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对千夜子的机智做出反应。
“……你们可真缺乏幽默感呐。”短发少女眨眨眼,竖瞳光影一闪而逝,而她自己的眼睛也变得怪异起来,仿佛对焦在遥远的彼方。
“希尔小姐,你有什么东西是要我看的吗?”
啊,这种开放性问题我最讨厌。
“就看我吧。”
“直接观察您啊。”千夜子微微偏头,“比如,在您的大衣后直接穿着内衣,这种信息也算么?”旁听的千歌音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希尔进入茶室后没有脱下大衣,她本以为这是不懂礼数……现在看来,倒不是最差的选择。
该怎么说,随意过头了吧。
“精彩。”希尔鼓掌以示赞同,“请原谅一个附庸风雅的女人吧,当我找出这件衣服时,才发现以自己的身体素质根本不惧这点风寒。不过,”她话锋一转,“这种事通过一般人的观察力也能发现,算不上证明。”
身体素质……千夜子觉得自己不论身体素质多好都不会像这个人一般穿着要去游泳般的衣服走动。与其说是不拘小节,这已经是粗犷了吧。
“又比如说,您的大衣内兜有一块怀表,虽然很薄,其中却有夹层。”短发少女只是用那双失焦的眼睛对着希尔的方向,却仿佛悉知悉见,“夹层的机关——转轴虽然还很新,表盘周围却有不少磨损,应该是经常把玩。至于夹层的内容……”
一旁的千歌音已经发现不对,“千夜子!”
“欸?”
心中一惊的少女立刻出离了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而就在她眼前,希尔不知不觉间已弓身而起,身体几乎压上了千夜子额头,明明是满眼的疑惑,却让千夜子有种见到了猫科顶级掠食者的错觉。不过那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随即被希尔的笑声打破。
“你吓到我啦!”
不知是否错觉,千夜子感觉到希尔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她的气势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变得浑浊、暧昧,就和所有年长的人们一样。那种表现本身,就是混杂了无数情感后无望的叹息。
这是真正的她吗?又或者反之?千夜子抑制了自己的思考;对于她而言,如果想要自由,就不可以对他人的事涉足太深。有舍有得,这是必然的。
“超凡的‘视觉’,我是相信了。现在,能给我看看‘那幅画’嘛?”
“希尔小姐您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但是,当面得到你的讲解也很重要。”
千夜子点点头,从姐姐手中接过一卷画纸展开。那只是一幅素描,却有着超乎常理的艺术张力:主体用层层勾勒出的暗云和狂澜烘托出一座风雨动摇的破损巨城,下方的建筑和街道却向着一点延伸,那是一个仿佛裸露人体的不明物件,因为过于扭曲而无法分辨。在那个“人”身上辐射出无数细丝,穿过城市的阴影连接向远处。可是换一个角度看,“人”也可以看作一只半睁着的巨大眼睛,如此一来细丝就是发丝;模糊的人形轮廓贯穿整幅画卷,妖异诡谲,如果凝视那只眼睛,甚至会觉得整幅画卷都化作漆黑的雾气扑面而来。
“这种东西,可不能给小孩子看啊。”
“岂止啊,连我这个画手都做了几天噩梦。”
千夜子的眼睛固然是无价之宝,但是这幅画的价值却更加难以估量——如果相信葵千夜子个人的直觉,那么这个出现在她心目中的场景,很可能正是对未来的预言。
反过来说,如果不是超凡能力,也绝难解释从未接触过绘画的千夜子能够有这般的手笔,甚至能连画几张而彼此分毫不差!这已经有悖于人类的记忆机制了。
“这个细节,”希尔伸手指向画卷一角,尽管充满扑朔迷离的隐喻和不明物,但城市本身却还有着一些细节,不似虚构,就像她指向的一座钢架大桥,“查过了吗,有没有怀疑的对应地点?”
“查过了。”千夜子与姐姐对视一眼,才缓缓道来。“极为符合画中场景的地方,就在附近,就在东京——”
“横须贺港!”
“横……须贺?”这次轮到希尔震惊了,“你说横须贺?”天不怕地不怕的参谋小姐,竟然为之一怔。
“呵、呵呵,”玩笑,这是何等的玩笑!“希尔小姐,你的表情——”一切外界的声音,此时都传不进希尔的耳中。控制不住的狂笑几乎令她缺氧,胸口剧烈起伏着,希尔将头尽力向后仰起。直到口中咸腥的味道让她醒觉,被用力扯裂的嘴角已然流血。
“啊啊,这个季节的东京还是太干了。明明是沿海城市,完全比不上我的家乡啊。”她随意说着,心中却是一阵飘飘然,眼前还有些湿润。
多久了,多久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了!活着果然最棒了,活着万岁,世界万岁!
一旁的千歌音静静抿了一口茶水,对希尔的表现她虽然惊讶,却不觉得意外。横须贺在圈外人看来也许只是个拗口的名字,可那里有着极为敏感的一个身份——那是米军第七舰队的驻扎地,是航母停泊的港口!是米国的世界霸权,最集中、最精萃的体现之一!
“要捅破天了啊。”
千夜子稍稍换了个姿势,觉得脚有点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