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已经半月有余了,顾清音僵硬的平躺在红木大榻上,侧着头眯眼看窗前那枝沐浴在晨光里的红梅,芊长微卷的睫毛在脸颊上打下一层阴影。
那株红梅插在一个素灰胚的瓷瓶中奄奄一息,花瓣落在桌上枯萎成一团黑色,长几也已经积了一层不薄的灰尘。
她没有打扫更换,只是每天观察着红梅的枯萎过程,倒也能消磨一些时间。
尾椎骨处传来一阵阵刺痛,待会夏夏回来得让她在腰下垫个软枕才行,顾清音心想。
前世的她是癌症去世的,对于这种长期的卧床倒也习惯。
她茫然的盯着帐顶,在这个一百来平米的小院里,一切的用品都透着朴实无华,就只有这床品显出贵气来。被褥枕巾,帷幔床帐统统都是上等桑蚕丝的,暗纹绣花和细密的做工甚至透出皇家的威仪。
只因这是原身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半个多月之前,她因为地府的工作纰漏,穿越到了这平行时空的同名少女身上。少女遭遇了产厄,母子双亡,灵魂在黄泉走了一遭,但她本不该绝命于此,于是地府派了工作人员想将她带回去,却误打误撞的拉上了华国少女顾清音的手。
就这么,新的顾清音诞生了。
虽然本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但是谁会放弃来场穿越的机会呢,虽然也是无法选择的。
她假装在巨大的疼痛之后变得头脑不清,从唯一的丫头夏夏那套出了不少情报。
原身是京城一位王爷的郡主,这位王爷与当今圣上是表兄弟的关系。当年还和自己的一位远亲皇子订了亲事。可是这位天之骄女却而看上了一个风评不太好的商贾之人,也就是现在的老公,张庭旭。
虽然如愿以偿了,可是却嫁到了天高皇帝远的江南,而且只能作为小妾,偏居别院。至于原身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夏夏却忌讳似的守口如瓶。实在避无可避了,也只会说一句,小姐忘了也好。
忘了也好?难不成这里边有些见不得光的密辛。
屋外墙角的草丛一阵窸窣,是夏夏带着药包回来了。
顾清音是实在不敢喝那正妻给她的药包的,据夏夏说,她不经意间看见那正妻给婆子递了个颜色,本来身体康健的原身便突然变得使不出力气,险些母子双亡。
夏夏是原身从小在身边的丫头,顾清音醒过来时,这姑娘正拉根腰带到房梁上要寻死,见她醒了才作罢,应当是值得信任的。
于是让她扩大了些院子里本就有的一个狗洞,还好这院子偏,没让人发现。到街上当了些首饰,偷摸请了个郎中来,每日到街上取药回来自己煎。
一位挽着双髫髻,圆圆脸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推开木门踏了进来。一手提着个药包,另一只手挽着个饭盒。
“小姐最爱吃的一家小笼包,夏夏今天买到了。”
夏夏将药包放在窗前的长几上,然后到床前将饭盒在小凳上打开,诱人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
若是从夏夏的装扮上来判断,这里与原来时空的唐朝差不多,小丫头上身穿着件浅粉的圆领窄袖,下裙是条碧绿齐腰儒裙,机灵秀丽。
夏夏取出一双筷子来,夹起包子轻轻蘸了些醋,用手护着,笑盈盈送到顾清音嘴边。
“谢谢。”顾清音说道。小笼包不算小,可是她却一口吃了一整个,妍丽清艳的脸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
惹得夏夏轻笑:“小姐好似变了个人,怎如此贪食。”
夏夏对顾清音虽然忠心耿耿,但说话也并无太多忌讳,原身应当是对待她如同姐妹的。
“小笼包就是应当一口一个的,不然还不如买个大包子。”顾清音看着夏夏,含糊不清的说起她的歪理来。
夏夏点点头,杏眼眨巴眨巴,故作沉吟道:“是嘛,那夏夏明日给小姐做些,更容易一口吃掉的小笼包!“
顾清音皱了皱眉头,咽下口中的包子说道:“不行,还是外边做的更好吃。”
夏夏脸上的热情消失不见,撅了撅嘴:“唉,家花不如野花香啊。”
虽然是古代人,说起话来却有种特殊的幽默感。顾清音呵呵笑了出来。其实夏夏做的饭是很好吃的,但她不忍看见一个比自己岁数还小的姑娘,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自从她有一次煎药的时候,因为打瞌睡将手烫出了个大口子。顾清音便不让她早起做饭了。
顾清音作为一个老处女,一穿越过来就是在坐月子,也是有点不真实。不过都穿越了,这点不真实还算个啥。
吃完了早饭,夏夏取出了一碟小药膏,为顾清音外敷。那是原身的妈妈出嫁前塞给她的,据说是当年原身的母亲也曾难产,伤口数月难以恢复,父亲便请了位世外高人,为母亲调配了这药膏,对于女人坐月子有奇效。
母亲担心原身远嫁,便将当年剩下的另一盘给了原身。如今便当真派上了用场。
原身才刚过及笄,不过十五六岁,若是不好生调养,定会留下病根来。
一切妥当后,夏夏将顾清音扶到院中藤椅上晒太阳,自己则去熬药了。
春季的上午风高气爽,绣球花树正开的热闹,粉蓝交叠,同澄蓝的天空组成了极美丽的画面。藤椅上垫着厚厚一层棉絮,身上盖着绒毯,若是忽略下腹微微疼痛,倒当真舒服的紧。
顾清音将双手比成相框状,仰头取景,脸上显出恬淡的笑。斑驳的花影打在顾清音柔若春夷的肌肤上,好似叫这十里娇花都失了颜色。一双含情垂凤眼微微眯缝着。当真是个清泠泠小仙女一般。
顾清音前世是毕业于华国排名前三美院国画系的学生。此时她正考量着构图和意境,在脑海中成画呢。
却丝毫没有发觉,从来无人问津的院门被轻推开,一位身着戎装的少年风尘仆仆站在门外,眉目间满是思恋。
院门口的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花荫下娇憨可爱的姑娘,曾几何时,那是属于他的未婚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