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城外寻了一块落脚点准备过夜,西凉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气中弥散着焦糊的味道。韩阳依偎在矮树墩旁打着盹,神识中一个个灰蒙蒙的光圈闪着昏暗的光泽,轻轻触碰,整个意识仿佛被瞬间吸入其中。刚开始,韩阳还觉得有趣,但是时间长了,浓郁的负面情绪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孩子,你快走,别回头……
夫君,不要走,带着云儿一起走……
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别跑,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不想死!为什么丢下我!难道我这样做不对吗?为什么!为什么!……
韩阳惊醒,他喘着粗气,原本和他不相干的情绪填满了脑子,他不得不去思考那些撕心裂肺的因果。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为什么,这种代入感仿佛几世的沉淀压在他的心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痛苦的思索仿佛激活神识中的某些机能,一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充斥着全身。一条循环的“小溪流”在神识中落隐落现,记忆中一些沉睡很久的碎片,慢慢复苏。身边的那些熟悉身影渐渐不再那么陌生了。
一夜无眠,韩阳的脸上仿佛爬满了沧桑,众人唏嘘的看着仿佛老了十几岁的韩阳,愁容更深了。
简单吃了干粮,一行人便南下开始了艰难的跋涉。烟雾遮蔽了阳光,整个世界除了白就是黑,人间、地狱已经没有什么清晰的界限了。
同行了半日,青瞳整理了自己的行李,与众人惜别,一路向西,纵马而去,只留下一句有缘再见。天下虽大,终有一别。
韩阳这一日一直沉默着,连青瞳的离去,他也是远远的看着,他于这个世界仿佛是局外人一般。念想,念想,生于心,发于外,只是放不开的执念罢了……
韩兄弟,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啊,你没听说笑一笑十年少啊,别天天绷着个脸,愁大苦深的。要不兄弟我陪你唠唠嗑,讲个笑话咋样?
这个从前啊,有位贤者,在渭水河边钓鱼,最后被王,拜为宰相,名垂青史。有个相当将军的年轻人也想被王赏识,一日他扮成贤者的样子,也坐在渭水河边钓鱼。这一坐就是一周,韩兄弟你猜,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那人是不是饿死啦。
额?不带这样的啊,这是笑话,不是脑筋急转弯。你说正面的结果,我说另一个结局,这样一对比才好笑啊。银兄,你说那个年轻人最后的结果怎样?
我觉得那人也是饿死了,谁都知道直钩钓不到鱼。
我去,这也行,怎么就不能在一条线上愉快的玩耍呢,这只是个笑话,你们要那么当真吗?你们这么认真,还咋笑啊!他现在有点开始想念青瞳了,虽然老是被她锤,可是这只是肉体上的小小伤害,这灵魂沟通上的还真是要命。
算了,算了,我讲结果吧,一个星期后,年轻人没有等来王。一条大鱼终于憋不住了,它跳出水面大吼道:“憨货,人家老头钓鱼还有个直钩,你这扛根竹竿钓鱼是咋回事啊,你让我咬哪啊,还得鲤鱼跳龙门啊,要不你来做个示范”。
说完牛柱独自笑得前仰马翻,乐赞不已。
韩阳看着他扭来扭去的样子,不觉展颜而笑。是啊,千悲不如一乐,乐了一切都能云淡风轻。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悲。
翻过禹王山,前面是一片葱绿,战火终究没有烧到这里,市井间依然繁华,仿佛这场战争重来没有发生过一般。也许用不了多久,那些被人们敬仰歌颂的英雄也会变成时间里一粒尘埃,被大家遗忘。
经过数月的颠簸,天池山近在眼前。众人紧张的情绪终于可以平复一些了。在小溪边休憩的时候,几名武者准备下水摸鱼了,担当警卫的也去后山打猎了,吃了几个月的干粮、腊肉,形同嚼蜡。
韩阳坐在溪边的大石上,看着河里的游鱼,思索着……
最近这段时间,神识里的小溪流已经壮大了几分。带来突出的变化就是自己的目力变得更远,甚至闭上眼睛,眼前的景象都能映在自己的脑海中。他就像飘在空中,俯瞰这片生机勃勃的大地。
韩兄,你在干嘛啊?
钓鱼啊!
不是,笑话归笑话,你不能蹲着就叫钓鱼啊,钓鱼是要用工具的,你看我做的杆子,待会弯个小钩子就好。你这样子,是看鱼……
牛柱话刚说完,一条大鱼划着优美的抛物线落到了河边的草丛里。
这也行,我去,说话间,牛柱折了自己精心打磨的竹竿……韩兄弟,不带这么玩人的,你既然有空手钓鱼的绝活,干嘛蹲在那一个时辰都不动,要不我们早就能吃上鱼了。
我在数河里有几条大鱼,还有我们这么多人要怎么分配啊,难道这些都不要想的吗,而且我也没有想好要钓哪一条……
说话间,随着韩阳的手势,一条条大鱼破水而出,准确无误的落在同一片草地上,关键是还按个头大小一字排开。张着嘴的鱼好像在说,欢迎光临,谢谢惠顾……
让我静静,你们都不要理我,说完气不打一处来的牛柱,一个纵身跳进河里,扑腾出几个水花就沉了下去。
反应过来的众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捞了上来。牛柱一边吐着水,一边嘀咕着,你们这帮人真狠,说不管就不管啊……
一场闹剧舒展了众人积攒已久的紧张,好久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这里最开心的还数王子鸣与贺十五,一边笑着,一边抹着泪花,还互相安慰着。
少主竟然突破到元境,可以随意外放超控魂力了,这种以念所指的境界,我可是用了20年啊。少主这才多大啊,即使在宗里也是凤毛麟角了……
贺十五拉着王子鸣的手激动的点着头,是啊,不愧是老主人的血脉,逆境中总能绽放。也许这次失忆反而成就了他,无念才是万念的起点,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么单纯。
贺叔,我们要不要把肖薇姑娘的事跟少主说一说啊,毕竟他们……
子鸣,还是先缓一缓吧,有些决定需要少主自己去做,我们不能越俎代庖,替他去做。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治疗他的失忆,我想以少主现在的资历,宗里一定会倾注全力的。
韩阳注视着远远能看到白色山顶的天池山,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灵感又一次袭来……
缓过神的牛柱仿佛找到新的人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