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无影,浮萍易逝。窗外秋雨敲打芭蕉的声音,在这寂寥无眠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宛若方才那女子清高玉骨间的铿锵,怅然而萧穆。
飒飒秋风伴雨来,惹轻雷喧蛰亲临。
思绪飘到“烟雨阁”,怅然回味方才的一幕:
宁白妤只将他三月前在南晋所用的谋算,用“将计就计”四个字轻描淡写的开了个头,并没再多说什么。
似乎只为让他明白,她已经读懂了他的计划,而且很早就已知道,这有翻古书,道出他为蓝氏后裔的身份为证。
至于她为何要在已知晓他计划下,仍按他所言行事,顺了他的计谋,跟他到了西周,无非是想告诉他,她跟随他到西周,不是幼稚的单纯,更不是肤浅的任人摆布,而是她对他因计施计了。
他反被她“将计就计”了,想到这,邪俊的面容上涌起宛然的淡笑,眸中也泛出了少见的温柔,如春风抚面般馨宜,眺望远处,漆黑一片,在暗色中那点温柔转瞬而失。
至于她的目的,她也只在浅然的一笑后,说道,“既然皇上非凡人,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请皇上帮我恢复前世的记忆。”
说得如此淡然,如此温曼而平静,神闲得恍若只是为追求真相而追究,不带任何的目的。
烛映半笼回廊处,风帘微荡秀红妆.回檐夜雨声声曼,残箜瑟篌泪语流。
宁白妤虽挑明的不多,但聪慧如她,早已知道不再需要多言什么,必定也会得到心仪的答案。
话音落,抿唇而笑,与他对视而坐,单手支撑在下颌处,眼微敛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将他在南晋用的将计就计说完。
在她的一颦一笑间,他已彻底迷离,她艳如芙蓉的面色在蜡光的照熠下,格外秀雅,恍惚间,安坐在桌前的女子已然变成了记忆中那熟悉女子的相貌。
同样熟悉的细声曼语也在耳边响起,“师兄,累了吧,快来休息会。”
镇定如他,即便篡夺这西周皇位也不曾费吹灰之力,更没让他恍惚或惆怅过,但在那刻,却在那灵秀脱俗的女子面前失了神。
缓步走上前,一如数年前一般,拥揽上她的肩,修长的手伸入她发间,轻柔温软的萦绕着,失哑无语,惟心中隐痛万分,可惜那丝波澜的痛被他借着湛蓝的眼瞳一遮而过,很快恢复如往常。
本安然而坐的宁白妤惊讶蓝临枫这突然间的亲密,讶然间,抬头睨了他一眼,却在看到他蓝眸中猛然一闪而过的忧伤时,瞬间闭了上本已轻启欲言的唇,安然享受他胸口带来的温暖,安然感触他指间传去的细柔。
时间宛如停止,春已过,夏已殆,秋至拂拂,虽美亦萧条,案上的灯烛,随风而摆,如彤霞瞬失,或亮或暗,蜡香味甜腻,满目迷离间,他终究还是清醒了过来。
了然抽出发间的手,不再凝她而看,转身临窗而站,依了她所愿,接上她的话,将他的一计,完整而说。
宁白妤所说的确不错,这的确是他的一计,这一计只为将她顺利的带回西周,让她远离伤心,痛苦,纷争,利益,平平淡淡而活。
三年前,他俯身在宫卫铭耳边所说——宁白妤将重生,的确不假,那是他在得知宁白妤自刎桐城,心痛万分之余,依靠自己那通灵的本事,替宁白妤算了一卦而得。
不知,当时是因为太过伤痛灵力不够,还是经历了千百年后,蓝氏一族的灵力在退减,在慢慢趋归平凡,他只能算出宁白妤会在三年后重新出现在南晋皇宫,却无法算出她是借着原本的躯体再生,还是会借助他人的躯体重生。
还记得当时看到那一卦时,嘴角露出的自讽一笑,即便再生,她终究还是不会选择自己,她依然放不下,前世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赫连羿,依旧再次选择回到他身边。
这三年间,他也曾试图多次再占卜,试图确定宁白妤究竟会以何种方式重生,若知道了,他能在第一时间,在宁白妤重生后看到赫连羿前,将她带走。
也许那样,今生的宁白妤真的就是全新的宁白妤,不再纠葛进前世的爱怜,悲痛中,可惜这都是天意,这三年来无数次的卜算,都只能看出宁白妤重生在南晋,再无其他。
当四个月前,动身去南晋前,最后一次占卜,看到的依然是亘三年不变的结果时,他终于难以压抑心中的哀凉,仰天悲悯而叹,这果真是天意,更是宁白妤再生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