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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附录

本书是关于三体进化3的简史。到这里,本书的故事部分结束了。

但是,前文提出的广大图景还不完整,下面,编者将用附录的方式补上最后的几块拼图。

附录的内容取材于云天明与海音1558的一段谈话。下文不采用谈话方式记录,而是将谈话内容直接提炼出来进行整理成文。

***

在快慢舰队决裂后,快舰队后来实现了一次科技飞跃。实现飞跃的信息来源主要是研究宏维度球的成果。

宏维度球被称为童话,因为它与宇宙的交互像童话一样。凡是超出我们认识能力太远的事物,在我们看来都像是童话吧。

这个物体真正的样子永远没有人知道,我们理解它是比我们高两个维度的物体,在空间上高一个维度,在时间上也高一个维度,所以它有一些很特殊的性质。

1,这个球距离宇宙中任何一个点,距离小于1厘米。

2,这个球距离宇宙任何时间点,距离都小于1纳秒。

由于这些特殊的性质,所以我们看它就像童话一样。它可以上一秒出现在三体星球上,下一秒就突然出现在太空星舰上。按照我们传统意义上的认知,要飞过几光年的距离,是需要很大能量的。但在球的角度看事情完全不是如此,因为它距离任意一个点都只有1厘米,所以它真实上基本没有移动。理论上说,它可以同时出现在宇宙的任何一个地方。但至于为什么只出现在地下城和1号舰队上,我们不得而知。

其次,由于它距离任何时间都是1纳秒,所以透过玻璃球体,我们能看到宇宙历史和未来的任何时刻。

在快舰队上,我们共观察了它1年3个月,看到的东西足够我们引发科技革命。但也仅仅是向前迈了一步,只有一步,不能更多了。当年,地下城看到球体里呈现星舰的形象,但是并不能理解那是什么。我们跟地下城文明本质没有区别,我们只能看懂一些稍微高于我们的信息,不能看懂比我们高级太多的信息。

第三,这个物体跟我们的世界只有一个接触面,但这个接触面一直在变化。

在远古,它很巨大,在壁画中,它周围散落着米粒般的人群。但是到了危机时代,当夜歌兄弟发现它时,它的大小已经只有一个篮球这么大了。后来它越变越小,意味着它正在远离这个世界,可能以后我们再也看不见它了,它已经离开了。

我们一直在想,它在空间的哪一个维度上呢?

这时候就要提起物理学家发现的那个隐藏起来的维度。当我们探索到第十维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它,大量证据证明它是存在的,但就是看不见它,所以这个凭空消失的维度到哪里去了呢?

根据现在我们的猜想,这个维没有消失,而是摆在我们面前但我们看不到。看不到的原因,恰恰不是因为它太小了,而是它太大了。这个维非常大,大到什么程度呢,我们在这个维上只是一个点,所以我们反而看不到它。

回想一下当我们制作智子的时候,把一个质子展开成六维的时候,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宇宙。在我们这个世界只是一个点,但对于那个维度来讲,像一个宇宙那样宽广。

在第十维上,可能情况是反过来的,我们的整个宇宙的空间尺寸,在那个维度上,只有1厘米大。

所以这时候,你就想到了删星者的话,他说“你永远距离枪口1厘米。”

我想他的意思是,你逃到哪里都没有用的,因为整个宇宙只有1厘米大,所以当你的飞船飞行了上百万年,你还是在这1厘米中,所以我是不怕你逃掉的。

说到删星者文明,我们推断它是生活在这个宏维度上的文明。

曾经全三体的科学家都不能想象,怎么有文明可以像删掉电脑里的一个字一样,一下子就删掉一颗恒星和它带着的行星。

按照我们现在的了解,这些恒星可能不是毁灭了,而是拿掉了,拿到另一个维度,不跟我们这个3维空间接触了。这种消灭恒星的方法,跟二向化完全不一样,太阳系二维化,可以比喻成一块黄油化了,融化成液体,最后变成一个平面,它需要一个过程。

而对于删星者呢,他们看我们三维世界是很薄的,我们的世界像一层纸。那些恒星就像纸面上有一些碎屑和灰尘,灰尘接触纸面的时候,纸片上的生物就能看到它。然后删星文明吹一口气,那些灰就不见了,我们觉得好像突然星星就不见了,只不过是因为它不跟这个平面接触了,这个过程是很快的。

发现了这个宏维度的理论后,我们还得到一个推论,这将我们引导到另一个发现上。

这个推论就是:高维看低维,是没有秘密的。

如果你把一个箱子封起来,别人看不见里面装的是什么,这就是个秘密。但是如果四维生物来看这个箱子,就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对于他们这个世界是没有秘密的。但是在四维空间也会有他们封闭起来的箱子,这时候就再往上面一个维度,五维看四维,那四维的秘密也不是秘密。

人类曾经用封闭思维来与三体对抗,三体确实拿它没办法,那是因为三体维度不够高,其实封闭思维在高维度看来,也不是秘密。因为,思想总是要付诸行动的,如果这个高维智慧掌握时间维,只要看一眼未来,就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想做的事情在未来总是会付诸行动的。所以,没有什么永远是秘密。

因此,当宏维度球出现在我们的世界时,拿到的人战无不胜,因为这一刻他作弊了,他短暂拥有了高维度的能力,在信息上有了巨大优势。

***

如果我们继续往高维走,一直走到十一维,宇宙的最高维。在这个时候,任何东西都不是封闭的,任何事物都有全真的完整的答案,过去现在未来同时摊开放在眼前,这个时候,就是真理赤裸的时代。这个时候,智慧能够看见一切,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袒露的。宇宙十一维的时代,就是全真理的时代。

我们现在是一个低维的时代,追求到真理是很难的。越是低维,对事物的看法越是片面,了解越是狭隘。宇宙还处于持续的跌落当中,意味着从长远看,我们将离真理越来越远。

那为什么现在宇宙变成了这个样子呢?这就要提到拉斯提格历史上的第一课。

他说,只要有你我之分,就有信息不透明的必要。

当不同的利益产生了,为了让自己的优势最大化,我就一定要减少你所能获得的信息。信息不对等=优势,利益会向有信息优势的一方倾斜,因此不透明是必然会产生的,哪怕没有对抗和战争,哪怕在和平状态,每个智慧个体都倾向于使自己的信息优势最大,使其它所有人处于信息劣势,这是天然属性。

这就是宇宙跌落的起源。

***

这里我想讲一个故事,叫盲人摸象。象是一种地球动物。

有几个盲人,去摸这个象,然后一个盲人说,象是几根柱子,有盲人说,象像一堵墙,有人说,象如同蛇一样,还有盲人说,象是蒲扇的形状,有人说象是弯弯的尖尖的硬的东西,还有人说象是粗粗的大管子。

有一个盲人,特别的聪明,他听了所有人的发言,就对国王说,陛下,每个人摸到的都只是局部而已,只有把所有信息综合起来,才能看到真正象的样子。那粗粗的柱子,应该是象的腿,那像墙一样的,想必是象宽厚的身体,那蛇一样的,因为在象的后方,一定是尾巴。

国王听了以后,非常高兴,觉得这个盲人真是智者。

但聪明的盲人继续说道:那弯弯尖尖硬硬的,应该是象的角,所以象长着牛的头;那粗大水管样的,应该是象的脖子,所以象长着长长的脖子;那蒲扇般的,应该是象的翅膀。所以象是牛头,蛇颈,粗身,蛇尾,带翅膀的大型动物。

假如那是一个瞎子的王国,每个人都看不到大象,大约这个盲人的推测就会成为那个王国公认的知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从碎片推导整体,永远是有缺失的,哪怕具有科学的方法推导,得到的结果也可能是部分正确加部分错误。所以只要不在高维,真正的真理就是不可真正抵达的。这个宇宙可能就是被设计成这样的,让真理永不可抵达。

宇宙跌落,包括降维战争本身,都是设计的结果,而不是原因。不透明规律形成后,文明必然会争取自己更多的信息优势,并限制其他人获得太多信息。然后反对者就出现了,降维战争就开始了。

从宏维度球当中,我们看到过一些宇宙远古时代和百亿年以后的景象,能够证实宇宙的简史,就是一个被设计成不断跌落,不断远离真相的过程。

这个跌落还在加速。宇宙类似于一个巨大的瀑布,整个水面在不断的往下跌落,我们都只是水中的鱼。想象一下,一条生活在瀑布中的鱼,它无论如何在水中向上游,向上跃,最终都要随瀑布本身跌落深渊。所以,有这么一个非常悲观的结论,由于宇宙永恒的向低维跌落,任何科技向上的发展都是没有意义的,都只是鱼暂时的向上跳跃。

***

这个理论如此悲观,一度让我们研究者感到沮丧。

多年后,在回头清理历史信息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很久以前,地球的智者拉斯提格在死前写成的一本著作,那本书从诞生起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读过,还被当垃圾烧掉了。只有我们智子扫描下了部分页面,这个书中的内容令我们震撼。

他写道:“凡能亲眼见的,不可轻信。”

最初,我们以为他讲的是黑暗森林的陷阱,有人会制造陷阱引诱鲁莽的猎人。

但现在,我们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这个宇宙是隐藏真相的,你看到的不是全部,每个星星都可能误导你,每一个原子都把至少六个维度蜷缩起来,试图向你隐瞒信息。整个宇宙都是如此,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说:宇宙全是黑暗的,为什么你要傻到透明?

***

然后他写道:“掌控命运可能是种幻觉。”

当我们回忆到删星者对夜歌说:你们已经死了。夜歌一直也没有搞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实际上,这句话说明,“三体将要灭亡”这件事,对于删星者来说,等同于三体已经灭亡。未来的事已经确定了。

我们在宏维度球中,也能看到未来的事情。所以,可能未来已经发生了,对于比我们高二个维度的生命来讲,未来跟现在没什么区别,就是看一眼未来的远方,提前获得那部分的信息而已。

所以,你以为能掌控命运,你以为鱼可以往水的上方跳,那可能都仅仅是错觉。

***

他还写道:“黑暗森林为什么那么黑?因为看不到的,才是大多数。”

这句话,刚开始我们以为只不过说的是黑暗森林中,文明都有隐藏的本能,但是当我们了解到宏维度以后,突然想到,究竟是他们那个维度更宏大,还我们所在的这个维度更宏大呢?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我们只是一厘米,所以我们有什么资格认为他们是“藏起来”的呢?

所以,真正宏大的,可能正是看不见的,那部分才是大部分。而我们能接触把握的,只是宇宙极小的一部分罢了。

当我们回首以上的这几条论述的时候,发现这是从更深的一个层次上对黑暗森林的认识。删星者曾经评论我们对黑暗森森L2的认知说:对,但太肤浅了。

现在,我们获得了更多的知识以后,才知道成年的文明对黑暗森林有着更加悲观的认知。我们现在把这些知识,称为黑暗森林level 3。

***

当我们最初获得以上的这些认知的时候,一度大家都很压抑。

这样的黑暗的理论啊。在拉斯提格生命的最后时期,他为什么拼命想把它交给政府呢?何必让更多人看到他的手稿?这么悲观的观点,随死者化成尘化成土罢了,何必要说给更多人听到呢?

但是我还记得他最后的挣扎,那时候他联系不上三体,他用尽最后的生命力,想发出他的声音。

我重新翻阅他的书稿,我意识到,他想说的就在他的书名中:弱文明的博弈。

它是写给“弱者”的。

成熟的意义,在于知道自己是微不足道的。任何一个文明,在宇宙中都会发现自己极为渺小。

然后你了解到主宰这个宇宙的,是那么黑暗的规律。希望何在?

但是,生命却永远存在。

我们弱小,但我们生生不息。越是弱小,越是聪明,学会博弈,学会生存,争取活下去。

当整个宇宙呈现出最大的恶意时,弱者却拒绝去死。

相反,我们活下去。

黑暗森林实际上,不是神与神的战争。

是每个弱小者与整个宇宙及其黑暗法则的抗争。

每天,都有新的弱小文明出现,他们的生存本身就是战争。

仿佛最弱小的生命,面对最终极最宏大最不可战胜的邪恶本身,发出挑战:喂,我将战胜你,我将生存下去,我从没有屈服,我绝不会温顺的走进你为我安排好的牢笼,我们的抗争将持续到你——宇宙的末日。

这是最最最的微小,面对最终极最宏大的黑暗的宣战,

这才是宇宙最永恒的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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