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杜进恒的这次事件之后,陈永年的精神世界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导致了心脏病又频繁地发作了起来,所以只能谋划着回去家乡暂避休养,心灰意冷的陈永年感觉这外面的世界已然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有了这个打算之后,感觉生活已经无以为继的陈永年向刘淑芬坦白说:“我现在连房租都感觉负担不起了,再呆下去也看不见什么希望,只能暂时退回家乡去居住了。”刘淑芬听见之后没有表态。但是第二天,便辞去了西部公司的工作,舍弃了大城市一个月四五千块的工资,带着半生的积蓄跟着陈永年回到了家乡的农村居住。
临走的时候陈永年过去跟房东打了声招呼说:“房东,我在这里暂时找不到生意做,想要回去家乡暂避一阵子,过阵子再回来。”房东看到失魂落魄的陈永年,心里也涌起了一阵怜悯,说道:“人生有起有落,不需要那么悲观,欠了的房租给不上也不用再去想它。”当时陈永年一共欠了房东的房租9600元,600块一个月的房租,一年多没有交过房租和水电费。但是此时的陈永年心里已经充满了绝望的悲观情绪,脸上面无表情,跟行尸走肉一样,只是心里感念道这是一位好房东。于是陈永年鞠了一个躬向房东道谢,这时的泪水已经像大坝蓄洪一般,即将面临决堤了,但是陈永年还是强忍住了,一边说了声谢谢,一边转身背对着房东走开了,眼泪也悄无声息的涌了出来。
半年后房东打了一个电话过来给陈永年:“看你那么久都没有回来住,也不知道你要不要再回来了,如果要回来住也可以,过去的房租我就免了你的,从现在再重新开始计算,但是不可以再欠了。”陈永年落寞地说道:“现在也没有什么机会出去了,一个是身体的原因,二是也找不到赚钱的门路。”陈永年回去的时候也只是想着回去暂避一下,可是没想到一躲就再也出不去了,跟做生意的时候一样,等到想放弃做老板的执念,找份工作做了,结果发现打工也没有人要了,这就是人到中年的困境。
房东就见这样的情况便只能无奈地说道:“如果没办法出来,那我就要转租给别人了,但是无论怎样,你要出来一次把你的东西搬走吧?”陈永年当时的心态已经是万念俱灰了,陈永年虽然很想出去收拾自己人生中最后的一次行李和家当,因为租房里还保存着自己前半生做生意的一些票据,还有一些当年意气风发时留下的照片以及一些很珍贵的通过各种方式觅得的治各种病的民间偏方,都是一些对于自己来说无价的东西,但是此时此刻这些东西再重要都没有脸面再出去拿了,只是当时撤退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没有办法再回去了,要是早知道,其他的家用电器都可以不要,但是这些纸质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带回来的,也不至于今天这样的悔恨与懊恼,于是只能无奈地说道:“我现在出去的车费都没有了,出不去了,你如果要转租的话,就把东西帮我清理掉就可以了。”
回到家乡之后,陈永年发现问题并没有轻松多少,生活的重拳还是如雨点般打来,打得陈永年无处可躲,有时候下定了决心要出去找工作,但是却没有一个方向,坐上了车就开始想究竟可以在哪里下车,因为实在连一个是可以去的地方都没有。出了转了几天都没有依然是一无所获。于是没办法,只能又回到了老家暂避一下,起码精神状态能够得到调整。
住了八九个月之后,刘淑芬带回来的钱都花光了,感觉这个日子实在也是过不下去了。刘淑芬也跟陈永年坦白说:“没办法了,我只能帮到这里了,我要走了。”这个时候的陈永年变得像一个孩子一样,对于刘淑芬已经是一种完全无法割舍的依赖。但是再怎么舍不得都好,陈永年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妨碍刘淑芬去找寻更合适的生活。陈永年无奈地说道:“你要走,我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办法挽留,大恩大德只能来生再报了,但是明天就是周末了,境安会在家里,能不能等到周一他去学校上课了,你再走?不要让他看见那样的场面。”刘淑芬听见陈永年这样的恳求,也勉强答应了说:“好,但是我带回来的钱已经全部花光了,你可不可以去帮我借几十块给我作为出去的车费?”陈永年当然也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要求,说道:“我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帮你借到这个车费。”
到了周六早上,刘淑芬突然用很坚决的语气跟陈永年说:“我今天必须要走。”陈永年此时的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觉得对方说好了又反悔,内心很不乐意,但是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就走了过去朋友陈育来的家中,找到陈德来说道:“晓源跟着我回来,所有的钱全部都花光了,她现在要出去深圳,你可不可以借100块的车费给我?”虽然陈永年之前已经被陈育来拒绝过很多次了,但是这一次没有办法,因为实在也没有其他人能开得了这个口。
陈育来听到后,还是拒绝了陈永年,对于陈永年这样的一个人,决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人会那么无私地去接济一个这样没有希望了的人。然后陈永年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另一个朋友陈广院的家里去,当时陈永年的内心里很烦乱,就在小店里买了一瓶广东米酒,带着去到了陈仁淡家里,边喝酒边聊天。聊着聊着,陈永年提出了借钱,陈广院很爽快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了50元递给陈永年说:“你拿去凑一下吧。”
于是在陈广院家里喝完了一整瓶的白酒之后,陈永年踉踉跄跄地走回到家中,倒头就睡了过去,也没有去想刘淑芬会不会走,也不管她有没有车费。这个时候,陈永年只能自我安慰:自己醉成了这样,刘淑芬今天不会离开的。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情,不愿意接受,就只能逃避了。
刘淑芬见到陈永年这样子的烂醉如泥,自己今天又必须要走,所以只能跟陈境安说:“境安,我今天必须得出深圳了,我有急事,你能否送我去坐车?”陈境安念在刘淑芬这么多年对自己和父亲都这么好的份上,立刻就答应了刘淑芬的请求,骑上了摩托车送她去汽车站坐车。
陈境安回到了家里以后,见爸爸还睡得很沉,但是担心刘阿姨的不辞而别会不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原因,所以只把陈永年叫醒了之后对他说:“爸爸,刘阿姨已经走了。”当时的陈永年酒还未全部清醒,听见这样的消息后心里五味杂陈,什么也没有想,只是一心想要把人给追回来,心里有一种因为对方不辞而别的怒火冲天,一种不正常的扭曲的心态,一心只想要把人抓回自己的身边。
于是陈永年立即骑上了摩托车,狂飙着去追,此时的刘淑芬正在汽车站等车,远远地见到陈永年过来了,便马上拦截了一辆载客的摩托车,准备逃走。陈永年见状后马上大喊:“停下来!不许跑!”刘淑芬坐在摩托车后面,也一直催促司机开快一点,不要让他追到了。陈永年见对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随即加大了马力去追。一直追出十多公里远,那个摩托车司机也是被陈永年这样的车速,这样不要命的行为给吓到了,于是逐渐的放慢了车速,陈永年也是终于把摩托车截停了下来。
刘淑芬紧张得连随身携带的包袱都不要了,扔下包袱,就一个冲到了两边的稻田里去,陈永年也疯了似的,一直追了上去。一直追到了稻田的尽头,前面是一个十几米高的峭壁,刘淑芬也确实被追到无路可走了,便瘫坐了下来,坐以待毙。而陈永年也是追得累到筋疲力尽,两个人无言以对的坐在稻田边上。大约过去了十多分钟,陈永年缓过神来之后,才对刘淑芬喝了一句:“跟我走!”刘淑芬也是失魂落魄地跟了过去。回去之后,陈永年又禁闭了刘淑芬几天,觉得顺了心意之后,才放她回去。
刘淑芬走了之后,陈永年连唯一的依靠都失去了,万念俱灰的陈永年想到过自杀,一了百了。但是看着还在上学的孩子,又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每次孩子开学的时候,也是陈永年最头疼的时候。
有一次因为实在交不上孩子的学费了,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刘东山帮忙,希望他可以念在昔日对他有过救命之情的份上帮自己一次。去到刘东山工厂里的时候,刘东山刚好从办公室上的楼梯下来,陈永年在上楼梯,刘东山见陈永年过来了,就说道:“我这会儿有事情要忙,你先上去二楼办公室坐着等我。”说罢便独自走了出去。
陈永年上到二楼去之后,发现办公室的茶桌边上已经坐满了人,都是各个工厂的厂长一类的角色,陈永年这样的身份坐在其中自然是格格不入,要走又不是,继续坐也不是。约莫半个小时之后,刘东山回来了,约大家一起出去吃午饭,这样的场合,自然不会是陈永年该去的地方了。就在大家一起下楼梯的时候,陈永年趁着间隙小声地对刘东山说道:“能否借个两三千帮忙一下。”刘东山当即脸色就变了,很不愉快地说道:“你上去找我老婆要。”自此陈永年也是识趣的离开了,自此也再没有去找过刘东山。正是:花开兮,蜂蝶聚。人困兮,亲朋疏。
最后眼看陈境安的学费都交不上了,课上了两个星期之后,陈永年实在是想不出钱来交学费,没有办法只能打了两次陈永静的电话,但是陈永静都没有接。于是只能又去找到了老同学钟艺华,看看他能否帮忙,钟艺华说道:“我现在也是极度困难的状态,真心相帮,但是却帮不了什么。”陈永年说:“我也知道。”钟艺华想了一下说:“永静呢?能不能请她帮一下忙?”陈永年说道:“我打过了两次电话了,她都没有接。”钟艺华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来打给她吧。”
于是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陈永静的电话:“永静,我是钟艺华,我有话跟你说,你别急着挂我的电话,你哥就算和你有深仇大恨都好,但是境安应该跟你没有什么仇恨,况且还只是一个在学校里面读书的人,论起血缘关系来说也是你的亲侄子,今天已经是开学的第二个星期了,学费都还没有交上,一个学生应该这个时候在学校里面坐都坐不住了,今天当作是我钟艺华向你借1500块的学费,我今天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帮到你的侄子,有办法我也绝对不会打你这个电话,如果你连这个忙都不愿意帮的话,那你就不是人!”说完之后,钟艺华就很愤怒的挂了电话。过了半个小时之后,陈永静确实转了1500块到陈永年的账户里面来。
有一天,赋闲在家的陈永年打通了好友黄竟有的电话,想着找找老朋友聊聊天,解一解心中的烦闷,电话一接通,陈永年就笑着问道:“最近两三个月在忙什么啊?这么久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接了有大工程吗?”黄竟有笑着说道:“沙湾火葬场的票都订好了咯,准备去见马克思了。”因为黄竟有一直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所以陈永年也并没放在心上,笑道:“开什么玩笑啊。”黄竟有说道:“我没开玩笑啊,得了咽喉癌,正在医院里躺着,命不久矣了。不信我发个视频给你看一看。”
话音未完,电话那边就传来了黄竟有的笑声,视频接通后,陈永年看到黄竟有一身都插满了管子,在北大医院里躺着。电话这头,陈永年的眼睛却湿润了。黄竟有是陈永年多年的老朋友了,虽然家庭还算富裕,但是因为钱都掌握在老婆的手里,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只能是尽其所能地接济陈永年,自己有50就给50,有100就给100,年长月久的,陈永年也欠了黄竟有两万块钱。这次好朋友得了这样的重病,说什么也得去见上一面,并且表达一下心意。
但是这个时候的陈永年,别说表达心意了,就算是去见黄竟有买水果的钱都没有,只能东借西借,凑了半个月时间,才凑到了一千多,准备出去深圳见老朋友最后一面。出去深圳的路上,陈永年思来想去,觉得这一千多还给黄竟有还是太少了,于是陈永年只能又再次厚着脸皮来到了杜进恒的家中。陈永年拿了黄竟有的视频给杜进恒看,说道:“我这个好朋友就快要离世了,我得去看看他,可是我的身上已经没有钱了,能否再借一点钱给我,我去看望一下他,方便的话就借5000到10000块给我。”陈永年一边说,一边眼泪流了下来。
虽然说经历过了上次的不愉快,但是其实杜进恒自己心里也知道,早年间这个二舅对于自己是相当的关照,自己那样做似乎也是有不妥,于是最后杜进恒还是拿了5000块给陈永年。
拿到这5000块的时候,已经是跟黄竟有通完电话半个月后的事了,陈永年过去的时候,黄竟有已经从北大医院转院到了相比之下较为便宜的罗湖医院,也就是放弃了治疗的意思了。去到罗湖医院,黄竟有的老婆和他92岁的妈妈,守候在了病床旁边,以前陈永年向黄竟有借钱的时候,他的妈妈也经常在家里看到并且也知道陈永年欠了黄竟有两万元,但是她和黄竟有两夫妇也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催陈永年换钱之类的话。去到了以后,陈永年给了500元他妈妈,给了5000元黄竟有他老婆,陈永年哽咽地说道:“欠你的钱,现在还不清了,只能先还个意思了。”黄竟有的老婆推开了陈永年的钱,黄竟有也艰难的伸出一只右手摆了摆说道:“别、别、别,你自己都困成这个样子了。”陈永年接着说道:“这个是我应该做的,以后有钱了,我会继续还给你老婆,或者国雄。”黄竟有听到这句话又转身过去和他老婆、妈妈说道:“老陈的钱早就已经还清了的,是我自己花掉了,忘记跟你们说了。老陈已经不欠我的钱了。”陈永年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无法言喻的伤楚,没想到这个老朋友都要走了,还是这么地体谅自己。一时间眼泪都奔涌了出来,于是陈永年急忙假装要抽烟,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的黄竟有的精神状态还挺好的,见陈永年抽完烟回来后,黄竟有笑着跟陈永年说道:“你抱我坐起来吧,我们好好聊一聊天,以后聊天的机会不多了。”陈永年上前去把黄竟有抱了起来,走近一看才发现,被子下面盖着的黄竟有,整个人都已经瘦得剩下皮包骨了,陈永年抱着黄竟有勉勉强地坐了起来,聊起来了往事……
其实黄竟有在确诊了之后也知道自己是死定了,只是不知道死神会来得这么快。两人一直聊到下午五点左右,陈永年起身准备回去了,但是跟他们道别的时候不敢说马上回老家,虽然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陈永年很落寞了,但是陈永年还想在故人面前为自己留有一点点可以保留得住的尊严。实际是订了罗湖的夜班车连夜回老家,因为在深圳已经没有了陈永年的容身之后,住一晚旅馆的钱也是一笔不必要的巨大开销,于是陈永年跟黄太太说:“我现在先过去宝安一趟,方便的时候再找时间回来。”他老婆点点头,表示目送陈永年离开。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陈永年就接到了黄竟有老婆的电话,接电话之前虽然也知道大概是事情不好了,但是当电话那边传来一句:‘竟有走了。’陈永年的情绪还是崩溃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伤神,脑海里面回忆过大半辈子,这样一个最心灵相通的好朋友的离世,对陈永年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没想到这一次见面变成了真真正正的最后一面。
老朋友的去世,对陈永年的打击很大,回想了自己的这一辈子。刚出来深圳的时候,是何其的意气风发,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其妙地、毫无征兆地,整个生活就是太阳下山一样,渐渐地日落西山,一天不如一天。这当中有个人的运气,也有个人的眼界问题。但是那个时候还是坚持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跟孔乙己一样不愿意褪去自己身上的长衫,总是觉得去工厂打工,或者建筑工地做苦力,不是自己这种老板级的人应该做的事情。不切合实际的自视过高的做法,连房租伙食、孩子的学费都无法保障,还一心想着做生意翻身。虽然期间也不间断的有做生意,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脏病和脑神经衰弱又不断地轮番袭扰,无疑更是雪上加霜、致命的打击,最后到了生活温饱都成为了无法解决的地步。生活有时候就像陷在了泥潭里面一样,当察觉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体都已经陷在了沼泽里面,只能绝望地眼看着自己一步步地被吞噬。
从一开始的罗湖田面村做钢材生意到后来的宝安西乡开废品收购站,到最后只能退回到老家靠借钱度日,一步步地远离了繁华的市中心,做的事业也越来越小,最后沦落到三天两头地就需要找朋友借钱度日。整个人浑浑噩噩,但是心中还有一种信念,就是只要一天在做生意,一天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像赌博一样,总是想着不断地加筹码去把失去的东西赢回来。所以最后长达近十年的时间都是靠之前做生意上的朋友接济度日,生活过得连条狗都不如。
但是这一切都在这一刻宣布结束了,陈永年的心中也放下了东山再起的执念,并也接受了不是所有的坚持都会有结果的事实。
于是陈永年便开始四处找朋友介绍工作了,保安也好,清洁工也可以,只要是能有点钱过生活就可以了。但是殊不知,此时此刻的陈永年回头地太晚了,这么大的年纪,再出去找工作已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社会上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劳动力。
经过了一年多的四处询问,陈永年终于找到了一份去北京建筑工地里面做仓库管理员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因为远离广东,加上北方气候寒冷,工资也不高,所以没有什么人愿意去。但是陈永年没有办法了,只要是工作就可以了。于是便收拾好了行囊,踏上了北上的列车。每天的工作就是负责登记建筑材料的出库,然后也需要搬运一些石灰、油漆、腻子一类的建筑材料,工作并不轻松,常常会因为过度的劳累,导致心脏病又再次发作,整个人瘫倒在了仓库里面,面如土色一动不动,但是却不敢求救,因为怕被知道后,工作会保不住,只能坐在冰冷的地上,默默地祈祷上天让自己熬过去。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过了神来,然后又再继续搬运。但是值得庆幸的是生活的温饱问题终于算是解决了,不需要再为一日三餐而困扰了,这段时间可谓是陈永年近十年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那时候有个河南的保安在工地里面看门的,看陈永年每天都用三轮车载着材料在大门口进进出出,渐渐地打过几次招呼之后就熟悉了。有一天,保安向陈永年招了招手说道:“嘿,今晚有没有时间,我们喝两杯。”陈永年就说:“有空,但是去哪里喝?你又要上班。”保安说:“就在这岗亭这里喝。”然后到了晚上陈永年就买了几瓶啤酒过去,保安见到陈永年的第一句就说:“我看你以前不是做这个工作的人。”陈永年心里一惊,但是表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平静的说:“我一直都是做这种工作的人。”保安很坚定的说:“不,不是,你以前不是干这种活的人。”还有没有等陈永年回答,他又接着说道:“你缺德事做太多了,不然不会沦落成今天这个地步。”
陈永年听到后,心中更加地疑惑,心想这个人怎么净说这些奇怪的话,内心里更是十分地接受不了:“我这一辈子从来都不做缺德事,无论是对父母,对兄弟姐妹,对朋友,我都做到了尽心尽力,诚心诚意的对待了。”见陈永年不承认他又接着说道:“你做了大缺德事。”陈永年沉默了很久,一直在记忆里回想自己的做过的事,保安也一直没有说破,任陈永年一个人坐在那里思绪飞扬,但是陈永年依然坚持说自己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于是两人就顶嘴了起来,直到最后那个保安才说道:“你离过那么多次婚就是大缺德事,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听到这里陈永年无言以对,静静地继续听这个保安说:“所以你要折福。损德就要折福。”陈永年一边听着这个保安的批判,一边默默的发自内心的忏悔,但是其实每一次婚姻都是天意弄人,陈永年自己也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只能说是当时一半是因为年轻气盛,一半也是造化弄人。
后来聊到了各自孩子的前程,那保安说道:“我的儿子2012年的时候就大学毕业了,我苦点累点总算供他上完了大学了,毕业之后他去了深圳,现在收入还不错,在深圳买了房子了。”陈永年听到之后,心里面更是惊讶不已,刚才这个保安的言语就已经显得很不可貌相了,现在没有想到他的孩子居然能有这么高的收入,自己却还不去享清福,反而来到这里当保安。
惊讶之余,陈永年又接着说道:“我的孩子没有你的孩子那么好命了,他跟了我十几年,吃了很多苦。虽然他学习很好,但是因为我无力供给,高中毕业就没有继续上学了,现在东莞的工厂上班,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就像是一台机器一样,看不到任何希望,还挣不到几个钱,也没有不会什么技术,感觉就是这样子过完一生的感觉,以后的前途堪忧啊!”那保安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很多东西都是命中注定的。”说完两人碰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仿佛人生的酸甜苦辣都在这酒里面。
从那个保安亭里透出的微弱灯光,在寒风呼啸的工地中让人感到倍加的温暖与亲切,两个不同际遇的人把酒言欢,不同的人生经历在那个夜里相遇,碰撞出了微弱的火花,就像是那微弱的灯光,在偌大的城市中显得微不足道,但却是保安亭内,两个人最重要的依靠。
寒风中,陈永年美滋滋地点了一根烟,回想着自己的往事。如果当时做钢材生意的时候,懂得存钱、懂得投资,懂得像其他的朋友那样购置地皮,建一两栋房产的话环境可能会大有不同,但是也没有如果,因为自己有钱的时候,大家都还不懂得去投资房产,甚至那个时候房地产都还没有成型,等到房地产市场热起来,朋友们都纷纷开始购置地皮房产的时候,自己的口袋里早也已经没有了那个财力。
假如当时能够不那么自傲,自以为那么本事可以做一份完全属于自己的事业,踏踏实实地跟着一个像杨振伟这样朋友去打下手,现在也早已经是上市公司的总经理了。
再假如当时刘晋墩没有填错那张汇票,赚到了那五个火车皮水泥的钱,或许人生又会是一个新的转折与起点。
又或许自己的妹夫没有吃掉自己的那笔生意,可能现在还在多多少少地做着生意勉强度日,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再或许当初自己不那么偏执,挽留住刘芬萍这样的女人,勤俭持家,顶住了那半边天,这个家或许还是一个完整的家,辛辛苦苦赚点小钱养家糊口还不至于颠沛流离,远走他乡,无家可归。
人生每一次的选择都是站在了一条分叉路口上,不同的选择导致了不同的人生走向,看似有很多的选择,但其实往往是没有选择。曾经的陈永年有过无数次可以选择的机会,但是每一次都是擦肩而过,失之交臂。这一生都在不断地与好的机遇渐行渐远,与优秀的人渐行渐远。
陈永年又深深地吸入了一口烟,因为吸得太过用力,呛得陈永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烟雾缭绕中一颗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接着又一颗滑落了下来。最后陈永年终于控制不住,任由泪水在自己的脸上肆意乱窜。泪水流过了这张被北方干燥天气冻伤了的脸庞,最后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