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狗子愤愤不平的抱怨,柯筑韵却是自嘲一笑,重新蹲下来将狗子抱起,轻声说道:
“我……初来乍到,以后有好些事情还需请教。”
感受到女孩柔软怀抱的舒适,似乎后脑勺裂口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狗子心下为自己的安心害怕起来,龇牙咧嘴:
“你赶紧把俺带到东府那个人那里…教你什么都行啊你这个…”
怎么能对一个人类感到如此安心呢!
小丫鬟们让开了一条路,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其实都在偷偷看着柯筑韵那离开的瘦弱的背影,心下了然。
四小姐,没救了。
这里柯筑韵抱着狗,顶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费劲的走着路,低头看了看狗:“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帮你?”
她始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自己在那间小屋子里醒过来,相府给她的感觉就是个不毛之地。
主子嚣张,下人唯利是图。
狗子说的那个经常给它吃东西的“好人”,真的会愿意救它么。
不要一会儿去一趟东府又无功而返,反而耽误了治疗它的时间啊。
只见狗子抬头,有气无力的瞟了一眼柯筑韵:
“他是个好人,别人来看他病就好了,一定一定会帮俺的。”
对上狗子坚持的眼神,柯筑韵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好。我相信你。”
狗子虽然瘦,却出奇的沉,十四岁少女的身体孱弱,沉的她胳膊都在微微颤抖,而腹部那一阵一阵的翻江倒海,早已经疼到麻木了。
让柯筑韵惊心胆战的是,小黄狗的血,一直没有止住,刚才来东府的这一路上,鲜红的狗血一直顺着她的肩膀流下来。
柯筑韵微微蹙眉,用手探了探。那缠绕在它后脑勺上的缎子早就被打湿了。
奇怪……刚才看婆子在狗后脑勺上留下来的伤口,并不深,为何现在血都还没有止住?
冷汗顺着女孩白皙的脸颊滑落,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自己的葵水,也是一直气势汹汹止不住。
前天她醒来时吃了两块外面送进来都饼子,昨夜她又喝了两口白粥。
而今早上,狗吃了她扔的火腿。
难道说……是那外面送到屋子来的吃食有问题?
好不容易走到了东府,只见前方,靠着廊下全是清一色排列着一间间小屋子,院落中空荡荡的,出奇的有些寂静。
狗子跟柯筑韵说,现在大白天,所有人都出去做事情了。现在这个时候,那一堆人必定正在府中挤在一个小屋子里,向那个恶毒的女人说一堆事情。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一直出现在狗子和鸟儿口里的,恶毒的女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嫡母李氏了。
柯筑韵微微点头,几乎在一刹那间便攫取到了狗子传递给她的宝贵的信息。
原来现在府中是嫡母掌家。
在狗子的指导下,柯筑韵来到了一扇门前。
“就……是这间…这里面那个男的老是喂俺吃东西…是个好人…”狗子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它抬头闷闷的看了女孩一眼。
“俺……知道的…你们这些女孩子脸皮子都薄…见不得全身光溜溜的汉子…你…把俺放到那个楼梯角里面…就好了…晚上他出来洗澡的时候…会…会发现俺的。”
对上狗子黯淡无光的深蓝色眼眸。柯筑韵微微一愣。
她没有想到这条狗如此聪明,不但知道人类的“贿赂”,居然还会为她着想,还知道女子不能见外男的规矩。
狗子说的“楼梯角”,其实是游廊下方一个兔子洞里,柯筑韵抱着狗在洞口检查了一番,发现里面不知道被谁家的孩子扔了好些垃圾,脏兮兮的根本没法放人。
狗子急了:“哎呀…你就把俺塞进去嘛你…”
柯筑韵看着狗有些烦躁的长脸,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他晚上才…才出来,你的伤如何能等…等到晚上。”
柯筑韵摸了摸狗子的头,“我…把你送进去。”
女孩白嫩如同葱根的手指柔软而温暖,狗子再次愣住了,抬头胆怯的看了一眼柯筑韵似笑非笑的容颜,狠狠的压抑住自己想要摇尾巴的冲动。
柯筑韵上了台阶,刚想伸手去敲那深红色的木头门,没想到门却先一步猛地被推开了。
“邓兄,你说要给这鹩哥晒太阳这厮才会说话,这外面太阳正好!我试试!”
柯筑韵猛地撞上了一个冰凉凉的身体。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裸露着上半身,
一条雪白的帕子随便搭在肩膀上,手里提着一只羽毛漆黑发亮的大鸟,正瞪圆了那双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
“你你你你你你…姑娘你……”
“……”
柯筑韵愣在了原地。
如果是柯姑娘,这个时候应该作何反应?是捂脸大哭,还是尖叫?还是应该涨红了脸?
她以前经常和父亲宋鲲一起去军营看士兵们训练,尽管了赤身裸体血气方刚的男子,从来是不介意的。
思酌之中,只听怀里的狗子嘤嘤嘤是叫了起来,扭动着身体,可怜兮兮的看着眼前这个汉子。
柯筑韵反应过来,抬头看着男子,进入正题。
“大……叔懂得医术?”
只见眼前的姑娘语调平静如水,就如同和私塾里的老先生说话一般,丝毫没有见到裸体男子的慌乱与羞涩。
李练达心下一怔。
是个奇葩。
“在下李练达,是相府的府医。”李练达拱手说道。
“那……太好了,”柯筑韵心头舒了一口气,将狗递了上来,
“这……条狗受了伤,拜托大叔照顾。”
李练达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居然被姑娘叫成大叔,脸上登时有些不好看。他的目光瞟向女孩手中那奄奄一息的狗子,目光又转向那肮脏不堪的缎裙。
“姑娘说笑了,我凭什么照顾它?”
柯筑韵被噎住了。
总不能说自己也不知道,是狗让她来的吧。
沉默了一会儿,女孩干巴巴的说道:
“它……它快死了。”
对上女孩清澈如水的双眸,男人剑眉微微挑起,抬头有些玩味的问道:
“它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
柯筑韵的腹部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疼痛让人想要呕吐,那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攥着衣襟,想起一会儿还要去会见那“未曾谋面”的嫡母和赵大夫人,心下烦躁起来,费力解释道:
“你…不是经常喂它…它东西吃,这…这狗很喜欢你。”
“喂它东西,就代表我必须得管它死活么。”
“你…你…你要多少钱才……才肯。”柯筑韵无奈,只有搬出刚才现学现卖的“贿赂”。
看着女孩吃力地试图说出完整的句子,那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以及额头上那一层可餐的冷汗,可爱万分。
李练达本是在军营中呆惯了,从没和姑娘接触过,如今看到,觉得甚是有趣。
这个女孩子,不但不忌讳他赤/裸上身,还是个结巴!
不只是哪位陪房家的小姑娘跑到这里来了,还带这条流浪狗?
显然不是四小姐。
听说那四小姐柯筑韵常年深居闺中不出门,话也不说一句如同木头,哪里像眼前这个这么可爱呢。
李练达好笑起来,本想直接答应,但心里突然起了一种捉弄女孩子的鬼主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