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婴听令,即去门外将那个名叫彩玉的宫主带了进来,她一见到那穿夜行衣的年轻女子,就讶异的问道:“女儿,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呆着不要动吗?”原来她们是一对母女,那个女孩子自然就是先前和太子刘盈私定终身,已经有夫妻之实的那个神秘的玉山女。这会儿露出了真面目来,那气度竟然能落落大方,有着大家闺秀的从容风范,看得大家都愣住了。玉山女开口道:“娘,你不知道那猿人另有隐情,他其实是被人所害,是真的人,他是遭人陷害被打烂头皮后,强行再将山魈活剥了头皮蒙在上面,就长在一起了······”说完听得宫主瞠目结舌,惊问道:“竟然有这等事儿,你如何知道的?怎么一直没给娘说?”玉山女回答:“我一来怕吓着娘,二来也没有彻底证实,所以就一直瞒了下来。”这母女这淡定劲儿,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可真把在场的汉家君臣气坏了。
樊哙突发虎吼,喊道:“你们在皇帝面前,全无顾忌,当是在你们家院子里?还不赶紧回答你们是谁?怎么能在深宫将御女英姬掳掠来的?快说。”樊哙突然来一下惊雷,吓得宫主微微色变,脱口而出,道:“我们只是皇帝的守宫人,是前朝的遗民,这一切皇帝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刘邦震怒,道:“放肆,看看你们盘根错节的关系,看看你们能在朕的深宫中捉拿英姬如探囊取物的身手,你们会是寻常的前朝宫人,鬼也不信,竟敢来欺诳朕?樊哙,给朕拿下!”皇帝一声怒吼,交戟的卫尉军在樊哙的率领下,直扑那宫主母女。
看到这一幕,宫主惊叫一声,她女儿立刻就要动手,眼见得一场实力悬殊的火拼,就要以宫主灭杀开始。突然,帷幕里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道:“且慢,让我来说。”声音是来了,可是,只见声音不见人,大家循声费劲地找了半天才看到,原来是一个侏儒,费劲地迈开短罗圈脚冲了出来,看得刘邦差一点哑然失笑,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要命的时候冲出来一个小矮人,玩儿呢?可是,再一看那小矮人,一脸的见过世面,毫不惊慌。拜谒皇帝道:“皇帝,臣是宫主的家奴,还是我来说吧,臣先来说第一个问题,我们是怎么知道籍孺的冤情的,又是怎么将凶手英姬顺手擒拿来的。”
御羞苑······
那个猿人山鬼怔怔地看着宫主母女两个,双眼泪水溢出了眼眶,不停地洒落地上,宫主怜悯地看着,对女儿道:“万物有灵啊,这山鬼竟然还能口吐人言,吓煞本宫主了。但鱼在水,兽在山,可怜这山鬼离了山中洞府,流落在此,起了思念之苦,所以胡言乱语,竟说自己是汉宫的人,唉,我劝慰他,他也不听,还是女儿你来说他几句,可不要抑郁而死了。”望着那猿人可怜兮兮蹲在那儿,玉山女点点头走近前去,又对母亲道:“母亲,你忙去吧,女儿来开导他就是了。”
猿人望着宫主缓缓离去,突然跪倒在玉山女的面前,用凄恻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是前朝的大贵人,可是,你知道我是谁?你能相信我吗?”玉山女毫不迟疑地点点头,道:“你是一个人身山魈头颅的奇异物种,当然不是寻常的人物,你突然出现在鼎湖宫玉山,你身上肯定有神秘的谜团,发生了很大很神秘的故事,我能相信你的话,也请你相信我,我会帮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灰心,再苦再难,一切皆有可能,希望总会有的。”猿人悲鸣一阵,再拜叩谢,哭诉道:“我本是皇帝嬖幸的男宠籍孺,因为自己的苍玉玉璧,被吕后侄子吕产讹诈去了,所以不服,要去皇帝那后告他,因此得罪了吕后······”说完就把自己如何被陷害的事儿梗概说了一遍。
最后,猿人又抽泣道:“······皇后授权让人将我的头脸,用刺条和竹鞭打得稀烂,鲜血淋漓,再牵来一匹山魈,活生生剥了头皮,趁鲜活蒙在我的头上,过了数日就皮肉粘连,长成一体了······”听到这儿,玉山女一双怒目炯炯,骂道:“这吕后还有人性吗?简直连禽兽都不如,那两个谋害你们的帮凶女子长得有什么特征,平时活动有什么规律,你说说看。”
猿人籍孺咬牙切齿道:“她两个一个曾是反王臧荼的继室夫人东方云儿,一个曾是叛王彭越的侧室箕英姬,他们都因为丈夫反叛,被皇后收孥,后来甘心充当皇后爪牙,助纣王为孽,那英姬长得······”他接下来,把她两的体貌特征细细描述了一遍。
最后又补充道:“现在吕后视她们两个为左右羽翼爪牙,所有的特务勾当都会让她们直接率人出宫去执行,所以他两经常出入宫闱。”听到这儿,玉山女兴奋起来,暗喜道:“这就好办了,你放心吧,我会帮到你的。”猿人哭道:“你一个芊芊弱女子如何能帮我?我只是心中有无限委屈,只怕是死了也没人知道,落得过冤死鬼,所以才对你说出来,我不是山魈,我不是山鬼。你们刚刚救我那阵子,我说自己是神农山修炼成人形的山鬼,是因为我不了解你们,怕你们密报朝廷我的信息,如果那样,我还哪有命在啊?”玉山女只谈谈回一句道:“你等着。”
她转身去了半天,转身出来已经是一身劲装,黑巾将所有的鬟髻束紧套头,黒纱遮面,窄袖胡靴,身形一展,犹如飞鸟一样,敏捷地窜上殿瓦,叫一声:“我去也。”几个起落,已经渺无踪迹了。这一夜,正在长安市上,一身甲胄为吕后执行完特别任务的双枭——皇后的左右东方云儿和箕英姬正在往宫里赶去,她们身边清一色都是女杀手,个个面无表情,仿佛是冷血的兵马俑。临近皇城的时候,英姬忽然觉得有一丝诡异的凉风扑面,感觉不对,一模腰间,果然是腰牌不见了,她暗叫一声不好,回头一看,看见有一个玲珑的身影在背离自己缓缓离开,她的手中拿着的恍然就是自己的腰牌。
入宫以来,她作为皇后的爪牙,早就专横惯了,怒骂一声:“蟊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捋虎须,看我不拿住了细细剐了你。”顿时,转身一跃,已经健步如飞跟了上去。可这一来,前面那娉婷的身影在逗她玩儿似的,你快我也快,你慢我也慢,逗得英姬怒火万丈,尖啸一声扑了过去。忽然,他只听得两耳轰响如同惊雷,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吓得惊恐地尖叫起来,原来眼前出现了另外一处陌生的宫苑,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一把锋利的短剑已然切向她的咽喉,她看到一张冷得像寒霜一样少女的脸,低沉而厉声的呵斥:“别叫,要不我一剑下去你喘气的地儿就分了,那就得自己找人去接上去了。”
这一句话让平时放肆惯了的英姬,顿时吓得瘫倒在地,不再敢大声喊了,只是点头表示答应,低声哀求问道:“姑娘,你轻点,千万别急,你要我干嘛?是不是找错人了?”那夜行衣人也不回答她,一招手,猿人山魈的籍孺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冷冷问道:“现在,你心中有数了吧?”英姬哪肯那么容易就范,故作糊涂的问:“姑娘,这不人不鬼的野兽,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你让他出来到底是啥意思啊?”夜行衣人冲猿人一努嘴,道:“别浪费时间,你给她挑明了。”籍孺这时候想起自己被陷害,由一个人见人爱的小鲜肉变成了不人不鬼的山魈,那怨愤恨天天塌,咬牙切齿道:“是你们在我和傅夫人的酒食里做了手脚,诬陷我们私通奸情,然后,将傅夫人打入冷宫,用鸩酒逼她自杀,将我头面打烂蒙上山魈鲜活毛皮,长在一起变成了山鬼,上天啊,天理何在······?”
籍孺说到这儿,英姬的脸色陡然惨变,突然,她的喉部一凉一热,已经是鲜血染红了短剑,听得夜行衣人一声低吼:“你们到底是用的什么药?说!”英姬骤然明白这后果是有多么严重,再拖下去,自己将会是残缺不全的一具死尸了,浑身一抽,叫道:“姑娘手下留情,我说,都是吕后······”由于太急,两人纠结了大半天,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情总算理清了,面对吕后的恶毒手腕,籍孺和夜行衣人无不发憷。就在这时候,宫外忽然来报:“皇帝来了,皇帝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籍孺简直要发疯了,蹦起来叫道:“皇帝来了?太好了,我马上就去见他,我要让吕后他们一个也走不掉。”
夜行衣突然冷笑起来,顺手拎起身边刚刚新磨的铜镜,对准籍孺一照,铜镜里立刻就可以看到一个山魈的头颅,籍孺马上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嚎啕大哭道:“我不是皇帝的男宠了,我不是美人籍孺了,我是一匹山鬼,是丑陋的猿猴,我要做回我自己,要我的美丽的脸,吕后,是你们害了我,英姬,你赔我,你不赔偿我,我就咬你的脸让你变成和我一样的猿人······”说完,他猛地朝英姬扑了上去。呲牙开咬,夜行衣人一见,猛地拉开,骂道:“你要干什么?你龇牙咧嘴的口吐白沫,你变成了疯狗是吗?你这么做和她们有什么两样?”籍孺大哭起来,绝望地嚎啕道:“那怎么办?难道我永远不能见皇帝了吗?难道你们让我永远沉冤到死吗?我不甘心。”
夜行衣人遥遥头道:“当然不是,如果那样,我还冒那么大风险有什么意义,皇帝不是已经来了吗?这说明上天已经在眷顾你了,你一定要有信心,看我的。”说完,她凝重地扭头,看向英姬,这时候,英姬刚刚经历了差一点自己被那猿人咬了脸,变得面目全非的劫难,本心是十分感激那个姑娘的。这一会儿,又看见她朝自己恶狠狠地瞧来,就像屠夫打量要拉上屠宰凳子的牛羊一样,先来揣度一下肥瘠,再动屠刀零割碎剐,这也太恐怖了,她顿时崩溃,尖叫起来。夜行衣姑娘冷酷的问道:“你怕什么?心中有鬼是吧?像你们这种皇后身边的爪牙,专门干坏事的人,出门身上肯定不会少那些害人的玩意儿吧?”
那姑娘一边说着,一边闪电一样动了手,在英姬的身上摩挲一遭,早已从她的怀中搜出药囊,撕开倒了出来,只见掉落在地都是药瓶,开口问道:“这是什么药,说!”英姬苦着脸回答:“那粉色的药瓶里是化骨水,那黄色药瓶里的是催情丹,那黑色的是······”那姑娘听得不耐烦了,吼一声:“别废话,哪个药瓶里装的是你害人家傅夫人和籍孺的药?我只问它,你给我挑出来,快!”就在这关键时刻,那个侏儒,也就是鼎湖宫里的下人优旃来报:“快快回避,宫主已经将皇帝迎进宫门来了,漫山遍野都是将卒,还在这儿,这不是摆明去送命吗?”被按在地上的英姬一听,浑身一震,竟然狂笑道:“好,好啊,皇帝来了,你们一个也跑不掉,赶紧放了我,要不然,哼······”
那姑娘看着英姬洋洋得意的样子,瞬间,出手如电,咬牙吐出一句:“拆骨散骸手,”电闪雷鸣之间,英姬就垮塌了下去,黄豆大的汗珠子密密麻麻布满了脸庞,她的银牙咬得“嘎嘎”响,似乎要碎了,她哀叫:“我求你,做点好事儿,杀了我······”那姑娘,由于兴奋,开始五官扭曲,恨恨地道:“没那么容易,这叫一报还一报,快说,那药在哪儿?”英姬还在抗拒,很快她彻底垮了,交待道:“黑色的药瓶子里······”
那姑娘一番暴风骤雨一样的操作,拿药瓶,然后突然喂药在英姬的嘴里······根本就没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英姬就中招了,她睁圆那美丽的大眼睛,梦呓一样喃喃道:“你怎么这么狠?······我完了。”看着这一幕,猿人籍孺也吓呆了,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又笑又哭,道:“苍天有眼,这就叫苍天有眼啊!”这时候,药效开始发作,英姬野兽般怪叫一声,那姑娘让人放开了她,任由她疯狂撕挠自己,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下······于是,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事情到了这时似乎已经是水落石出了,刘邦听完这一切,整个人变得顽石一样冰冷,对大家道:“你们信不信,朕回京之后,会彻查皇后,连太子、丞相一个都不会放过。”刘邦话说到这儿,殿上诸人都没有人以为然,皇帝会为一个毫无价值的男宠,难道去废黜皇后吕雉?这简直就是笑谈?难道还会波及自己的亲儿子太子刘盈和天下居功第一的亲信丞相萧何?可有人例外,这个人就是陈平,他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宫里头还有他的挚爱戚夫人,他接下来定会借此机会让宫阙再起风波,借机大做文章,只是这样一来,汉宫宫斗,又会是红墙血染,碧瓦泪湿,怨鬼戚戚,冤魂荡荡。
可是,聪明如陈平还没想到,万万还没想到,皇帝到了这份上,还会有这打算,他的双眼死死盯住那玉山女,看着她英姿飒爽,紧身的曲线反而更加分妩媚,越看越爱,掂须一笑道:“你那姑娘,你不愿说自己的芳名是吧?没关系,朕就叫你玉山女,朕为你已经不惜一切,你应该懂朕的心吧?你这豆蔻年华,安能在此伴随枯树老鸦,看守这前朝废宫?你不如随朕回京,朕会赐你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看可好?”玉山女听了颜色一变,厉声道:“当然不好,你们这些皇帝,拥有皇后、命妇、夫人、御人、媵人、嫱人千数,你怎么还不知足,还不嫌多啊?”刘邦笑道:“朕的女人虽然不少,但每一个都不一样,朕怎么会嫌多呢?朕不是那滥交之主,是真心看上了你,宫主,你说呢?”说到这儿,那宫主急了,脸色大变道:“陛下,这万万不可,不可啊。”
“你什么意思?难道朕配不上你女儿?”
“当然不是。”
“那又是什么?让你母女屡屡推脱?是何道理?”
“陛下,不可以,真的不能说啊。”
一边的夏侯婴应声道:“天子是四海人主,纳令嫒为妃,是天生的富贵好合?也是你们祖荫?你们在推脱,就是不知好歹,你们想抗命圣意吗?”
玉山女顿时被激怒了,问道:“皇帝又能怎么样?有何了不起,我就是不愿意怎的?”说完就往宫外闯去,这还了得,刘邦的鼻子冷哼一声,樊哙大吼一声:“哪里走?”亲率卫尉上来阻挡,眼见得一冲突在所难免,就着这擦枪走火的骨节眼上,那个侏儒健步上前,一把揪住玉山女裙裾,叫一声:“姑娘,不要急······”听得一声脆响,那侏儒已经将玉山女身上的一件玉饰硬生生扯了下来。玉山女大叫一声,弓腰护住裙摆,瞪大迷惑的双眼,质问道:“旃叔,你疯了吗?”
侏儒旃叔也不管她,对皇帝喊:“陛下,让大家且慢动手,我有话要说,能让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事儿······”上回说到刘邦一看不对,赶紧让樊哙退下,对旃叔道:“嗯,你有什么话要说?那就说来与朕听。”旃叔便将从玉山女身上扯下来的玉环恭恭敬敬奉上,刘邦让夏侯婴接过,拿去一看,顿时,脸色大变,红白不定,俯身惊诧不安地细细审视玉山女和她的母亲宫主彩玉,骤然间僵持在那儿,听得彩玉沉声道:“陛下,
世上千年帝王家,
咸阳改得长安花。
咸阳留取守宫人,
长安人又见繁华。
请陛下细细观察掌中物。”只见刘邦手已经微微打颤,那玉环滑落在御案之上,他突发狂吼道:“玉山女,原来你是······也不知玉山女和宫主到底是谁?刘邦为何如此作惊天之态?也不知这一场秦旧宫奇剧如何风云,凶吉如何?欲知后事如何,敬请阅读第三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