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柯勤那双喷涌着怒火的眼睛,柯筑韵便顺从地跪下了,膝盖着陆于松软的羊毛地毯上,倒也没有太多的不适。
还没来得及张口解释,便听见柯勤大喝道:“你母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给你求到这门亲事。赵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外面多少人都高攀不上!嫁给他们家大公子是有多委屈你,你要上演一部这样子红杏出墙的戏码!”
因为天生能够听到动物的心声,柯筑韵的听觉本就异于常人,对稍微大声的响动更是敏感非常。相国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中气十足,夹杂着浓烈的情绪,在柯筑韵的耳中听来更是向炸雷一般难听刺耳。
没办法,自己借了柯姑娘的身体,难道还不乐意承担人家以前做过的事情么。
柯筑韵跪在地山,任由着柯勤叽叽呱呱在头顶上说了一炷香的时间,微微抬眼,只见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那声音如同飘絮一般听不真切。那桌子下面,却似乎有一个别的什么东西在说话,那声音熟悉低沉苍老,却一字不落的飘进柯筑韵的耳中。
“姑娘好耐性。”
是今日下午那只乌龟。
“你这个不孝的业障!”柯相国继续骂道,“我们柯府是百年清流,名声岂能毁在你手上!幸而黎儿告知的早,若不是我派人立马出去把这丑事压了下去,如今这蠢事不知传到了多远去!”
柯筑韵心中暗喜。这“五公子”终归还是太嫩了些,只想着向柯相国告状,却不知道柯相国知道此事之后,必然会派人出去帮忙掩盖。目光终究还是太短浅了。如今看来,倒像是歪打正着,碰巧帮了自己的忙,自己也不用担心日后的名声会差到哪里去了。
说到激动处,相国那大手在桌上一拍,桌上一溜儿的砚台毛笔都飞了起来。
柯勤虽然十分生气,但那身子竟然并没有移动分毫,并没有上前责打她的意思。
看来这相国大人品性还不错,还没有到在家中暴打女儿的地步。
逐渐的,柯筑韵的注意力又被书桌底下所吸引。
此时此刻,那乌龟低沉苍老的声音早已经不见,剩下的只有慢慢悠悠的呼噜声。
女孩微微扯了扯嘴角。
感情那乌龟是睡着了?
看它的样子,似乎对这整个相府的路都极其熟悉似的。
太奇怪了,就算对这里非常熟悉,但乌龟明明移动的很慢,如何能做到一个下午便穿遍了两个院子来到相国这里的?
突然,柯筑韵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破风的呼啸声,紧接着便有一件漆黑的物体从她头顶扫过,掉落在身后。
女孩回头一看,原来是柯勤气急之下居然将桌子上的毛笔扔了过来。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么?”柯勤骂完了人,心情也稍微顺了一些。此时正站在桌前,抱着手,冷冷的看着柯筑韵。
“我虽然派人压住了这件事,但保不住这流言传得飞快,如今只怕已经到了赵府老爷子耳中,他若是起了疑心,我可帮不了你,你得亲自去说。”
只见柯筑韵那瘦弱的肩膀倔强的伸展着,白皙如雪的脸颊表情如同木头一样僵硬,烛光下漂亮的逼人眼目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着另外一件事。柯相国不悦起来,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透出的光愈发的冷。
突然,只见柯筑韵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扯了扯,在原地恭敬的对着他拜了一拜:“赵府乃是百年清流,最厌恶女儿这种名声不好的女子。既然赵府老爷怕是知道了这件事,那女儿必然是配不上赵府了。”
声音淡淡,低沉而流畅。似乎并不像之前那个老是结巴的人。
没有辩驳,没有哭诉,也没有喊冤。
柯勤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砚台,另一只手轻轻敲打了一下桌面,扯了扯嘴角:“你知道的倒是挺清楚。”
柯筑韵抬头,轻声说道:“如果赵府认定了女儿的名声不好,那女儿跑去赵府说再多也没有用,反而会让相国府丢脸,让那些人以为我们巴不得与赵府成亲,父亲说是么。”
柯勤再次一愣,对上女孩那清亮如水的双眸。
那丫头什么意思?
“你若是肯去摆平这件丑事,为父便能让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只有赵老爷子和你知道。”柯勤眯着眼睛,顿了顿。
“赵老爷子可是很想让你去当孙媳,他想必也是不愿意毁亲的,他不过是欠一个说法罢了。你只要去到赵府,和他好好解释,把清白拿回来,这件事也就罢了。”
柯筑韵微微一愣。
好生奇怪。
自己如今犯了这种事,柯相国不仅没有打自己,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自己上赵府去见那里的老爷子······
她不过是一个姨娘所生的庶女,相国宠溺女儿,不管这有辱家门的丑事也就罢了,为何赵老爷子那么想将她娶进赵家?
柯筑韵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那柯勤的脸色早就稍稍缓和了下来,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弯腰将地上的毛笔捡起,轻轻放回桌上,又将柯筑韵扶了起来。
轻声说道:“刚才为父只是气急了,气你蠢,这么容易便中了······”那粗狂的声音说道此处骤然刹住,那大胡子男人剑眉皱了皱,大手一摆:“算了,你且下去。以后万不许再和长宁伯府家的那位往来了。”
对上男人充满着复杂的双眼,柯筑韵微微一愣。突然只听到那一阵低沉苍老的声音又从桌下传了出来:“你莫要怪他,他是个好人就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柯筑韵默默低头,看着柯勤那一双粗糙的大手正温柔的拍着自己的手背,如同过去大将军宋鲲对自己那般,不禁稍稍有些惊讶。突然间,女孩抬头问道:“父亲可养乌龟?”
那来自桌子底下低沉苍老的忽悠声却是骤然停止了,伴随着一阵阵不满的脚趾摩擦地毯的沙沙声和咳嗽。
柯勤愣了一愣,“你可是睡糊涂了?以前你每每来书房时,都要拿那门口镇宅的仙人龟玩上一玩,如今却不记得?”
柯筑韵微微一愣,问道:“父亲的那只乌龟现在还在书房?”
只见那柯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浓密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也闪烁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不悦的光芒,让柯筑韵头皮微微有些发麻。
这柯相国在前世的自己面前,就如同一个可爱豪爽的大叔,并没有丝毫的不正常之处。
那乌龟到底还在不在,好说坏说,怎么一言不合就拉下脸来呢。
“那只乌龟活了一百多年了,是我弱冠时一位云游四方的道士送的。”柯勤幽幽的说道:
“本是一直乖乖的住在书房中,有专门的小厮照料,去年逃跑了,至今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