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言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困扰很久,因为祁煜忽然就在大众面前消失了踪影。
一次无意间和苏小沫聊天,才得知原来琦琦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林曼文得知之后,原本就就衰弱的身体变得不堪一击,用苏小沫的话来讲,几乎每天都可能是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天。
司言不再是以前的司言,不是那个会因为要见林曼文而紧张的司言了,她还是萧笙,那个被林曼文疼了八年的萧笙,被林曼文找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的萧笙。
从前的司言不拥有萧笙的记忆,可现在不同了。八岁以前,她曾经被林曼文捧在手心,生怕她受一点委屈,她还能记得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眼前一亮的样子。
无论如何,司言是要去看她的,不然,她这辈子都要后悔,林曼文是和司韶不一样的存在,司韶没有做过母亲,所以她不懂怎么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对待她,她们在一起相处,几乎都是以朋友的方式。而林曼文不同,她有两个孩子,她对她的爱,是一种由心而发的母爱。司言是拿司韶当朋友的,而林曼文,是她的母亲,十月怀胎生下她的母亲。
她不确定是不是会在医院碰上祁煜,所以她在医院外观察了很久,直到看到祁煜从医院离开,她才敢偷偷进去。
林曼文还住在以前的病房,司言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进去。
她躺在床上睡着,紧紧地逼着眼睛,病房里里只有两种声音,床头的加湿器发出嗤嗤的声音和机器里证实她还活着的嘀滴声。
司言看着屏幕上那条曲折的线,默默地在心底许了一个愿望,她希望这条曲线永远都不要变成直线,她要告诉她,她才是那个她找了那么多年的阿笙还好好地活着,她还要亲昵地叫她妈妈,让她抱自己。
司言移开了眼神,看向林曼文日渐消瘦的脸庞,心底一阵阵的苦涩,如果她早点记起来,或者早一点来看她,是不是她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她有些怨怪自己,可事实已经发生,她再无力挽回,也无力回到从前。
司言轻叹了一声,坐在一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妈妈……”她以为这两个字会很难说出口,毕竟已经那么多年没有叫过,可她发现这两个字就像是一直在嘴边一样,那么轻易地就叫出了声。
“妈妈,我是阿笙,你听到了吗?我才是阿笙,我没有躺在病床上,没有变成植物人,我好好地坐在你的病床边,好好地叫着你呢。”司言絮絮叨叨地把自己八岁以后能记起来的一切全都说了一遍,直到说道祁煜,她才顿了顿,“妈妈,你知道吗,我差点爱上了哥哥。那怎么可以呢,我们是亲兄妹啊,那叫乱伦了对不对?所以我离开他是正确的吧,这样的感情本来就是错误的,等我能如常地面对他的时候,我会重新喊他一声哥哥,你说,他是不是会吓坏了呢?”说着,她自己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眼泪正好掉在了林曼文的手上,她急忙抹去。
她太过专注,所以没有看到,病房外早就已经站了一个人,呆若木鸡。
司言刚想把林曼文的手放回去,却看到她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她的眼睛陡然睁大,眼巴巴地看着林曼文的脸。
果然,不过一会儿,林曼文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在看到司言的刹那,她的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说话。
司言倾身替她抹去眼泪,自己却激动地哭了出来,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靠近她,问:“妈妈,你终于醒了。”
林曼文唇角动了动,露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然后又张了张嘴巴。
“想说话?”司言问。
林曼文轻轻地小幅度点头。
司言替她摘开氧气面罩,把耳朵覆了过去。
“阿笙……”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嗯。”司言用力地应了一声。
“阿祈,阿祈不是哥哥。”林曼文低声说着,说几个字就喘一口气。
司言愣了一下,继续侧耳倾听。
“不是亲哥哥。”林曼文继续说,“可以,在一起。”
“不是?”司言差点惊叫出声,她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曼文。“真的吗?妈妈。”
林曼文脸上是慈爱的笑容,她缓缓地点头,又开口:“不是。”
现在的林曼文不适合把过往的一切都说个清楚,司言已经知道了最重要的答案,所以其余暂时不重要,她拍了拍她的手,笑:“妈妈,等你好了我们再说,你先休息。”说罢不顾她的反对,又将氧气面罩帮她戴好,然后坐在一旁,笑着看她。
林曼文也笑了笑,重新闭起眼睛睡了过去。
司言已经待得太久,知道祁煜快要回来了,所以她也不能再待下去,俯身在林曼文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门外没有人,她也没有遇到赶过来的祁煜,她松了一口气,准备找一个好时机先把她和祁煜的兄妹传闻澄清之后,再向祁煜解释一切。
司言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再窝在林曼文的怀里,听她将那些过去的往事,可没想到,第二天她却得知,林曼文在前一天的睡梦中逝世了。
司言不敢相信,明明昨天她还对她说了那么多话的,怎么可能……
司韶难得回家,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司言。
司韶等司言靠在她的怀里哭完,才出声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司言还在抽泣:“我妈妈,我妈妈,没有了。”
“妈妈?”司韶怔了一下,才想起她已经记起了一切,自然也是见过她的亲生母亲了。
“怎么了?”
“她就是祁煜的妈妈。”司言咬着唇,说,“,生病在医院,我昨天还去看她了,她和我说话了,笑得那么温柔,我离开的时候轻吻了她的脸颊,告诉她我还会去的。可今天却说她已经没有了……”
“你的妈妈,是祁煜的妈妈?”
司言点点头:“祁煜是哥哥。”
“哥哥?”司韶倒抽了一口气,“天哪,那你们……”
“昨天,妈妈还跟我说,祁煜不是我亲哥哥,说我们可以在一起的,可我没等得到她把故事都告诉我。”司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变成她女儿之后才见过她一次,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司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拍着她的肩膀:“如果哭出来能舒服一点,那就哭吧。你已经去看过她了,她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
“可我有啊,我还想她抱着我哄我,我还想她给我做好吃的,我还想她在我身边陪我一辈子……”
“母亲和孩子的缘分都是天注定的,言言。”司韶忽然想到了往事,眼中有些酸涩。
“我和你是有缘分吗?”司言抬头看她。
“是啊。”司韶笑了笑,“老天夺走了我的一个孩子,所以把你给了我。”
“你还有别的孩子吗?”司言从来没听司韶提起过。
司韶点了点头,眼睛微微低垂,似是里面满是悲哀,司言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曾经有过。可是刚刚出生,钟晋楚就把他弄丢了。大概是我和他没有缘分吧,不管怎么样,老天把你给了我。”
“弄丢?”司言有些难以想象。
“是啊。”司韶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候钟晋楚有仇家,结果不小心就弄丢了。如果他还在,你大概要叫他哥哥呢。他比你大三岁。”
“三岁……”司言默默念了一句,“祁煜也比我大三岁呢。”
“唔?”司韶笑说,“难道是你的父母抚养了祁煜?”
“也有可能。”司言扯着唇笑了一下,“能去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司韶点点头。
和司韶一番对话,司言总算不像开始一样一直哭个不停了。等她恢复得差不多,司韶和她都换了衣服,去林曼文的葬礼。
一看到已经逝世的林曼文,司言就站不住了,她只能扶着司韶,哭得不能自已,那是她的妈妈啊,可她和她重遇之后,不过只说了几句话而已。
祁煜穿得一身黑,脸色憔悴,眼下有很明显的黑眼圈,不仅如此,他的眼睛里满是绝望,所有的动作都好像只是规定好的一样,他仿佛完全没了感情。
司言上香的时候,祁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咬着唇别开了脸,他昨天听到了一切,她是妹妹,她才是萧笙,那个他找了很多年的阿笙。他曾经因为她的左胸口没有黑痣而不肯承认,可他没办法欺骗自己,那原本有黑痣的地方,被一道明显的刀疤代替了。
祁煜明白了司言所做的一切,他知道自己错怪了她的无情,可是却无法再做什么,她竭尽全力不想让自己知道他们的关系,他又怎么还能说出来,让她已经破碎的心碎得更加彻底呢。
他不忍心。
原来欺瞒是一件这样痛苦的事情,祁煜总算是体会到了,他对于司言当初的行为感同身受,因为深爱,所以不敢让对方困扰,所有的痛苦都自己一个人承受。
他可以肯定,如果最先知道的人是自己,他也会和司言一样,什么都不说,把最残忍的真相隐藏在心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