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认输》
父亲和母亲的老板没有结清他俩的工资,这直接导致过年之后,我弟弟的学费凑不齐,连去外面打工的路费也成了问题。
看着打工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母亲开始心慌了。
她担心去晚了就找不到厂了,父亲却总是一拖再拖的不愿意走。
因为没有我弟弟的学费与车费,父亲才不愿意走的。
我知道,父亲不跟别人借钱,有他的想法,他如果跟人家借钱,不就表明一个打工回来的人却混得连出去打工的车费都没有吗!
而且今年又因为疫情,大家都在屋里待了好几个月了,都没有钱,低声下气地去跟人家借钱,钱没有借成,却被人家抓住笑柄,那怎么办?
基于以上种种,一向好面子的父亲才不愿意借钱。
父亲赖在家里不走,常常醉醺醺地回到家里,母亲埋怨他不去外面找事干,天天赖在家里找酒醉。
父亲暴怒,与母亲吵了起来。
我上前劝架,他们却把战火引到了我身上,说我都毕业半年了,就是不愿意听他们的话考个老师,非到写什么小说,要是我听话当了个老师,说不定他们就不用去外面打工了……
是的,他们没说错。
从我毕业以后,他们就一直催我去考老师,可我没有听他们的话。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工作,就得是自己喜欢做的。自己不喜欢的,就算是铁饭碗,我也不稀罕。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幼稚不堪,偏偏我就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
近乎固执的倔强种植在幼稚的想法上,即便心身俱伤,也无法改变。
我喜欢文字,我就想从事有关文字的工作,即便毕业这半年以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我也期待着,并且相信我能够找到心仪的工作。
我杵在在一旁,等他们骂够了,才对他们说我得到了一些稿费,应该可以交清弟弟的学费,还能剩一些钱当他们的车费,去外面进厂、找老板要钱。
说着,我把钱转给了母亲。
母亲很高兴。
父亲却埋下了头,说有车费就送母亲去外面,反正近段时间他是不去的。
母亲既疑惑又生气。
我想,一向好面子且自尊心强的父亲之所以不愿意去外面,是因为不想用我给他们的钱当车费。
毕业没多久的我并没有工作,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的我拿钱给他,他可能觉得损了他作为父亲的尊严吧。
父亲就是这样奇怪的人,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总是用接近固执且不可理喻的倔强捍卫着他自定义的尊严。
而我,似乎也遗传了他接近固执且不可理喻的倔强,遗传了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
事实上,我并没有多少稿费。
我给他们当车费的钱,给弟弟交学费的钱,都是我跟别人借来的。
我说是那些钱是稿费,是想让我们认可我写小说,想让他们改变写小说没有出息的看法。
我想让他们肯定我想做的事情,想让他们尊重我的选择。
即便我争取肯定的方式是欺骗,即便我争取肯定的方式是要埋头苦干几个月才能还完钱,我也想让他们,尊重我的选择。
你看,我是有多固执。
多么的无可救药。
父亲不让母亲用我的钱给弟弟交学费,也不肯拿我的钱当车费。
他说他要向老板要钱。
他说他一定会要到钱的。
父亲跟老板打了好久的电话,老板总是一天拖一天的,拖了一个多星期也没打来工资。
在学校上课的弟弟打来视频电话,说要老师催学费催得紧,他知道老爸老妈没钱,可,能不能想一点办法,先交一部分学费也行……
视频里,弟弟的眼眶闪着泪光。
结束通话。
父亲窝在沙发了坐了很久很久。
期间,他的目光一直投在窗外的天空,遥远而遥远的天空。
最终,他妥协了。
他让妈妈转钱给弟弟当学费,并说隔几天就出发去外面打工。
怕钱不够在外面使用,他还跟平时他总看不惯的邻居借了两千块钱。
几天后,我把他们送到火车站。
临走时,母亲抚摸着我的脸颊,对我说,儿啊,要好好考个工作了,只有等你稳定下来,我们才能稳定下来啊。
我看见她眼角的泪光,心底生出无法忽视的疼,刀插般的疼。
我握紧了拳头。
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我便打电话给我的室友。
当初我觉得对我毫无作用的教师资格证被我丢在室友家里。
现在,我要把它拿回来。
我想,父亲是因为弟弟眼里闪烁的泪光,才妥协的吧。
而我,也是因为母亲眼里的泪光,才选择了妥协。
其实我和父亲都一样吧。
我们都是不服输的人。
我们都是认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