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凌晨。不大的房间里站着三个人,气氛严肃。
自从昨晚的裂口女事件发生后,小田桐孝介几乎是连轴转到现在,SAT的巨大伤亡让他焦头烂额,事情的后续处理更是大麻烦:直接与间接的目击者已经至少有数百人,想要阻止消息扩散简直难如登天,而一旦警察厅的工作出了什么差错,他这个作为负责人的警视总监必然难辞其咎。
最折磨人的还是上层对这件事的持续沉默,事件发生已经超过十个小时,该上报的部门孝介已经都上报了,东京市区内发生了这么大的惨案可以说必然是要通天的,可是孝介依然没得到一个明确的表态。简直让他不禁怀疑,难道内阁全员都被首相请去喝酒唱歌了?所以才没人拿主意?
可是你们这么胡搞,牺牲的可是我小田桐孝介啊,这锅不会扣在我头上了吧!也许只有儿子小田桐勤的生还,算是孝介唯一的慰藉了。尽管现在还躺在病房里,但是勤的伤不算重,想必很快就能行动了。
在这种情况下——
眼前两人的到来,着实让小田桐孝介舒了一口气。女人姑且不论,到来的男人虽然只是防卫省的一名官员,但孝介很清楚他代表着防卫相的意志,也就是说,东瀛真正的权力核心层的意志。既然他来了,无论说什么,至少小田桐孝介心里能有个底了。
而那名官员也是语出惊人:
“小田桐总监,我这次与您的面谈,代表的不仅是防卫省,还有首相以及整个内阁的意思。”
孝介心里微微一震,但还是示意他说下去。
“小田桐总监,”那名官员似乎要把高速的对话节奏进行到底,“我们能想象,在这十几个小时里您承受的压力,面对如此严重的突发事件内阁却没有反应,您一定是认为官员们不作为了吧。”
“我……”孝介尴尬地笑笑,心想防卫省怎么派了这么个玩意来和人交涉,还懂不懂为官之道了?所幸他反应快,“我这段时间忙于事务,实在没有时间考虑内阁反应的问题。”
去他的,当年洪水的时候安培内阁喝酒误事举世皆知,淹死了多少国民,我质疑一下怎么了?
但官员自顾自说下去。“可是并非如此,小田桐总监。国家公安和防卫省及时对您的消息做出了反应,并且快速成立了专项小组对此进行分析,这件事得到了首相的批准,甚至米国人的重视,但是处理办法依然刚刚才制定出来……”
孝介听得心往下沉,他早已料到和平时期损失四十多名警员算是大事,可这官员话里有话啊。“难道说那个女人和华夏,或者露西亚国有关系?”他勉力猜测着,本来想说西南亚地区,但是想想那里的土豪酋长们怎么可能拿出让米国人都不知所措的东西来,可猜的对象就很有限了。如果是间谍问题,那自己这个警视总监的位置是铁定保不住了……
防卫省官员还没说话,一直百无聊赖站在他侧后方的女人却先笑了出来。面对其他两人的怒视,面部有着明显西方特征的女人摆摆手,“抱歉我失态了,但是这位小田桐先生实在太没有想象力了……你们继续。”
小田桐孝介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时防卫省官员的刻板反而打破了尴尬:
“不是的。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核对和分析,以及与米国方面的联系,内阁方面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对象目标无法通过任何手段确定来历,就仿佛凭空出现在东京一般。’”
“‘二,对象目标所体现的技术,有较大可能超出人类的最前沿研究。’以上。”
“呃?”
孝介急速运转的思维,第一次迟滞了。
冷汗从他背后流淌而下。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名运动员用尽了自己的技术和体力,边痛苦边享受地拼搏之后,却发现自己走错了项目一样。多年以来,小田桐孝介凭着自己积攒的经验和能力,以及警视总监的权势,熟门熟路地解决了无数问题;可是在面对官员那一番话语时,他恍惚觉得自己像幼子般无力,无力而茫然。
“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您已经明白了。”年轻官员及时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确认无事后又收回手。“内阁已经签署命令,此刻开始有关‘裂口女事件’的一切消息等级为【绝密】,尽最大可能进行信息封锁,并成立临时跨部门机构,暂命名为‘裂口女事件应对行动组’进行处理。总监先生,根据就近责任原则,我被派遣来询问,”
“您是否有意愿担任‘行动组’的组长?”
说罢,他便坦然与孝介对视。
“呃……”那一瞬间的对视漫长的像一个世纪,孝介下意识地躲闪开年轻人的目光,却发现自己脑海里是一片空白。“我恐怕并没有能力……我不愿意。”汗珠从他的下颌垂落。
“明白了。”官员点点头,“我会及时将您的意愿反馈,接下来一段时间,希望您作为警视总监积极配合行动组的事务。”
“至于警视厅在打扫战场中得到的‘裂口女手臂’,接下来将由这位希尔·威廉姆斯女士接管。”官员示意那个女人站到前面来,“威廉姆斯女士是驻东瀛米军横田基地的参谋,这次将全权负责米军方面与警视厅的对接。”
“威廉姆斯女士,你好。”孝介强笑着伸出手。
“你好小田桐先生。”女人也俯身伸手,她的眉眼间颇有些刀削斧凿的感觉,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笑起来眉心却有一道显眼的竖纹,给人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印象。“毒蛇一般的女人。”小田桐孝介心里暗道。
“那么,我们就离开了。手臂的事将会在现场进行处理。”
“明白,那二位再见了。”
两人刚走,小田桐孝介就颓然坐在椅子上。一身肥肉的躯体,沾上汗渍的衬衫,自己现在看起来想必相当不堪吧。
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好像世道都变了,自己都看不懂了?
这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走出警视厅大门,女人也亦步亦趋跟在官员身后。惬意地伸个懒腰展现出线条优美的身形,希尔放松地“呼啊”吐出一口气,脚步却丝毫不慢地凑到官员面前。
“那个警视总监真是个十足的蠢货,对吧?”
官员为了倾听她的话而微微侧过头,听罢又转回去,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实际上,他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
“切,无趣。”
话上这么说,希尔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不放,眼角也流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意,这个状态下的她一反常态的有些妩媚,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到她这种转变的人都会被为之所摄:“不过也正因如此,你的组长位置是坐稳了吧。”
“恭喜呢。”
“谢谢。”官员的话语中依然感觉不到什么情绪,即使是希尔,一时也有些挫败之感。
“遍布世界的‘随机性’,在数学上只是几组公式,对于个人的人生却时时发挥着巨大的支配力。这种力量,在你们这里称为‘缘’,而我们西方则称呼为,‘命运’。”不知不觉间希尔微微颔首,一口利齿尽皆显露而出,“就在刚刚,命运的丝线向着凡人垂青,可那个胖子却亲手剪断了它!”
她将双手高举伸向暗淡的星空,“很可能,那很可能是无数代人穷尽生命都没等来的机会,是最伟大的变革,单单是能够仰望它,便是毕生的荣耀!那个废物、愚夫,竟然将参与其中的机会拒之门外!”
从内心深处,希尔自然希望年轻官员能够担任这个组长,但是那个废物犹犹豫豫的样子也把她气的不轻,她甚至不得不低头来掩饰自己变形的笑容。
如果再早上十年,这种人在她面前活不过一个转身。
“希尔女士。”官员终于做出回应,“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就只能向米军方面申请换一个负责人了。”
“不会不会,只是一时纠结。”希尔伸手搭在官员肩上,“而且,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不明白你的意思。”官员道,他看上去十分年轻,约莫只有二十五岁。
希尔一笑置之,心底却在想着,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局中,你究竟能走到多远呢?米国方面可是连白宫都震动了,“七愚人”之一的最顶尖生物学者,已经带着人员在赶来的路上了。
远方山河已经有白光喷薄而出,她仰望天空,似能看到飞机的影子。
“卓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