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小艇在北郊行驶了整整一天,路上除了能看到那种特意为路人准备的简陋厕所之外,并没有见到其他建筑。
这让凌利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将船开进了海里,现在离落叶镇已经有数公里的距离。
无奈夜晚降临,他们只能将船停泊在一处简陋厕所旁边,休息一晚,隔天一大早,他们就被冰冷的雨水打醒。
凌利睁开眼望向四周,刚刚的小雨已经变成了中雨,风也大了不少。他抬头看到天空遍布乌云,云间更有电光闪烁,便知道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暴雨来临。
他们启动船只继续往南面行驶,并没有时间吃早饭,只能囫囵吃点干粮。雨势渐渐变大,水面上的视野也随之变差,波浪涌动,浪尖不断撞击着小艇,在船只周围泛起层层泡沫。
这场暴雨一直持续了一整个早上,他们只能借着风势破浪前行,等到乌云消散,暴雨停歇,凯文所开的那艘小艇也停了下来。
凌利看到凯文低头在捣弄发动机,便把船开到他旁边,问他怎么回事。
“唉,坏了不少,也修不好,就算有工具,有零件也没用。”凯文没有抬起头,继续捣弄,但过一会儿后还是抬起头来,默默地擦掉头上的汗水。
凯文和杰罗姆来到凌利这边的小艇里,舵盘也交给了凯文。傍晚时分他们便看到远处有微弱灯火,便换了方向,把船往那里开去。
“前面是什么地方?”凌利看着那微弱灯火,突然想起之前在古堡里捡到的油灯,他的心跳加速,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凯文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而且现在临近傍晚,天色昏暗,他根本看不清那灯火周围有什么。
等小艇接近,他们才发现那是一座很小的废弃水上村庄。几栋破败屋子立在水上,屋顶挂着海带和死鱼,木板上散发出腐朽的气息,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腥味。
至于他们之前所看到的灯光,却是用一个铁笼装着一些古怪头骨,用烈火熊熊燃烧,远看还不太吓人,可近看却诡异无比。
四人之中除了凌利,其他三人面色苍白,在这暗沉天空下看到此景,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忐忑感,仿佛屋中正有什么东西凝视着他们。
凌利看着那房子,心里已经决定不做停留,“走吧,今晚轮流开船,等上了岸,或者是找到下一个能够停船的地方再做休整。”
其他三人当然同意。谁愿意留在这栋看似古怪可怕的屋子里呢,谁知道那又是哪只怪物的老巢,一进去又会被吸到那些可怕的地方,最后和奥托斯迪克一样,在惊恐中身亡。
凯文将船朝着另一边开去,想要远离这地方,看看能不能回到原来的熟悉航线,但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没有光照,周围的视野便比早上下暴雨的时候还要差。
凯文开始后悔自己昨天没有把晨雾号上的灯拆下来,这样至少晚上还能用。现在要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能一边忐忑地开船,一边胡思乱想。
四周的温度随着时间慢慢下降,早上被雨淋湿,下午又没有放晴,再加上吃的还少,林素白最先支撑不住,躺下来之后一直发出呓语。
杰罗姆看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林素白已经睡下,便脱下自己的外套,准备给她盖上,却在将衣服放上去的时候感觉到林素白的手臂略微发热。
他赶紧给她盖上衣服,随后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一变,回头看向凌利,“凌,她发了高烧,我们必须快点找到能够休息的地方!”
“高烧?”凌利看着林素白,虽然听不清她的呓语,但是他感觉这个女人应该不是在装病。
“凯文,先找个地方休息。”凌利冷淡地说道,并没有提及林素白此刻的状态。
不过凯文也不是聋子,他当然听到了杰罗姆所说的话,便赶紧加快速度直行。
前方又出现了微弱的淡黄色灯火,虽然只有一株,但也让凯文心中激动不已,只是随着他们逐渐接近那株灯火,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凌利也看到了那株灯火,他皱起眉头,而杰罗姆却看到一片黄色光线照射在他周围,心里隐隐不安,便站起身子,转过来看向小艇右边。
同样是几栋破败屋子,同样是房顶上挂着发黑的腐烂死鱼和发臭的海带,以及屋檐下挂着的铁笼,铁笼子里一样装着头骨,火焰在头骨内燃烧,像是以愤怒的眼神盯视着路过之人,以无声的咆哮恐惧他们的心灵。
“继续走。”凌利同样也是脸色苍白,他想把齐子金给他的化神符泡水喝下,但船上的水就只能支撑他们再喝两天,如果他现在再用一半,而明天再走不出这片水域,他们到时不仅要面对食物匮乏的问题,还会面对口渴的问题。
他可不想喝这里的水,黑暗的水面下总是让他很不安,即便知道这里原来是陆地,他也不想就地取物。
凯文没有走刚才的路线,而是往另一边行驶,他们三人都沉默着,直到远处出现一抹微弱灯火,他们才低声发出喘息。
凯文关掉了引擎,没有再往前开,而是问着凌利该怎么办。
凌利捂着自己的脸,心里也在思考着怎么做才好,他透过指缝看着那抹灯火,看了许久才放下手来。
“在这里休息一晚,咱们三个轮流值班,天一亮就走,往反方向开。”凌利说道,另外两人没有意见,纷纷点头。
他们商量了一下,先是由凯文值班,另外两人眯眼小憩,大概两个小时换一次人。
至于确定时间的方法,时常需要出海的凯文便把自己的方法告诉另外两人。
他将之前喝完的矿泉水瓶拿了出来,将其灌满水,然后在瓶盖上扎出一个小孔,再把瓶子倒悬过来,架在输油漏斗管上。
虽然凯文面上答应值班,但在另外两人闭眼之后,他却开始觉得莫名心慌,尤其是看向远处灯火时,更觉得那株灯火正在朝他这里接近。
而且他脑海里总是会自行闪过铁笼里燃烧着的头骨,一想到那头骨眼中的烈焰,他就不禁哆嗦起来。
凯文越想越觉得害怕,赶紧把视线转向旁边倒悬在漏斗上的水瓶,才发现里面的水还剩五分之四,时间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我不该答应他们的。”凯文自责着。在古堡里,虽然他最后鼓起勇气回去找杰罗姆,但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可如今他们三人都在,他其实也可以拒绝的,毕竟明天他还得开船。
对此他便有了足够的理由,可偏偏他是个老实人,而且是一个容易心软的老实人。想要拒绝的时候却总是难以开口,感觉一点点有利的事也会马上答应,但事后却会后悔。
没错,他现在后悔了。
而且现在水上静谧无比,没有风,也没有鱼群在水中钻过,这更是让凯文觉得毛骨悚然。
他又一次看向那株灯火,这一看他顿时有种错觉,就好像那株灯火离他更近了一些,那几栋房子也隐隐约约可见,他仿佛再一次来到那些房子前,看到上面披着的海带和死鱼,以及下面铁笼里的燃烧头骨。
“噢——”蓦然间一声痛苦的惊叫在凯文耳边回荡,他吓得捂住耳朵,转头看向黑暗之中,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也许我该把他们叫起来……噢,不,不行,他们不会说,但心里一定会耻笑我的,我绝不能主动去叫醒他们。”他继续胡思乱想着,到目前为止,他除了进去古堡里面之外并没有见过任何奇怪的东西,当然,除了楼道里的那张苍白面孔,但那也许只是他的幻觉,当他回去后,并没有再见到那张面孔,他当时也因此而感到自责。
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是出现幻觉幻听,这一切都不可信,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事情,并没有尖叫响起,那几栋怪屋也没有靠近。
他这么想着,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那微弱灯火,却在转头之时,淡黄色的光芒在他眼中反射出几栋废屋,铁笼以及燃烧的头骨。
那破碎村庄,现在已经近在咫尺。
但这还不是让他最害怕的,那些房子里突然燃起的火焰才是让他恐惧的原因。每一栋房子仿佛都成了一张刻画古怪的面孔,而窗户里的火焰则是它们的眼睛。
就在凯文恐惧于面前之事的同时,凌利却做着噩梦,他头上满是汗水,眼皮下的眼球不断转动,似乎梦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而这样的速度表明他在噩梦里的时间很慢,比凯文此刻过得还要慢。
噩梦中,他看到了一座山脉。天空灰暗,一条巨大的铁链贯穿天地,刚好落在那座山脉之中,他看着那条巨链,许久后才朝着那座山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天空中落下灰烬,他才发现这儿到处都是破碎的铠甲,头盔以及各种各样冷兵器。
一些盔甲甚至还站立着,手持巨剑,但脑袋上的头盔却低垂着,面甲缝隙间还插着一把长剑。
地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整个地方看起来像是一处古代战场。凌利并没有停留多久,梦中的他并不在意这些战死之人,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山脉中最深的地方。
他横跨战场,进入漆黑又深邃的山谷,一路向下,直到不见天日之处,那时他一抬头便看到上方悬挂着一轮暗月,在这边缘透着光晕的黑暗月亮之下,他看到了三张巨大的石椅。
每张石椅都有百丈之高。那是王座,上面坐着三具身着腐朽衣装,却头戴王冠的骸骨。当凌利靠近那王座之时,一声巨响中,百丈高的巨剑从天空落下,刺入地面,顿时地面土崩瓦解,但凌利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右边的骸骨。
那右边的骸骨睁开了眼,一道橙色光芒从它眼中亮起,仿佛烈焰一般灼人,而它的声音也更为可怖。
“凡人速速离开,不然将以尔等精魄沉入炼狱,永不翻身!”它说话的时候整个天地都在颤抖,尤其是那灰烬,落下的更加频繁。
“你们……”直到这时候,凌利才开口说话,但这声音却不是他的,“为何要守在这里?”
“与你何干?”左边的骸骨睁开眼睛,一把巨锤坠地,地面下顿时涌出岩浆,裂痕四散开去,岩浆也随之涌向各处。
“你们也曾为王者,守卫各方土地,只因有人打破了规则,将千古前的恶念唤醒,才落得灭亡的结果,难道如今还要继续下去,直到魂飞魄散,方可停住么?”
“我们不需你来教导!”中间骸骨睁眼,长枪落地,狂风骤起,吹得凌利身上的衣服猎猎响动,可他却不曾后退半步。
“那诅咒,早晚得破。”凌利说着,伸手从脖颈上取下一条项链,梦中的他举起那条项链,那三具骸骨纷纷拿起武器,天地也在这一瞬间崩坏,紧接着,他便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在他醒来的那一刻,那些房屋也随之消失,水面上又浮起雾气,天空也渐渐发白。
凯文不解地看着面前黑暗的水域,他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幸的是那几栋屋子已经消失,可昨晚那一幕已成噩梦,不时回荡在凯文心头。
至于凌利,他的思绪还停留在自己的噩梦之中,他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一场梦那么简单,尤其到最后,梦里的他竟然拿出一条项链,模样与他口袋里的那条黑金色项链并无不同,而且这项链一出现,那三具骸骨反应极大,显然对这条项链有所忌惮。
只是离凌利不明白,这条项链为什么会出现在奥托斯迪克的船上,而且还被他藏了起来。
这一切迷题随着他醒来,随着奥托斯迪克死去而无解,但凌利有种预感,这东西也许还派得上用场,而那迷题,终有一天也会被他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