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销售科,带来的大队人马已走的一个不剩,四周静悄悄一片,隐隐还能听到大街尽头传来的拖拉机轰鸣与骡马嘶叫。来到仓库一看,里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洞开的大门犹如一张饿极了的嘴。
一道水缸粗细的旋风卷着几张破纸,摇摇曳曳朝这边飞来。按照农村的说法,这旋风其实是旱魃的化身,如果不破了它的法,今年铁定要大旱。
高大龙朝肚里猛吸气,一口痰在喉咙间‘隆隆’的响着,等到旋风近了张嘴把痰吐出去,不偏不斜正好落入旋风的中心。旋风拐了个弯朝远处飞出五六米,扭摆一下身躯消失不见。高大龙长松一口气,道:“他奶奶的,幸亏让我碰到,不然今年又得饿肚子了。”又道:“我们现在去哪?”
“一切搞定,通知眼镜他们回屯!”高红旗打了个响指朝大门口走去,忽然又停下脚步。跟在后边的高大龙避之不及,一头撞了个满怀,问道:“怎么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高红旗话还没有说完,从大门外边以及法国梧桐的后边蹿出无数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来。他正要动手,见这些人都穿着警服,为首那人还拿着手枪,连忙把双手向上一举,任由两个扑上前来的大汉把他的胳膊剪到背后,铐上手铐。
高大龙异常勇猛,先是一拳打趴下一个,又是一脚蹬翻一个,七八个壮汉叠罗汉般把他压到地上,他还不屈服,双手撑着地,大喊一声:“起!”想把身上的人掀翻在地。可一个人的力里终究有限,双臂撑直还没把人掀翻,便力气不支的趴在地上。喘了两口气正要再试,一个冰凉的枪口已顶在他的脑袋上,拿枪那人语气生冷不带丝毫的感情,道:“你敢再动一下,我就当你‘拒捕’,一枪崩了,你死也是白死!”他这才老实,伸手让骑在背上的大汉铐上手铐。
三个人被依次带到那个拿枪的人面前,那人道:“介绍一下,我是公安局的局长李德全!”他看了看高大凤,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高红旗与高大龙身上,道:“你们两个谁是高红旗?”
“我是!”高红旗举起双手晃了晃,腕子上锁的铐子咣咣作响,“不知我犯了什么罪,你要这样对我?”
“你犯了什么罪?你犯的罪可不少呢!”李德全扳着指头数了起来,“指使高家屯跟水泥厂械斗,是不是犯了‘打’罪?推翻水泥厂的围墙,还要冲进去扒人家的大楼,是不是犯了‘砸’罪?率众把人家的生产资料一抢而空,是不是犯了‘抢’罪?国家正在严惩‘打砸抢’,你们三个可好,不长眼专往上边撞,不抓你们抓谁?”
高大凤气不过,道:“是他们先欠钱不还,我们没办法才这么干的。”
“我知道!可他们不对你们就能犯法吗?”李德全道,“他们欠你钱,你可以走正当途径,去县里找县长作主,真不行还有市里省里呢,本来是挺占理的一件事,你们看看把事情干成了什么?”
高大凤道:“县里要是做主,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还要再说些什么,高红旗打断道:“大凤,咱跟这种人讲不清道理,别说了!”又道:“朱县长,你准备把我们怎么办?”
李德全一怔,顺着高红旗的目光朝后看,朱平原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他背后不远的地方,忙迎了上去,道:“朱县长,怎么处理他们几个?”
“高队长,我们又见面了,我记得我说过,钱可以要,但你要敢打砸抢,回头我第一个办你!怎么样,我说话还是算话的吧!”朱平原笑了笑,又道,“先把他们关拘留所吧!”
对于如何平息高家屯与水泥厂之间的争执,朱平原心中早有了主意;首先,他要把高红旗关起来,高家屯的百姓群龙无首,便翻不了天去。其次,还得提拔一个能震得住高家屯局面的人当领导,一定得确保再无人员进城闹事,维护济北县来之不易的安定局面。第三,给高家屯下拨救济粮,确保高家屯不会因大笔欠债没人归还而饿死人。至于水泥厂欠高家屯的帐,只能往后拖拖再说,至于什么时候还,这就是后话了。如今高红旗已在手上,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基本完成,他当然有理由笑上一笑。
“三个全关进去?”李德全道,“把首恶关进去就得了,其它的两个从犯放掉算了?”
朱平原还未说话,高大龙道:“要关一起关,要放一起放,我才不干那种不讲义气的事情呢!”环眼一瞪,又道:“朱平原,你现在怎么把我们关进去的,明天还得把我们怎样放出来,你信不信……”
高红旗忙道:“大龙!”然后又使了个眼色。高大龙会意,闭口不言。
朱平原狐疑的看了看高红旗他们三个,又把目光转向销售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三个人都关起来,明天审明白了,确实没什么大恶再放不迟!”顿了一下,又道:“李德全,让你的手下先把他们送到拘留所,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厂子里转转,一会还有话跟你说!”
“是!”李德全答应着,吩咐手下先走,自己则在原地等候,目送朱平原进了销售科的门。
屋子里孙红才浑身打着冷颤,脑子里不停闪烁一个故事——农夫与蛇。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农夫,好心好意给高大凤松了绑,没想到却落了这样的一个下场,看来好事是无论如何做不得的。不过他又觉得自己是那条冻僵了的蛇,身体四肢都快僵成一根棍了,现在要是有个好心的人过来,把他从床上救出,他一定会感谢那人一辈子。
‘呯’的一声响,有人推门而入,挂在屋子正中的白炽灯正好把他们两个隔开,那人的面容隐藏在灯光里边,看不清是谁!孙红才道:“谁?”
“我!”
孙红才还当是水泥厂的人跟他开玩笑,怒道:“我他妈知道你是谁?报上名来!”
“朱平原!”
“是朱大哥!你怎么来了?快放开我,冻死我了!”
朱平原朝前走去,顺手搬了把凳子,却没有去解绳索,坐到床头道:“刚才从你屋里走出去三个人,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孙红才两只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道:“没说什么啊!”
“红才!”朱平原道,“凭咱俩的关系你还用骗我?实话告诉你,他们三个现在落到我的手上,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跟我实话实说,若有什么差池现在或许还能补救,要是等明天早上把他们三个放了,那可就晚了。”
孙红才急道:“千万不要放了他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