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袖说的含蓄,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她话中的意思!
徐太医又不是府宅里头足不出户,整日里没事做闲的发慌,只能靠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找乐子的夫人小姐。他一个有正当职业救死扶伤的太医大男人,对这些内宅里头的尔虞我诈自然不感兴趣,不过是因为跟王妃病因有关才随口感叹了一句,没想到香袖会接了他的话往下说。
他到底是外人,便是王爷视他为知己,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能随意置喙的。当下一挑眉,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接着问:“王妃素日都用什么药?”
香袖从腰间随身佩戴的一个鹅黄色荷包里取出个扁圆的描花小瓷盒,里头放着三颗圆滚滚的小药丸。香袖取了一颗奉上,徐太医拿了到鼻下细闻,入鼻最先是一股薄荷的清凉气息,再细辩下来,都是些镇痛安神的药材,药量又下的足,见效虽快,却治标不治本,对王妃的病没有丝毫助益的!
徐太医又问起王妃发病的频率,香袖偏头细想了一下,皱着眉头回道:“早先时还好,小半年才发作一次,吃了药很快就过去了!后来渐渐发作的频了些,痛的也厉害了些!如今不上半个月便会发作一次,药也不大起作用了!”
徐太医点点头,脸上神色却是不大好看!
旁人倒罢了,香袖却是最紧张自家小姐的,心里不免慌乱起来!试探着问:“大人,我家王妃她怎么样了?”
殷子华等人亦瞧向徐太医,徐太医略略叹气,当下结合医书缓缓道来!
徐太医徐徐说了许多,大意便是当初折桑摔到脑袋不打紧,打紧的是没能及时医治,颅内淤血渐渐凝结成血块,所以才会导致常年头痛!
而且折桑常年服用的药物并没有多大用处,只是紧要关头止痛而已!加上折桑自小便有弱症,体虚羸弱,如今发作周期已经越来越短,发作时头痛也越来越严重。长此以往,不上一年,折桑怕就要香消玉殒了!!!
“香消玉殒”四个字落地有声,直惊得屋子里一众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屋子里一时间静极,众人都忘了反应。折桑躺在床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四下里有冷风飕飕的不断朝她扑过来,直冷到了骨子里!
折桑原本是想着装病来着,可前脚才教香袖去请大夫,后脚头痛病便真的犯了!彼时她还窃喜,想着这回真是老天爷都帮着自己,省的自己年岁轻些演戏出了纰漏,反而叫人拿住了错处!
她算定林夫人一方必会添油加醋告她的状,再想尽法子哄了王爷过来她这边闹事。所以她先教青玉两个摆下阵势,在外头把今日堂上的事用自己的立场说一遍,免得王爷谗言听多了暴怒之下将自己一棒子打死,连一丝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前头她教青玉打听过王府中众人脾性,早知道王爷最是仁善怜小惜弱的。当年邢娘子入府时他便着意照顾,林夫人时常病弱更是教他时时悬心!虽然这当中大多是因为王爷本就心系林夫人,可未必没有惜弱的缘由在!
自她嫁入王府后,林夫人一直把持着王爷不许她见,这种僵局总要打破才是,而且越早越好!所以她早就等着林夫人对她出手的一天,又着意加了两把火,故意把事情闹大!
事情一如她早就算好的,林夫人“晕厥”,众人不欢而散。尤娘子领了王爷来闹,又请了太医来认证她的“病情”!
按照她计算好的,尤娘子言语莽撞,最后必会见罪王爷,王爷见自己病弱,从前再如何对自己不喜,终究也会因着一丝怜意对自己宽宥一些!有了这一份“宽宥”,将来若无大事,她总能安稳保住自己的王妃之位,将来才有复仇的资本!
可是、、、
呵!折桑安静躺在床上,心中冰凉一片!脑中不断回旋着徐太医所说的话!
原来,她竟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日子好活了!
一年、、、
折桑脑中思绪烦乱,无数个念头飞快闪过。偶然想起大婚前夜,她还曾惴惴不安,对香袖感慨,说不知道将来自己会不会落得跟母亲一般下场,只能在偏角小院里孤独凄惨的死去!
谁成想不过几日间,她便要一语成箴了!
折桑阖目躺在床上,耳中鸣声不止,胸口泛恶欲吐!突然耳边听得“喀嗒”一声脆响,却是香袖惊惧之下失手摔了盛药的圆瓷盒!
香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盛药的瓷盒碎成几瓣,几颗丸药骨碌碌滚将出去,有一颗转得几转,摇摇晃晃恰好停在徐太医玄色的长筒尖头福纹靴底!
香袖蓦地上前一把抓住徐太医的胳膊,“噗通”一声跪倒在徐太医身前。茫然惊惧的眼中一点点蓄起水光,像是溺水之人般紧紧盯住徐太医。
“大人!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小姐吧!我们小姐打小就命苦,从出生起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们小姐是个好人,天底下最最良善的不过的了!她不该这样的!她真的不该这样的!大人!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
香袖清秀的脸庞满是悲苦神色,抓着徐太医的胳膊不停哭求,忆起折桑往日种种,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的成串往下掉!最后整个人半挂在徐太医胳膊上,已然泣不成声了!
她一时伤心难抑,连规矩也忘了,只称折桑“小姐”而不是“王妃”!只是眼下情形倒也没人去说她的不是!
徐太医面露尴尬,香袖惶急之下手上失了分寸,徐太医被她抓的胳膊生疼,碍于男女有别,又不好去扶她,只好连声教她先起来!
香袖哪里听得进去,仍旧哭的肝肠寸断!徐太医面上尴尬之色更重,难得嗫喏一番,终是扬声道:“你先起来!我又没说你家小姐一定救不了了!”
众人又是一惊!
香袖止了哭抬头望向徐太医,满脸泪痕犹在,一双眼睛却闪着光,满含希翼的望着徐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