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浑浑噩噩地往下走。这漆黑似无尽头,他一路往下跑了数十米仍没有到底,冷风不断从下方吹来,让他坚定地认为出口一定在下方不远处。
“也许我该把凯文找到,但是……不行,杰罗姆,你只有一次机会。”杰罗姆在心灵上慰藉着自己,实际上他现在非常需要有个人能和他一起同行,这样多少能让他心里的恐惧减少一些。
越是这种没有尽头的楼梯,就越容易使人疯狂,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到达底部,或者是当他到达底部,那么他又在这个世界上的什么地方。
虽然以前总是有些传说讲述地面下可能会存在一个巨大空洞的世界,但谁也无法证实,也从来没有真正寻找过,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如果真的有,那么地表与地底之间就该有一层屏障,而所有的人都不该去打破那层屏障。
一旦打破,这个世界或许就会陷入危险。
杰罗姆虽然从来都不相信地底世界这一说,但他偶尔也会相信文章里的夸张描述。
而且就现在而言,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事实。他正往无尽的地底走去,为了找到凌,然后找到出路。
至于他原来接受的委托,在他见到这座古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成了。
只是他心里还有些不安,就在刚刚,他舍弃了凯文,反而去寻找凌利。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无依无靠的凯文随时都会遭遇不测。
“抱歉了,凯文。”
与此同时,凯文也面临着同样的难题,他逃跑的方向与杰罗姆的相反,在他心中,是他放弃了杰罗姆,独自逃离。
他不清楚自己做过多少这样的选择。在小时候,看到同伴被欺凌,他选择逃避;长大了,面对困难,他同样也是将其丢给别人,自己躲避起来。
这让他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这样的幸运,却是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之上,有时候他会扪心自问,这样做是否真的正确。
但有时候他却会这样想,假如是他遇到了麻烦,那么他的同伴是否也会这样离他而去。
“原谅我吧,请原谅我吧……”他一路奔逃,嘴里就只有这两句话,为的只是减轻心里的负担。
凌利此刻却不知道此事。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护身符上的红芒如同微弱烛光,随时都会消失。但相反的,它却以这卑微的光芒,照亮凌利眼前之路,让他能以坚定的脚步前行。
那远处的迷雾,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变换外形,阴森的低语传入他的耳中,想以此扰乱他的心智。
“去死吧凌利!”
“你没有活着的资格!”
“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么会被杀?!”
黑暗中传来昔日战友的愤怒咆哮,凌利驻留了两秒,脑海中瞬间闪过当时的画面,他看到自己的战友为了救他而牺牲,也看到他们向他求救而伸出来的手,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没有说话,心里的恐惧已到达极限,反而转为愤怒,他恨不得一步踏碎这个地方,只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他只能无视这些声音,不断地前进,试图将这座鬼庄园里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凌利的决意,那些声音蓦然一顿,随后便不再响起,但是那团迷雾却开始向他这里靠近。
它开始变得极其巨大,在红芒的照射下,凌利看到一面巨大的墨绿色肉墙在不断靠近,但他却没有丝毫停留,反而伸出双手抓住护身符两端,随时都要将其撕开。
然而在他捏住符纸两端的同时,那面肉墙却突然停下。它这一停,凌利也没有撕掉护身符,只是抬起头,看着那面巨墙。
巨墙表面翻动,一颗巨大的眼珠子出现在肉壁上,巩膜部分为暗红色,而瞳孔却也是墨绿色,正向下凝视着凌利。
“小小人类,竟然如此大胆!”那肉墙上没有嘴,却能发出巨大的声音,虽然语言与凌利一样,但是声音听起来怪异至极,且摄人心魄。
凌利嘴角流下一条血线,这声音响起时,如同在他心脏上面擂动,令他差点窒息,不知道是因为护身符的关系,或是其他,才没有在这声音响起之后疯狂至死。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凌利轻轻撕开护身符一角,那巨大肉墙却似乎受到了无形的攻击,一声惨嚎响起,那巨型眼珠也随之破碎。
“是谁在此捣乱!”肉墙咆哮一声,凌利瞬间感觉身体受到了巨大冲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在水中。
摔倒后他立刻从水里爬起,担心护身符被水浸湿,可拿起来一看,却发现上面仍然是干的,而且红芒还在。
他松了一口气,却咳出一口血。而那堵肉墙也受到了伤害,开始退入黑暗中,凌利不想放它这样离开,便拔腿追上。
肉墙退后的速度极快,而且在它逃亡的同时,周围的水开始翻腾,漆黑的腐烂手臂不断伸出,想要抓住凌利,却被护身符上的红芒一照,遁入水中。
凌利此刻也是惊诧不已,在他前方,那些从水里伸出来的手臂只要靠近红芒照射范围,便会缩入水中,当他离开,那些手臂又会伸出,似乎想要阻断凌利的后路。
可此刻的凌利却没有想过后路,他清楚自己只有不断的前进,才能生存,如果后退,这护身符就算保他一命,他没法出去,早晚也会饿死在这里。
再说了,这地方漆黑混沌,活人若是在这里生存久了,恐怕迟早会疯掉。他可不想在这个地方成为疯子,更不想疯了之后还要面对饥饿的问题。
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大,那面巨墙后退许久都不到尽头。凌利一直跟着,渐渐觉得疲累,但他不敢停下,担心一停下就永远地徘徊在这个地方。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一直追我?”那声音在他耳中响起,但这次却不像之前一样颤动他的心脏。
凌利没有回答它,在那个怪物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凌利就已经猜的出,它应该也是累了,不然一定会继续后退,直到把他累趴下为止。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果然,它开始妥协,“你放过我,我马上送你离开!”
这话不像是在交易,更像是命令,凌利本来想说好,可是却不知怎么的没法说话,他也不敢停下,一旦停下,那面肉墙肯定逃遁无踪。
“既然你要这般为难我,那好,今天我便将你埋葬!”它突然停下,声音里满是愤怒,这巨大的刺耳声音如同两把尖刀,刺破凌利的耳膜,令他一时之间失聪。
他摇摇晃晃,模糊间看到那肉墙上伸出一条漆黑触手,极速落下,即将把他拍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利身后红芒大盛,一个身影从他头顶掠过,如红色惊雷落下,将触手斩断。
又是一声咆哮,但凌利双耳暂时失聪,完全听不清楚,只知道周围有蜂鸣声不断。
虽然听不清,但是他并未失明。那个身影在斩断触手之后,竟稳稳落在凌利身上,看他身上的衣装,居然是齐先生。
“凌利小友,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齐子金说着举起长剑,也没等凌利开口就化为一道红色闪电,向肉墙正面突进。
那面肉墙也不多废话,身上长出数条触手,胡乱拍下。齐子金本来想要以自身力量,直接穿过肉墙,将其核心摧毁,却被这触手挡下,不得不改变策略。
他停留在半空中,手中长剑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出一张符纸,嘴里细念一道咒语,随后朝着符纸一吹,竟凭空吹出一片火海。
“你究竟是什么人?”那怪物问了一句,触手一碰到火焰立刻爆开,变成污水落下。
齐子金没有回答它,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那面肉墙,也没有进攻。那肉墙哼了一声,身上又长出许多触手,如果凌利此刻也能和齐子金一样站在空中,就能看到肉墙并非占满整片空间,它外形是正方体,就好像骰子一样,而在它的表面,全都是不断扫动的触手。
“我看你还有多少符!”那怪物吼了一声,眼眶中竟然开始长出一颗眼球。
“雕虫小技。”齐子金淡淡一句,不再拿出符纸,而是传声入凌利脑中,让他撕掉护身符。
凌利并不知道声音是在脑海中响起,他只是照着齐子金说的去做。当纸符撕开的时候,红色光芒再次照亮数十米内的范围,紧接着又紧缩束起,化作一条红线飞入齐子金手中。
“我本不想用这一招,只是没料到你还能防身,那么便接我这一招试试。”齐子金举起手臂,红线飞入他手中之后变成了一支猩红长枪,他手一甩,长枪顿时破开空间,发出震响,朝着怪物眼中飞去。
那肉墙的眼珠才刚长出,瞳孔中便反射出强烈的红色光芒,它心知长枪威力巨大,赶紧用伸长触手,形成一面漆黑巨盾。
没有声音响起,仿佛在长枪击中触手的那一瞬间,肉墙周围的空气被完全抽空。
齐子金放下手,从空中缓缓落下,那肉墙前面的巨盾在他落地的同时崩溃,随后整颗正方体肉团突然萎缩。
齐子金伸出手,那红色长枪瞬间又回到他的手中,紧接着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长枪凭空消失。
凌利拖着脚步往前走去,他想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里,而唯一的办法,恐怕要从那颗肉团嘴中问出。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齐子金便丢了一张符纸在肉团身上,紫色的火焰瞬间燃起,即便在水中也一样燃烧着。
他赶紧加快了速度,当他走到齐子金身边的时候,那肉团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不用担心,恩魔坦一死,这里很快就会崩溃。”他身边响起了齐子金的声音,随后他感觉到有人在他手中塞了什么东西。
“这是我不久前炼制成功的符箓,名为化神符,等会出去后你将符纸泡水喝下,以后你若是再遇到这些怪物,只要将其打败,便能吸收它们的部分能力为己所用,只是能力随机,而且有一定风险,每次使用都会消耗你的寿命,所以需要谨慎使用,切记,切记。”
凌利一直等到齐子金说完,本来想要问点问题,可是眼前却突然一亮,阳光顿时从眼前天窗之外照入,落在凌利身上。
他受到这刺眼光线,先是举起手臂挡在面前,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放下。他想要先看看手里的符纸,周围却发出震动之声,地面也随之摇晃起来。
天花板上不时有石块落下,通道里到处都是裂缝。凌利不敢停下,也顾不得腿上的酸麻还没有消除,一直奋力往前跑。
嘭!
前面有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影从门后冲了出来,他左右看了一下,随后便看到凌利朝他这里跑来。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杰罗姆大喜过望,本想拥抱一下凌利,去被他一手拍开。
“少来,没看到这儿快塌了吗?快跑!”凌利放慢速度,直到他看到杰罗姆追上来,才加快脚下速度。
“真的是你,凌,你不知道,我刚刚才遇到了恶魔,他假扮成你的模样……”
“凯文呢?”凌利不等他啰嗦完,开口问道。
杰罗姆沉默下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凌利,在那漆黑楼道里的时候,他曾有无数次想要回去,可是一想到凌利这儿更有跟随的价值,便狠下心往下跑。
“怎么了?凯文呢?”凌利又问了一次。
毕竟在这里,只有凯文才知道离开的路线,凌利刚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而杰罗姆原本对北郊只是略微熟悉,水一涨,整个北郊看起来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刚刚那个……”杰罗姆支吾着,凌利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
“婆婆妈妈的,行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说完便不再多问,眼下只能先逃,如果凯文没能出来,那等回去后再另外找一个人带路。
如此无情也是没有办法,如果现在去找凯文的话,他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他们沉默往前跑,杰罗姆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凌利却在想着来时的路线。
“喂,等等我!”后面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两人脚下一顿,纷纷回头看去。
凯文晃着头,喘着气,似乎跑的很费力。杰罗姆眼中一亮,赶紧朝着凯文招了招手。
“快!”
凯文身后的走廊在不断崩塌,杰罗姆接住凯文,他搀扶着凯文跑了两步,才放开手,凌利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跑在了最前面。
这儿之前凌利来过,是古堡第三层,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段螺旋梯,跑到二楼的时候抬起头,发现三楼在崩塌之后,所有的碎片都消失不见,也幸亏如此,他们才能顺利逃出走廊。
回到一楼大厅,通过那扇小门,外面的巨大铁门早已打开。而在他们逃出门外的同时,身后的古堡如同被黑洞吸食,所有的墙壁都扭曲碎裂,就连大门也被折断消失。
紧接着他们又突然回到了晨雾号的甲板上,只不过这一次回来并没有像刚进去的时候那样,心生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