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影残,人去楼空。--题记
原本蔚蓝的天空好似罩上了一袭尤为诡丽的雾纱,是害怕人们用尖利的眼神直视他吗?就好比人得了眼疾,怀着这种矛盾的心理,眼中的世界就蒙上了一层不很明显的灰翳。那么当百分之百的蓝遇上了百分之百的灰,它们便就开始在这诺大的疆域里互融互合,平分秋色,在针锋相对里优劣互补。久而久之,便就成为了现在的这一抹永恒不变的灰蓝色。
相伴的友人在周末小酌上提起过,说他看不清眼前的这个世界。仿佛那亘古不变的灰色也意外的被定义为了传染源,誓要在所有的事物上都留下属于他的痕迹,就像这天,这地,还有复杂多变的人心,或多或少都承载着他那卑微无力的梦。于是当蓝的纯粹的他沾上了浓度仅为百分之一的她,将自己装点得再澄澈明亮也无济于事。
从出生之日起,我便开始被动的接受并适应这个全新的环境。我站在西域秀美的雪峰之巅去审视;在幽静深远而又川流不息的河谷里去倾听;在一抹澄澈里去追逐,在一抹浑浊里去找寻;在希望中出发,却又在失望中到达。无奈,造物主给了我一对晶亮的眸,却并未赋予我去诉说去雄辩的勇气。仿佛就连我也被这个世界最后一点的灰色所埋没,成为如此不起眼的一缕浮沙。
于是啊,沉溺在幽暗中的我,多么渴望,在这殷殷灰霾里找寻到属于光明的一瞬,多么盼望烈日能再一次绽出夺目而锋锐的利箭,使失望和决然在灼日下颤抖,已逝的亡魂在光的利箭下哀嚎,绽裂!
谁来告诉我,他们口中喃喃着的温暖,究竟匿在了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又落入了谁家的房檐?
......
不久之前在客厅橱柜里翻出了一个年代已久,金漆剥落的木盒,像是久埋于腐土之下,在拂去尘土后竟带上了新鲜干爽的味道。盒沿刻有蛇形般灵异扭曲的符文,就像刹那间透过我心弦的凛冽的风与闪电,在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的同时,也将那刻着远古凶兽的时光密钥交付于我,使我得以在瞬间开启了那个古老的木盒,猎取了那颗人们垂涎已久的记忆宝石。
轻抚着盒沿嵌上的那把精致的锁,心中逐然漾起的涟漪带起了我八岁那年的记忆。那年夏天的祖母手中正是捧着这个不起眼的盒,那时的红宝石更比现在能看到的更加晶亮,也更为年轻。犹记得,那日窗前,小小的年幼的我憋红了脸也未能打开。面前漾起祖母平和的笑,那时依旧青丝盎然的她曾带着谅解的笑对我说:“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怎么能肆意践踏他人的一厢情愿呢?”
我望着她,好看的眸子里就像盛了一江春水,一如桃花般流逝而出。
八年前的她,是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啊。
恍惚间,手指不经意的一用力,却将古盒强行掰开,原本就精细玲珑的锁更是在力的作用下碾为细末,只余留了更比心坚的锁芯。碎末飘渺似烟,经风一吹,并与虚空化作一体,随风飘扬。
暖的阳,可人的她,和煦的风拂乱了我的发,迷了我的眼。
噙着晚星的眸中,晶莹拨开清秋。
划开这无休无止的夜!
在刹那间,明晰了一米阳光的暖。
......
许是年前吧,总之是有那么挺长的一段时间了,具体再是几时几分也未可记起,果然时光是那么的柔和,如同温酒清茶一般,总能使人忘却那些琐碎的片段,将你的痛苦连同记忆一道抹去,只余下那些精彩的瞬间。酒徒们常在酒吧里宿醉,借以高纯度的酒精来麻醉自己已然疲累不堪的神经,将那些略带腥甜的苦痛抛在自己一路走来的路上,在追求短暂愉悦的瞬间苟且偷生。若我也是那样的一个人便好了,那样的我宁可放弃自己的一生,也不会去面对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可我偏却是那样一个执着的偏激的人,偏偏是那样一个为了梦,哪怕是永远不可能临现的梦而付出所有的人,所以我不会,也不可能会抛弃那些曾令我哭过笑过,爱过恨过,痴过嗔过的那些那些往事,那些那些瞬间,因为那是一无所有的我,毕生的积蓄。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梳起一个阳光帅气的发型,将藏污纳垢的眼睛擦得锃亮,米格色的大衣,再搭上同样明艳的裤袜,将匿在额眉眼角的最后一丝倦意抛在脑后梳妆台前的镜子里,为颓丧的自己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今夜,我整装待发。
无关任何的利益,只为了履行一个逐渐迷失在过去的古老约定。
在我的印象中,通向祖母家的乡间小道却不是那么好走的。老人家蜗居在偏僻的乡下,没有先进的技术做引导,在漫漫长夜中度过那一行险坡,只能靠人们心中那盏不灭的灯,唯有破除那一段心路实质化的梦魇,经历了那一段痛苦与激情混杂的泥泞小道后,才能抵达那个人们心中对世界格局最完美,最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眸中闪动着的波光,是我此生不变的信仰!
闯过了泥泞山道的那一份波折,余留下的便只有令人难以释怀的平静了。仿佛在经历了一段混杂着激情与痛苦的冥思苦想之后,思路也变得清晰开阔,我也终而领会到了那份不可多得的大彻大悟。
下一个拐角,下一个全新的视野。
斜阳的血染红了半边本应明澈蔚蓝的天空,带着那片黄的透彻,黄的成熟黄的不自然的霞,一并突兀在这幅不容更改的,因为有了瑕疵而显得更加完美的画卷上。闭上眼,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去感受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世界的内心深处的阴影,去经历这个世界他所经历过的绝望,去狂奔,去呐喊!从被烈日直射,如冰雪般玲珑剔透的玛雅雪峰上去想象那如至巨人足下的峡谷暗含着的那一缕略带伤感的狂热和不羁。再次睁眼时,小巧的光芒已然缀入将逝的云彩,并不再逸出一丝声响。一望无际的荒草丛掩盖不住此地如狂野之兽般的戾气,斜斜的诡木好似荒乱的杂坟,浅浅的棺盖收押着许多不羁的魂灵。悲鸣着的堕落天使嘶吼着,嘶吼着,似欲冲破这层古老的封印。林间深处纵然只余留了那么一星半点的盈绿,透过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渲染上了那么空如一色的诡秘,就如同绝望化为了实体,如同一双冰冷的手,干涸的,不淌一丝血水的手,狠狠揪住我那已经深感恐惧无助的内心,将我脑海中最后一丝神识,撕扯断裂。失重的我就好比在黑暗中松开了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仰首坠入无底的深渊。
等候,下一个天亮。
抬眼终于瞧见那匿在林翳中的木屋,过分宁静致远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明明是在其间孑然兀立,确是又意外的与近景浑然一体。拂去挂在柱沿的蛛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抬眼回顾,空寂的房屋中,压抑的空气将这不大的空间化为一个无形的领域,密闭空间里,从深渊的最底处传出了一声幽怨无人般的低吟。低婉的脚步声愈发的清晰,它的主人亦如幽灵般出现在我的面前。依旧是那么熟悉的身影,不断尝试着再现那窈窕靓丽的身形和步段,可终是未能如愿,反是显得过分衰老,更加孤苦无依。依旧是那亲切和平的嗓音,我却身形一滞,愣在原地不敢相认。是生分了吗?不,平时睹物思人,而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见到了,那画中的人儿却如此憔悴,如此陌生。岁月就好比一把无情的刻刀,将原本面容清秀的我们变得面目全非,将心与心隔出了一条明确的界限。
她皱了皱眉,用了一种好事是怪罪的语气:“怎么又不好好穿鞋,多冷啊!快去把棉鞋穿上!”
棉鞋!思绪不禁又飘回到那些过往的瞬间,停留在那些破碎的片段上,映射出那么依旧明暖的光,在刹那间漂白了那些阴暗和污秽,使得这个故事的主人公终于露出了她原本的面貌。
那是一个无法触及的形象。
......
那年秋日,寒意到的比以往都更早,戾气也比平常更重一些。有的时候我会伏在窗口痴想,北方那些孩子感到的冬趣,确是比我们要多些的。直到那年我真正去了一次北京,那个虚有的幻梦才因此而破灭。广东的冬天,不算太冷,亦无春日的明暖,没有春雨但也没有冬雪,不算太冷,却也透出了股莫名的凉意,总有那么一种不阴不阳的感觉,别扭的很。我只记得这个时候祖母的手中就会多了几团棉绒的毛线球和几根保养的极好,磨得锃亮的银针。每每初冬的早晨和凌行的夜晚,她的手中便会飘飞出一只振出双翼的,翻飞舞动的大鸟,然后一针,一线,一针,再一线......一日的时光,仿佛也如屈膝一般短浅。翻飞着,翻飞着,那一只白色的大鸟,不停的飞舞着,一日又一日,直到那一天,它也真正的懂得了如何飞翔!儿时的我对此疑惑不解,但却觉得这许确是一件趣事,许是与我相关罢!并也就报了些许期待。“给你做双棉鞋!”我当时并不太在意,只是那心中的期待似乎就因此而破灭了,那份兴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份记忆也被存入我记忆识海的最深处,逐渐的风化,再风化。
“给你做双棉鞋!”于是鞋子在初冬年前便做好了。外婆将这一双鞋,连同她对我最深的思念,一并递予我。略微瞥了几眼,做工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精妙绝伦。祖母年曾学过缝纫,这些自然不在话下,然而这对鲜少穿鞋,更好裸足的我来说,发挥的作用,可以说是几近为零吧。我接过它,却随手将其塞进了鞋柜的最深一层。我对它的记忆,连同它带给我最初的印象,以及它对我的影响,如糟粕般,被我狠心弃去。
此后不久,父母因公事出差。对世事依旧懵懂的我,也在那一时刻察觉到心底的那份慌乱,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就好像心中那块最像模像样的基石,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在这如梦魇一般的日子里,仿佛时间也遭受了轻微冻结,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像要人命一样。我这才发现就如这些常见的矢量,竟也有属于他们自身的凌厉。一秒,再一秒,一鞭,再一鞭,一下一下,错落有致。这样的我便就如此浑浑噩噩的熬到了天黑,在一天的末尾同样浑浑噩噩的睡去。
秋夜的寒气再次袭来的那一刻,我再也无力气抵抗它那强大的外力,只能被动的蜷成一团,却不知何时蹬掉了被子,直到清晨的烟尘将我卷席,冷意将我的身躯裹住,这才如梦初醒般,在迷迷糊糊中,半眯半张的睁开了一只眼。双腿好似被齐膝截断,下半身再无知觉。冷,却又忽而的热,忽而又有些想吐,头有些晕,世界就像有了不稳定的极端的两极,重心忽左忽右,稍不留神就会天旋地转。
那天我才发现,原来啊,人的脑子也有“地转偏向力”。
于是我这才想到了祖母的棉鞋。从鞋柜的最深层取出,也不管上面的点点星辰,穿上,于是一股暖意便从脚底溯沿而上,一直到那股暖流也一直蔓延到心窝处。就仿佛冬天也在睡梦中逝去,门外已是绿草茵茵,窗外那株不知名的花木,也吐出了属于生命之源的新芽,春意盎然。
寒意被激的散开,世界也停止了他不住的抽搐,双眼终于完全睁开,世道一片清明。
灰色也悄然散去,与周围,与曾经形成强烈的反差。
他们说,有光的地方总会有灰暗的角落。
但如果但如果,一种澈净的物质上找不到被阴影覆盖了的地方,那是否就意味着,它就是光源本身呢?
......
于是将思绪拉回,银发飘飞的她依旧矗立在我跟前,一只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小蜘蛛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脸,将蛛网撒播在每一个清晰可见的瞬间。岁月一瞬接一瞬的过去,她的银发洒进了每一个时空,于是她迟钝了,迟钝到依旧未发现织在自己脸上的蛛网。仿佛她只知道对身边的一切展露出她的笑靥,这就是她此生的全部意义。
一米阳光的散射,一束包含着无数欢乐与幸福的七彩丝绸投射进她的眸,将那些毫不协调的纹路一一毁灭殆尽。
失去了常年漫布的灰色,那张脸,似乎有些苍白呢。
我又一次心满意足的穿上那双棉鞋。抬起头,眼前是祖母如花的笑靥,于是在那一刻我有了一种错觉:祖母分明就是那野地里无拘无束生长着的雪白的百合!纯洁无瑕,天真烂漫,将逝之际却又透出磅礴的生机,为光明和自由而生,全身上下都溢出了无尽的灵力,那是真正,属于自然的气息。
感受到了那份独有的气势,我这才恍然大悟:这与众不同的女王气质,祖母分明就是那万灵之森孕育出的无拘无束的百合里,最向阳的那一棵啊!
于是思绪再度游离,神识飞出,追随着那个矫健的身影而出,穿梭在无边无际的花海中。那些自由开放着的,绽出笑脸的生灵!沐浴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中,感受着这束光带给我所有的暖,逐渐迷失自我,放纵自我,直到听见脑中响起“咔哒”一声,那是理智断线的声音。
......
过了几年,祖母与世长辞。梦中落叶纷飞,凄美的百合花谷,从那时起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虚无,就像一个难解的幻境。
花落影残,人去楼空。
只有那双祖母亲手缝制的长棉鞋,就如同一个永不停歇的马达,尽职尽责的发出它本应有的温暖。
迸溅!撕裂所有的阴暗和污秽!
这是一个,属于光明的时代。
2018.12.2.于失望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