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村来到那片小树林,高红旗放开高铁军,去解吊在树上已经僵硬了的土狗。
高大龙疯了一样扑上前去,把高铁军骑在身下,两只拳头下雨般朝高铁军的脸上打去。等高红旗把两人拉开,高铁军脸上已经不知挨了多少下,两只眼睛黑肿自不必说了,才愈合不久的鼻子又流出血来,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往下淌。
高铁军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指着高大龙,道:“你……你完了。我告诉你大龙,你完了!敢他妈打我,明天我就叫李公安把你送进监狱!”
高红旗把裤腰带往地上一摔,断喝道:“送什么送?还不赶快把你的裤子系起来,家伙都掉到外边了!”吓得高铁军打了个机灵,连忙捡起裤腰带。
高红旗顿了一下,把小时候道听途说,有关严打的事情捡出两件来,又道:“你让李公安把他抓到监狱?凭什么,就凭他打了你几下!打架能关多少天,十天还是半月,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流氓罪!我当兵那会,地方上有的小青年对大姑娘吹两声口哨,判了三年。还有的小青年,搂着人家大姑娘非要亲嘴,直接枪毙了。你偷看大姑娘洗澡,这是什么性质的罪,等李公安来了我非得问问不可,看是把你丢到监狱,还是把大龙丢到监狱。”
高铁军脸色一变,像只斗败的公鸡,低下了头。高红旗扫了一眼对方高高垄起的裤裆,道:“大队的印呢!”
“印?在家放着呢!”高铁军下意识的挡了下裆部,“叔不是给你说了,改天去叔家取,叔亲手把印交给你!”
“真的在家?”高红旗回头道,“大龙,交给你了!”
高大龙一个饿虎扑食,又把高铁军按翻在地,两个砂锅大的拳头轮翻砸了下来,直打得高铁军哭爹喊娘,求饶道:“别打了,印在这里!”
高红旗再次把高大龙拉开,高铁军把裤子往下褪了褪,露出用红绳系在腰上,吊在黑乎乎那团东西旁边的大印来。高铁军伸手去解,高大龙一把将大印从上边拽下来,往高红旗手里塞去,道:“你要的东西到手了,往后退退,免得血溅到身上。”
印从裤裆里掏出来,谁知道上边有什么病菌,高红旗哪肯去接。高大龙把印往地上一扔,扑上去又要打。高铁军这下看出高大龙是真想要了他的命,连忙求饶:“大龙饶命,我刚到那里,什么都没看到。红旗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高红旗拦住高大龙,道:“你准备把他打死?教训教训得了,杀了他你不得坐牢?”
高大龙道:“老子就是明天让一枪崩了,今天也要杀了他!”他一副豁出去的横样,把高红旗推到一边,捡起那根曾敲死土狗的木棍,一棍向高铁军的脑袋上抡去。
高红旗再次上前拦道:“大龙,你杀了自己倒是痛快了,你弟弟怎么办,妹妹又怎么办?”高大龙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杀了他出口恶气再说!红旗,你别劝了,免得伤了彼此的和气。”
眼见高大龙在气头之上,劝什么都听不进去,高红旗转了个念头道:“我不劝你,可你不觉得一棍敲死他太便宜了。”一句话说的高大龙一愣,他又道:“你整天嚷嚷着要刨个坑把他埋了吗?事到如今,何不刨个坑把他埋了?一个人憋死总比敲死难受些吧。”
高大龙略一沉吟,道:“你说的没错,我回去拿铁锹。”扭身往村里跑去。
高铁军脸上鲜血直流,浑身上下像散了架般的痛,见高大龙走了,躬着腰步履蹒跚的起来也要走。高红旗道:“你去哪里?”
高铁军翻身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道:“红旗大侄救我!等一会,那二百五回来,非杀了我不可。”
高红旗道:“你到底偷看大凤洗澡了没有?”
高铁军把头摇得如拨浪鼓,斩钉截铁的道:“没!”
高红旗手枕着双臂,靠着一颗树在沙地上坐下,道:“没偷看你怕什么啊!人正不怕影子斜,等大龙回来了你跟他讲清楚不就行了!”
高铁军将牙一咬,抬手扇起自己耳光,道:“我不是人,我该死!红旗救我。”
高红旗道:“这么说你偷看了!”高铁军点了点头。
高红旗道:“看就看,没看就没看,你撒什么谎啊。”他用一下午的时间,已把村里的事情大概摸了个遍。高姓是高家屯的大姓,而且大多都沾亲带故,就比如他高红旗,爷爷的爷爷跟高铁军爷爷的爸爸是兄弟。这算出五服的了,高铁军没出五服的亲人,在姓高的人中占了一多半,再加上他干了十来年的支书,不知培养了多少亲信,所以,要想在高家屯里干点什么事,必需得有高铁军的支持,不然他暗中煽风点火,什么事都干不了。远的不说,就说土地承包到户,村里边要是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同意,到时便搞下去?
至于高铁军偷看高大凤洗澡,在这个年代或许是件大事,但在高红旗眼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而是条能够控制高铁军的小辫子,只要牢牢抓在手里,不怕高铁军不听话。而高大龙要杀高铁军,那不过是一时的冲动,等过一会冷静下来,自然会明白不能杀人的道理。就算明白不过来,他也不能让高大龙杀人啊,那可是要偿命的。
高红旗呵呵一笑,道:“想活命也不难,答应我三件事!”
高铁军眼睛不时朝村口张望,只怕高大龙又跑了回来,道:“别说三件事,三百件我都答应!”
高红旗道:“第一件,不许对任何人说偷看高大凤的事,否则高大龙不杀你,我也要办你个流氓罪,让政府用一颗子弹结束你的性命。你好好掂量掂量。”
“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第二件,高大龙打你也就打了,将心比心,别人偷看你老婆洗澡,你会是什么反应?这件事不许放在心上,不许暗中报复,更不许往上边告状!”
“不告,不告。”
“第三件,从今往后村里的事我说了算,你要全力配合。”
“我配合!”高铁军答应着,站起身又想走。高红旗道:“你去哪?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大龙回来见不到你,不会去你家找?到时弄得鸡飞狗叫,如何收场?我说过救你便不会让你死,在这呆着。”
高铁军停下了身,想走又不敢走,犹豫了一下,再想走时已经迟了。高大龙背着一把铁锹跑了回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沙地上。目送高大龙走到一颗树前铲起土后,他低下头盯着一根枯草发呆,铁锹每发出一声响,他都禁不住打个哆嗦。这哪里在挖土,简直是在要他的命。
有人踢了他一下,高铁军一惊,抬头看是高红旗而不是高大龙,长舒了一口气。
高红旗道:“把印捡起来,拿到河边给我洗洗!”
高铁军连个屁也不敢放,甚至还有些高兴,捡起印拂袖扫了扫上边的灰,又对着吹了数下,来到河边洗起印。他洗了一遍又一遍,上边的漆皮都开始脱落还不停手,直到高红旗道:“够了!”这才停下手来,抬头一看,高大龙已挖出一个二尺来深的浅坑,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朝这边走来。
高铁军绝望的道:“红旗救我!”低下头继续洗起印。
高大龙踢了高铁军一脚,道:“王八蛋,起来吧!”高铁军双手不停的洗着印,嘴中嘀咕:“我不起来,我的活还没干完呢?”高大龙把高铁军从地上拽起,高铁军极力挣脱,蹲下身子继续洗着印,在那耍起赖皮,就是不起来。
高红旗问道:“坑挖好了?”
高大龙寒着脸点了点头。高红旗道:“走,去看看!”拽着高大龙到坑旁一看,摇了摇头道:“不行,太浅了,用不上两天野狗就会把尸体刨出来,那时警察来查,咱们两个谁都跑不了。坑再挖深点,埋的人不知鬼不觉。”
高大龙问:“挖多深?”
高红旗伸手在头顶比了比,道:“怎么也得一人多深吧!”转身回到河边,拿过印看了看,道:“行,洗得够干净!”坐在那里跟高铁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高铁军哪有心思聊天,不时瞥一眼坑,看挖了多深。坑开始时只到高大龙的膝盖,渐渐没到高大龙的腰部,然后又到肩头,很快连脑袋也看不到了。
铁锹从坑里扔了出来,高大龙两手扒着坑沿从里边爬了上来,喘着粗气朝这边过来。高铁军打了个哆嗦,脸色煞白,拽住高红旗的手腕:“你说过救我的!”吓得大小便失禁,瘫软到地上。
高红旗从地上一跃而起,手在鼻端扇来扇去,叫道:“大龙,人都叫你吓得拉裤裆里了,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高大龙挖了个大坑,极度的劳累之下那份冲动早就磨的差不多了,看着从裤腿不时有黄白之物流出来的高铁军,厌恶的摇了摇头,骂道:“妈的,什么东西!”
高红旗道:“这坑咱也别闲着,不能白辛苦一场,把那狗埋了吧!”将那条僵硬了的狗拖到坑里,捡起铁锹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