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楠告别,高红旗一路狂奔往家里赶,等到了村口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八点钟不到,高家屯竟已处在黑灯瞎火之中,而且静的极其可怕,甚至听不到一声狗叫。
隔两年前,八点来钟高家屯出现这样的场景还属正常,那时每家每户穷的连吃喝都顾不住,谁有闲钱点灯熬油。可是现在,屯里开厂子办建筑队,哪家哪户没有人上班拿工钱?手里的钱每顿大鱼大肉估计难点,可买蜡烛煤油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一到晚上,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有时十一二点还有人家亮着灯,什么时候这样黑过?
高红旗的心马上提到嗓子眼,重重的咳了一声,侧耳听了一会,仍是不见有任何的声响。他骑着车子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十来米,拐了个弯忽然看到从大队部的方向隐隐传来几道灯光,悬起的那颗心终于落下。又往前走了十几米,一阵风吹来,隐隐听到高大龙的高声咆哮,那颗心才算完全落下。
“高眼镜,我看你是皮肉痒痒了,老子问你话呢你跟我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出去刨个坑把你埋了?”
“大龙,你这不是柿子专捡软的捏吗?我跟老鼠一起进的城,你干嘛老问我不问他!”
“老子今天就看中你了,非问你不可!说,水泥厂的帐要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把咱们大家伙的工钱都结了帐啊!”
“高连长,不是兄弟不告诉你,实在是大队长早有交待。我要是敢透出一个字来,回来他非让你把我的嘴撕成四瓣不可!不信你问问老鼠,看大队长是不是这样交待的?”
“你以为红旗不回,我就不敢把你的嘴撕成四瓣了!”高大龙喊道。话音一落,有人提议道:“大龙,咱们先不急着把他的嘴撕成四瓣,咱们先把他的屁股墩成四瓣,看他说不说。”众人纷纷附合,几个小队长吆喝着冲上前去,高眼镜大叫:“蔫人出豹子!老子要嘛不英勇,英勇一次就鬼哭狼嗥。你们给我听好了,老子死也不说!”又道:“宋才,我**,我刚配的眼镜!”
几个大队干部还能在会议室玩闹,看来高家屯还没出事。高红旗嘴角挂笑摇了摇头,骑着自行车快蹬了两步朝大队部冲去。忽然,有个黑影从地上站了起来,高红旗冷不丁吓了一跳,双手一下捏死刹车,道:“什么人?”
“大队长是我,老铁!”
老铁是村里的铁匠,打锄头镰刀的手艺四里八乡闻名,因为生意好而且认识的人又多,所以交的集资款在屯里排头一号。
高红旗道:“是老铁啊,怎么还不睡!”
老铁道:“这就睡!大队长,我想……”‘我想什么’,老铁虽然没说但高红旗也知对方想说什么,肯定是想问问钱的事。对此他早有对策,准备凭这么长时间在屯里集下的威望,把大队欠的钱再往后拖一拖。正要开口说话,通往大队部的路上站起无数个黑影。难怪一路上每家每户都黑灯瞎火的,原来都来大队部听消息了,看来水泥厂欠的这笔款子让太多的人家睡不着觉。
高红旗清了清嗓子,笑道:“天这么晚了,大伙都不睡觉,不会是等着欢迎我的吧!”他推着车往前走,堵在路上的黑影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人群里嗡嗡之声四起,都在揶揄着别人开口问问水泥厂的帐要回来没有。高红旗停下车又道:“你看,我就知道你们不是欢迎我而是想问问钱的事。我高红旗有一说一,绝不会哄骗大家。实不相瞒,水泥厂的帐出了点问题,不过问题不大,我高红旗保证一个月之内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我跟大龙他们开个会。”
外边的声响早惊动里边的人,高大龙他们已站到大队部的门口,听到水泥厂的帐出了点问题,全都一愣。过了一会,高大龙见人山人海的群众还在大队部站着,道:“大队长都发话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都走,都回去吧!”
人群静了下来,不再嗡嗡,可也没有一个人听话离开,仍围堵在大队部四周不走。高大龙正要再次大喝,高红旗摆了摆手,道:“算了!”又招招手,道:“眼镜!”
高眼镜迎了上去,接过高红旗手中的自行车,道:“大队长,水泥厂的事我一个字也没说!”高红旗点了点头,指了指工人俱乐部,道:“把那门打开。”
高家屯本没有工人俱乐部,现在的俱乐部原先是牲口窖子,土地承包到户之后大队的三十多头大牲口也相应的承包出去了,偌大的牲口棚从此便空了出来。后来在高红旗的要求之下,把牲口窖子内外粉刷一遍,做了几张乒乓球案又买了几张桌子,成了全屯人玩球打扑克下象棋的去处。
俞民道:“就咱们几个人,开个会用那么大的屋子干什么?”
高红旗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快走两步来到俱乐部门口,等高睁镜把门打开之后,道:“眼镜,咱屯的帐面上还有多少钱?”
“三万五千多块钱吧。”
“哦,差不多够用了!”高红旗点了点头,又道:“咱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有多少?”
高红旗当队长后,新兴了一个规矩,逢年过节的,六十岁以上老人都能额外领一些福利。比如过年的时候多领一刀肉,八月十五的时候多领一斤月饼。这些东西平常都是经高眼镜手里发出去的,所以他十分清楚,毫不犹豫的道:“二十八个。”
“二十八个?少了点!”高红旗道,“那五十五岁以上的老人有多少?”
高眼镜越听越是糊涂,况且他也不知道五十岁的老人有多少,摇了摇头道:“大队长,统计这些干什么?”
“我想开个会!”高红旗道,“你约摸一下,五十五岁的老人有多少?”
高红旗扳着指头数了一会,道:“大概有八十来个吧!”
“八十来个?那够用了。”高红旗笑道,“眼镜,去给我吆喝一声,让五十五岁以上的老人都来工人俱乐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