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国师殿,在正厅里左右徘徊片刻,水月还是放心不下,临走时燕妃的表现实在太异常了。
她或许知道什么,又或许想要瞒着众人做些什么,才会露出那样悲伤的神情。
水月怀着不安的心坐在太师椅上,恰逢天明,监督宫人清理冷宫的清水回来了。
清水刚踏入正厅,水月起身走过去吩咐,“清水,你带着宫内禁卫将后宫妃子全部集合起来。”
清水不解地问,“大人,你想干什么?”
水月拧着眉心,面色严肃道,“昨晚如果不是那场大火,现下整个皇宫怕都是蛊蝶。怕是我们的举动惹恼了凶手,他奈何不了我们,就会变本加厉地残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子,我想着还是统一集合起来,保护好要紧。”
清水应声退下,水月这才放下心去寝宫看看尚婷婷的情况。
尚婷婷全身的血脉都浮现在皮下,面上红筋横错,仿佛是血脉中流淌的血液正在狂乱翻滚,只需一个时机就会突破表皮喷涌而出。
水月施法暂时压制住七窍毒的蔓延,待尚婷婷面上的红筋消退下去,才收起法力,坐在塌边查看她的四肢。
她的四肢全部爬满了血筋,算算时间,不过今晚就会化作黑血而亡。
七窍毒乃至阴至邪的蛊毒,不但对中蛊者有化尸为蝶的可怕作用,且对施蛊人也有极强的反噬作用,那便是耗用己身阳气养育母蛊,让母蛊一直发挥着控制作用。
水月起身走到书房,静坐在书案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索遗漏的线索。
傀儡人能在宫中行动自如,说明凶手对宫中地形又为熟悉,可能是宫中之人。能操纵法境之上的傀儡,其修为定不低于法境,宫中修真之人不多,排除君璃、后妃、清水以及玄武等四大高手,唯一有可能修真的人便是...
昨晚莫成章点叶飞行的画面闪过,还有那一池子的莲花跟满竹篓的莲藕...
水月猛地睁开眼睛,一路飞至内务府停下,内务府的太监看见急急走来的白衣人,连忙屏退两侧,总管太监殷勤地迎出来,“恭迎国师大人。”
水月大步往里头走,顾不得回礼,直接问,“宫内人员的卷宗在何处?”
总管太监闻言,立即差人将所有卷宗拿过来。水月将满桌子的竹简看了一通,实在没耐心一一翻看,直接问,“莫大人是否住在宫中?”
总管太监寻思片刻,才道,“莫大人如今不住在宫中。
水月捕捉到关键点,忙问,“那他以前是住在宫里的?”
总管太监颔首,“是的,大人。”
水月道,“以往住在宫中的必有身世的详细记载,你去找找,我要看他的资料。”
“遵命。”总管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下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总管太监抱着一筒竹简过来,水月接过竹简,匆匆浏览一遍。
莫成章,年四十五,梵江初年入宫,越州人士,出身布衣,曾为平西王门客,身世干净。
水月的视线定格在“平西王”三字上,出于原身的遭遇,她对此人名号颇为敏感。昨晚莫成章那番含怨诉苦,寒窗十载屡试功名不爽,身世恐怕不会干净得跟张白纸一样干净。
梵江帝的克妻命格也是他算出来的,一开始此人就有嫌疑,只是碍于没有证据,才没有刻意盯住莫成章。
在证据没有齐全之前,她不得贸然试探莫成章。
若真是莫成章在幕后捣鬼,他活了四十多岁了,更是在宫中肆意杀人五年都无人查出,此人城府心思必然极深,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他注意,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恭迎世子殿下。”外头整齐划一地声音落下。
水月放下竹简,刚起身,那抹淡然如云的青色便划入眼帘。
还是那一身青纱衣,聘聘袅袅宛若仙子,纯白抹额一丝不苟地系在额上,眉目如画,目光如雪,举止优雅矜贵。
如寒霜清冷的俊容在看到水月这一刻,瞬间冰雪初融,不苟言笑的他如沐春风地朝水月走来。
“真巧,国师大人也在这里。”花谢行到水月面前,稍稍弓腰行礼。
水月回礼,“世子殿下好。”
见花谢盯着桌案上的竹简看,水月忽生一计,“可否劳烦世子帮我办件事?”
花谢温声答应,“好。”
他答应得十分干脆,一点询问的意思都没有,好像就应该帮助水月一样。
水月抛开乱七八糟的杂念,压低声音道,“劳烦世子去一趟莫大人家中,带着这张符咒。”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那张招邪符,水月忽而靠近花谢,广袖下的手拉住花谢的手,将昨晚剩下的招邪符塞到花谢手心。
花谢下意识握住符纸,却不想回握得太快,将水月的手一并握住了。
十五岁的少年,手掌不大,却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水月的手,五指力度轻柔,掌心的温度煨热了水月微凉的手。
温暖的热度如同炙热的火烛灼烫一般,惊得水月忙抽出手,连连后退。
后脚踢到了座椅,身子失去平衡,朝着地面仰倒,水月压抑着心中的慌乱,还是止不住低声喊了出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拦住她的腰肢,稳稳当当地托着她的身子,周围的太监们齐齐捂住口鼻,目瞪口呆地望着桌案后的一青一白。
“虽然...是两位公子,却该死的般配。”总管太监捂着鼻血,在一旁不禁低声感叹。
水月一心盯着上方如画的容颜,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双手撑在花谢身前,一副弱受的模样。
“手怎么这么凉?”花谢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多么不妥,反而捂上水月的手,柔声关怀。
水月呆呆地望着花谢,良久在回过神,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忙不迭地推开花谢,将双手藏进广袖中,努力维持风清月明的姿态,轻咳一声,“早上凉,手也凉。”
耳边窸窸窣窣一阵,花谢将水月给的符纸藏进袖袋中,温声道,“嗯,最近天气凉,国师记得加件衣服。”
水月绷着僵硬的脸皮,打着哈哈,“多谢世子关心。”
花谢许久未语,水月也不敢看他表情如何,只觉得他一直在看自己,而且目光很是灼热,灼得她的心止不住乱跳。
该死!她上辈子又不是没见过美男,怎地被献舍过后,抗性减弱得这么厉害?
“花谢若是完成了任务,国师就收花谢为徒好么?”柔柔的语气,不是乞求,而是在跟她商量,也像是笃定了水月会答应他,语气中不缺乏自信。
水月摆摆手,“嗯嗯!我答应你!”
花谢突然轻笑一声,这是水月认识他以来,第一回听到他的笑声,他好像在笑她呢!
“花谢告退。”花谢敛住笑容,简单地告别后便离开了。
水月转头瞄了眼窗外,看到那抹青色消失在院中,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世子怎么会来此处?”水月稳住心神,问总管太监。
总管太监贼兮兮地笑着,捏着公鸭嗓回答,“陛下离宫后就把国事交给国师、青阳世子还有丞相了,昨个儿世子刚接圣旨,今早就来宫中接管后宫内务了。”
水月问,“后宫不是有皇后...”
说到一半,水月闭了嘴,接着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她这老年人记忆得锻炼锻炼了,老是爱忘事。
君璃克妻五年,后位根本没人坐镇,这些妃子也是选进来不久的,根本没安排后宫管事人嘛!
想想那样美好的少年居然沦为后宫总管,莫名觉得有几分想笑。
“国师大人,老奴能问您一个问题么?”总管太监眯着月牙似的眼睛,暧昧地瞧着水月。
水月心里咯噔一下,站远了些,“你说。”
总管太监搓了搓手,憋了许久才问出来,“国师大人莫非跟青阳世子...那个...嗯哼?”
水月立即反驳,“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弯的!他...他一个十五岁的小菜芽都没被摧残过,更不可能是弯的!”
说出这句话,水月立马封了嘴,不等总管太监反应,顶着满屋子意味深长的目光,飞快掠出窗户跑了。
天!这种污秽的话语怎么能出自她之口?
水月落地后,忙在心里念了几遍道德经洗涤内心,外加几句阿弥陀佛替自己赎罪。
“思春了?唉~~”水月头顶正上方传来一声叹息。
水月面色一凝,防心大起,退开几步,抬手往上望去。
婆娑绿叶中依稀可看到那人身上黑色的衣料,这个人在她上头坐着她居然一点都没觉察到,此人修为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才让她堂堂元境修士觉察不出半分气息?
她眯着眼,想要看清楚那人样貌,走近几步,才看到一片银色,就被乍起的狂风卷入旁边的池塘中。
噗通一声,溅起三尺巨浪!
她...她居然被人一招打入水中了!!!
“本座劝你最好别跟其他男人靠得太近,不然,呵呵,超了本座底线,连你一块剁成肉酱喂狗吃!这只是小惩大诫!”
嗜血狂妄却又不失稚气的警告从水面传下来,随碧波涟漪一同消失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