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头猪好像对人头不怎么感兴趣,对死者头颅的面貌破坏并不算多么严重,石槽里泔水沉浮,亦四非还能勉强看清死者的些许容貌。
湿漉漉的头发混淆着菜叶粘在脸上,差不多有半张脸被啃的血肉翻起,血液凝固之后,像是在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上长了一层红色苔藓。
只是被肮脏的泔水浸泡的久了,血肉肌肤换了个色调。
该怎么形容呢,亦四非仔细想了想,有点像是还未熟透的芝士披萨上面撒了星星点点的老抽和菜叶,等加上一些番茄沙拉后放进洗衣机里转个三圈……
差不多应该是这样。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皮肤老化松弛,即使是隔着发黄的菜叶也能看到他深深的法令纹。
他不完整,猪圈里没有看见除开人头外的任何肢体器官,连血迹也没有留下,明显这里并非第一现场。
亦四非并不对死人感兴趣,除非这个人头突然在泔水里说了话,不然哪有会说人话的两头猪有趣。
本着好奇心旺盛的性格,他与猪开始聊天。
“你们是叫大胖小胖对吧。”
“是呀是呀,主人,主人说我非常肥所以叫我大胖。”大胖是头花猪,毛色不够纯粹,身上有几块褐色花纹。
“主人说我比较肥所以叫我小胖。”而小胖是一头全身毛色白皙的猪,两头猪在体型上并没有它们名字上的那种明显,大概也就差个三四斤,肉眼看不出来。
从它们的话语中,亦四非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两头猪的名字似乎是他起的。
至于是不是在撒谎,他不敢百分百确定,但撒谎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吧,除非这两头猪的演技达到了一定程度。
这怎么可能嘛,小鲜肉都做不到的事,两头猪凭什么?
“大胖小胖,你觉得主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说对了有奖。”
亦四非没有嫌弃肮脏,俯身摸了摸大小胖的猪头,问道。
“主人是好人呢。”
“不对不对,主人是坏人,主人杀了好多人,我看到主人用扳手砸着丑婆婆的脑袋,丑婆婆叫得可大声了。”小胖有不同的意见。
“不对,主人很善良的!上次主人要吃大胖,最后心软了,只割了大胖一条腿。”这明显是大胖从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而得出的结论。
“其实,我也觉得主人是大好人,主人虽然杀了好多人,但把好多肉都分给小胖吃了呢,只是主人经常说自己是坏人,我觉得主人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两头猪争相踊跃发言,从它们不算难懂的对话中,亦四非大概能听出来一些事情。
似乎他们口中的自己和想象中善良的自己有些出路,是一个四处杀人作肥料养肥自家猪崽子的家伙。
因为视线死角的关系,大胖的右后腿刚好躲过了视野。
得益于大胖口中的一再强调,促使老亦仔细看了几眼,这一看,确实是有些怪异。
那并不是一条猪后腿,而是一根人手,连接处密密麻麻的缝合线。
因为肉体大小形状的不契合,所以显得格外奇特。
看得出来,这个人的手工活很差劲。
此时此刻的亦四非心里有些不爽,就感觉像是睡觉前没有尿尿一样,不对,应该是让你尿尿却给你递了个烟灰缸...
如果说之前亦四非还有些不自信,那么现在他可以信心十足的断定两头猪在说谎。
而能让他信心十足的根本原因是这个养猪佬的超烂审美。
把人手缝在猪身上,这是什么奇葩?要缝也就算了,你好歹缝个四条上去啊。
这对于走格子路都要严格控制跨步区间,坚决不能踩线的他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
记得以前为了克服这些陋习,他足足踩了三天三夜的格子路,直到城防大队以意图危害公共治安的嫌疑把他送进了医院...
“主人,主人,你一直盯着大胖,是不喜欢小胖了吗?”
一旁的小胖出声打断了亦四非的思考。
“不会,小胖那么可爱,我怎么会不喜欢。”亦四非微微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自己耗费了多年才终于战胜的陋习差点又回了来。
“那主人,小胖说的对不对啊,小胖能拿到主人的奖励吗?”小胖呼哧着耳朵,似乎想到了什么奖励,嘴里流出了口水:“我想吃肥肠!上一次吃肥肠都过了好久了呢。”
“你们两个,都猜错了哦。”
“怎么会错了呢?主人你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猜的方向就错了,要是照好人坏人那样去猜,谁也猜不对,谁也猜不错,毕竟好坏怎么可能纯粹嘛。”亦四非说完又自己笑了笑,怎么就跟两头猪说上道理了呢。
“那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告诉小胖吧。”
“对对,也告诉大胖吧,大胖也很想知道。”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面对两名渴望着的听众,亦四非陷入了沉思。
“或许很善良,也或许很极端,我都有些迷糊了呢,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我还是我,依然是那么动人心魄。”
两头猪沉默了。
“也说不上是帅吧,该怎么形容呢,不认识我的人,说我就像是在清晨淡淡雾气下的一株天堂鸟,遥遥一瞥,是蒙在丝绸里的花火,走近来触摸,指尖有那么一瞬炽热,未等回味通透,只余下浓浓的梦。”
两头猪仍旧沉默。
“而认识我的人,说我是随风飞向对岸的风信子,每一朵花瓣都是人生路上的一种选择,故事为它染上了色彩,清风推着它前行。它是停不下脚步的,但也没有过分冷漠,总是为追随者抖落下一些花瓣,给予他们千万般的美。”
两头猪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哼哼声,继续保持沉默。
“那些熟知我的人,说我是长在山泉边的丁香……”
“主人,我饿了,我饿了。”
小胖毕竟还是个两百来斤的孩子,生活阅历远远不及大胖,心思也不够细腻,在这种左右难堪的氛围之中忍不住出了声。
亦四非嘴角泛起一弧弯勾,这两头猪的智商确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会说话的猪在游戏中并不少见,但头一次瞧见能将演技磨练到大智若愚境界的猪,或许它们是做到了小鲜肉也做不到的事,但与他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一天到晚喊着饿,你们主人我都还没吃饭呢,这不是还有满满的一盆泔水吗,先吃完了再说,挑食可不是好孩子哦。”
亦四非盯着大小胖,虚着双眼,直到它们俩低头啃起泔水才欣慰着出声。
“这才是好孩子嘛。”
折腾够了俩猪兄弟,他也是时候该理一理这离奇事件背后的真相了。
不算那个重生的玩家阿黄,山村里大量的村民npc已经被驱赶下山,同时出现了两个自称国际探员的外乡人,莫名其妙的被牵连了一桩无名小镇特大杀人案,还有出现在家里的无名人头。
怎么看都是冲着他来的,整个山里似乎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明面上的正常人。
这个场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过了这么久没出场景任务不说,连个场景提示也不靠谱。
亦四非构想着各种可能性,还是没法得知场景剧本的意思。
人头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但那玩意儿混在泔水里,记忆中也不曾有过这样长相的人,老亦不打算从这方面找线索,收获的概率远远低于付出的代价。
反正场景的目的与他有关,只要耐心等着,真相必然会慢慢浮现。
在这一段时间里,最重要的还是尽可能的武装自己,别到时候阴沟里翻船,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