辈子最不吃的就是威胁,你们大可以试试看。”然后一整天都拒绝交谈,甚至开始绝食抗议,他大概是不指望活着出去了。

这样的龙啸泉在他们手中简直成了一根鸡肋,对他无计可施,留下他来无用;偏偏又还不甘心就这样放了他;杀了他吧,恐怕对此次行动有害无益——毕竟他们在这里的主要任务不是杀人,更何况龙啸泉并不是那种随便可以编个理由就能让他消失的草民。

“沈桑,如果我说能把龙啸泉放出来呢?”一咬牙,伊集院和臣把定好的计策施展开来。

果然菊生闻言迅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条件?”菊生可没有天真到以为他们会无条件放人。

“沈桑真是聪明人,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浅仓大佐希望你能到‘逸园’为我们唱几出戏。只需要两三天时间而已,届时我们一定将龙先生安全地送回家。”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龙啸泉绝对不会对沈菊生的安危置若罔闻,而且名伶沈菊生为日本人唱戏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对眼下的抗日高潮肯定会是个不小的打击。无论是哪一方面对他们来说都有莫大的收益。既然不能从龙啸泉那里弄到钱,也要利用他多少捞点好处,总之不能就此白白地放他走。

菊生一听简直想把手边的茶水泼到他脸上去。要他给日本人唱戏?少做梦了!他双眼乜斜,用鄙夷眼光瞧着伊集院和臣,根本没有想答话的意思——活像他说的是爪哇语言,看得伊集院和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请沈桑好好考虑,我会每天来这里等候您的答复。对了,龙先生从今天开始绝食抗议,我想沈桑应该要知道这件事,所以最好不要考虑太长的时间。我先告辞了。”他大概也知道再呆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飞快地溜走了。

啸泉在绝食?!怎么办?!菊生又惊又痛,他明明再三叮嘱他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难道……啸泉也会像姐姐那样离开他吗?不要!

菊生一下子没了主张。

伊集院和臣像是为了把菊生逼疯一般,第二天果真又如期到访。

“龙先生今天还是不肯吃饭。”他如同一个魔鬼,每天晚上定时在菊生耳边说着那恐怖的咒语,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让菊生心惊。

“龙先生今天开始呕吐胃液了。到时候即使我们放他出来,他也未必能自己走出逸园。”到了第四天,他愉悦地向菊生报告。

菊生听了他的话已经濒临崩溃,无法忍受的他将伊集院赶走后立刻找来妙娟和林老板商量对策。

“我要救他!可是我不能……”菊生抱着头痛苦地低吟。这几天他的日子真是只有“度日如年”才可以形容,妙娟刚刚才知道啸泉的事情,也是一筹莫展。

“怎么办?”有好几次菊生简直想答应伊集院算了,然后立刻又为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念头而感到羞愧难当。他在大义和****之间苦苦地挣扎着,“我到底该怎么办……”他用力捶打自己的头。

不忍看他如此自虐,妙娟连忙拉住他的手劝慰他:“菊生,菊生你要冷静啊!总能想出办法的,林老板,您帮帮他呀!”

“龙先生也真是的,他这样做岂不是让亲痛仇快?”再加上日本人的那个交换条件,这简直是在把菊生往绝路上逼啊!林老板不停地摇着头,“菊生,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啸泉的脾气很倔,他……他会宁死不屈的。”菊生红着双眼摇摇头,“可是……我不能为日本人唱戏!”

“不能假意答应他们吗?”妙娟突然插口道,“等啸泉出来以后唱不唱不是由你吗?”

“妙娟,你想得太天真了。日本人不是笨蛋,菊生一天不唱,就一天不能从那里出来啊!”半晌没出声的林老板一直在考虑对策。

“怎么办……唔……不行……”林老板欲言又止。菊生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般,急切地问道,“有办法吗?告诉我好不好?求求您了!”

“办法倒有一个,不过菊生,这对你太残忍了,你……我不忍心啊!”林老板突然老泪纵横,颤抖着手轻轻抚上菊生的头。

“不不,只要能救他,就算是死……唉,死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比死再难十倍,我都……”菊生激动地抓住林老板的手臂,呜咽着难以竟言。可以救出啸泉让他干什么都行。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带着铜矿水去逸园吧!”林老板痛心地一口气说完,别开了头去。菊生一愣,随即会意地点了点头,简直是毫不犹豫地。

“不行!”妙娟尖叫出声,“菊生,你要毁了你自己吗?”她不敢相信菊生竟然毫不考虑就作下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决定。

“我没有选择。”他微笑着向妙娟说,但脸上凄绝的表情令妙娟不忍目睹,“菊生……”她不知道菊生对啸泉用情之深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自叹弗如。

“你这样做啸泉会内疚一辈子的。而且,你以后怎么办?”妙娟见劝不回他,幽幽地告诉他此行的后果。

“那就拜托你们千万别告诉他。至于我……”菊生停下来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我还顾得了这许多吗?”

菊生随着伊集院和臣来到浅仓大介的面前。早得到消息的浅仓看见他笑吟吟地说:“沈先生吗?真是久仰大名啊!”

菊生微微牵动一下嘴角:“我来了,请你们立刻放人。我要亲眼看着他离开逸园。不然我是不会唱一个字的。”

“那容易。不过沈先生,我们这里所有的军士都在期待您的表演,还有各大新闻媒介都在关注着这次合作,希望您不要让我们失望,哈哈!”浅仓大介得意地笑出声来。

“我会让你们满意的。现在,放人!”菊生丝毫不假以辞色,凛然的样子倒让浅仓颇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汗颜。他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煞有介事地命令道:“伊集院和臣。”

“有!”

“立即释放龙啸泉!”

“遵命。”

不一会儿菊生透过窗户看见啸泉被人抬出逸园的大门,而在菊生的通知下一早就等在门口的龙家家丁赶紧迎了过去把他抬走。

菊生吁了一口气然后笑了。他再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沈先生,我们想你在星期天为我们表演,您看怎么样?”

“随你们安排吧!”菊生心不在焉地回答。

被软禁了几天,到了星期天的时候菊生出现在逸园的大厅里,看到除了日本人以外果然来了大批新闻记者。伴随着无数的相机闪耀着强烈的光,菊生的出现让人群骚动起来。

“沈先生,请到后园的戏台去吧!”看着莫测高深的沈菊生,浅仓大介几乎有些低声下气。

菊生摇了摇头:“就在这里,我有话要和大家说。”

浅仓大介一愣,不知道沈菊生究竟有什么打算。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反正他是跑不了的。“你说吧!别太久了。”他认为菊生只不过是想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菊生端了一杯水慢慢喝下,清清嗓子望着这群人缓缓地说:“不管大家是出于什么心态来这里,我都要感谢你们想看我的戏。不过,我要在这里郑重声明,我沈菊生虽然不才,但国恨家仇无时敢忘,因此我绝对不为日本人唱戏……”话音未落,立刻一片哗然。

浅仓大介气得脸色发白,立刻挥手让电台停止转播,转身正要强拉菊生到后园,却看到他神色痛苦地捂住咽喉,手中的瓷杯掉在地上摔破了。

“沈桑你……你做了什么?!你喝的是什么?”伊集院和臣连忙赶上来查看。菊生摇摇头不再理任何人,喉咙处犹如灼烧般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再站在戏台上了,他一下子痛急攻心,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所有的人看着这意料之外的一幕,都惊呆了。

等伊集院和臣清醒过来,他赶紧遣散众人,招来一个军医为菊生检查,那军医看了看菊生,又看了看地下的水杯,慢条斯理地伸一指蘸了一点残留的液体一闻,然后放在舌头上一尝说:“是高浓度的红铜溶液,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的声带要毁了……”

“该死的!”浅仓大介挫败地诅咒出声,现在他们手上又多了一根鸡肋。想不到这个沈菊生比龙啸泉还要难弄,让他偷鸡不成倒蚀把米,还不知道那帮记者会把这件事写成什么样。

“浅仓君,”伊集院和臣扶着菊生让他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痛得冷汗直冒的样子,心中一阵不忍——他没想到外表看似柔弱的沈菊生竟然性烈至此。他说什么也曾经是自己的恩人,“这……这怎么办?”

“先关起来。”浅仓恨透了让他丢脸的沈菊生。但伊集院却没有行动。“还愣着干什么?”浅仓不解地催促。他已经被姓龙的和姓沈的搞得食不下咽头大不已,他现在得忙着去封住那些记者们的嘴。

伊集院和臣默默地扶着沈菊生离开了逸园的大厅。但他在心里却暗自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的决定。

数天后的一个夜晚,他偷偷地将菊生送离了逸园。

“我们……还是朋友吧?沈桑。”把菊生带到安全的地方,伊集院和臣站定在原地说出连日来一直放在心上不敢说出来的话。

菊生口不能言,只能用带着担心和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你曾经帮过我,我不能恩将仇报。浅仓不敢得罪我父亲,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保重了!”伊集院算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况且沈菊生的人都已经成了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样子恐怕以后再也不能指望沈桑和自己来往了,他突然有些惆怅。

菊生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表示什么,转身离开了。伊集院看着他颀长纤细的身影一瞬间就被黑暗吞噬,突然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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