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你，抛下三十多亿地球人类，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向自己的袍泽开火，是一个更加艰难的抉择；但我相信，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时光倒流，我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选择。
请不要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鄙视我。或许你会认为我抛弃了人性，但你要知道，在这黑暗空旷的太空里，仅靠人性无法延续人类文明。
人类原本就是从黑暗中走来，没有黑暗，也就没有光明。黑暗，是光明的母亲。
黑，真他妈黑。
“终极规律”号舰长自杀后，褚岩终于意识到：做出决定的时刻到了。之前他一直在逃避，如今，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必须做出抉择！
褚岩召集全舰官兵，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议题只有一个：提高警戒，随时准备对抗突然到来的袭击。
两位副舰长目光阴沉，都没有说话。导航员秋原玲子瞥了褚岩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轻声问：“真的……要这么做吗？”
褚岩沉重地点点头，“我们资源不足，航程又过于漫长，要想延续人类文明，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还有一句话褚岩没有说出口：唯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太空新人类才能成长起来。
再没有人表示异议，官兵们默默地穿上航天服，在沉默中执行着各自的指令。无需多说，大家都明白要面对的是什么。
每一艘战舰都装备着伽马射线激光，电磁动能炮，高能粒子束，星际鱼雷等重量级武器，此外还有小型太空歼击机。考虑到要尽可能地保护现有资源，最具可能的打击将来自于次声波氢弹，这种武器每一艘战舰都有装备。
次声波氢弹利用强次声波对人体造成杀伤，却不会毁坏战舰，在消灭对手的同时又能保存资源，是当前最适用的攻击手段。但是，这种武器有个致命的缺点：电磁脉冲对舰体的损伤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只要战舰内部处于真空状态，就无法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
褚岩身穿航天服，独自站在自己的舱室里。他把球形舱外壁全部调成了外部星图，现在的他如同悬浮在黑沉沉的太空中。
“深空”号，“终极规律”号，“企业”号，还有……“自然选择”号，褚岩不知道哪艘战舰会发起第一波攻击，但他认为不会是“自然选择”。从章北海的眼神里，褚岩读到了一句话：无论哪艘战舰得以幸存，都能完成延续人类文明的使命。
章北海，那个男人预见到了一切，他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舰长，舰内空气已全部排空，请指示。”副舰长的声音把褚岩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等。”褚岩吐出一个字，随后唤出几张全息屏，点开武器界面，逐级解除发射锁定。伽马射线激光、电磁动能炮、高能粒子束、星际鱼雷……每一种武器都处于待发状态，只需按下一个按键，就会给对手以毁灭性的打击。
扬声器里再没有传出任何声音，“蓝色空间”号沉浸在一片令人倍感压抑的寂静中。
“警报！警报！导弹来袭，五秒钟后将遭受电磁脉冲！”尖锐刺耳的电子声突然打破了沉寂，红光在原本漆黑一团的舱室中亮起，一张张全息屏在褚岩面前飞快弹出，重重叠叠。
几秒种后，导弹爆炸，强烈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星空。航天服面罩自动调暗亮度，但褚岩还是下意识地眯起了双眼。周围的全息屏忽明忽暗，头顶上方响起了不祥的吱嘎声，“蓝色空间”整个舰体都在阵阵颤抖。
袭击来自于“终极规律”号，共三枚次声波氢弹，为防止被预警系统发觉，采用了隐形导弹作为载体。
褚岩毫不犹豫，立即按下发射键，五道高能激光同时射向数百公里外的“终极规律”号战舰。随后他又接连按下星际鱼雷和电磁动能炮的发射键，给予对方以最猛烈的打击。
舰外，核火焰的亮光渐渐熄灭，太空又恢复了黑暗幽深。在那黑暗深处，“终极规律”号所在的位置爆出一团火光，伽马射线激光正中目标。
从这个距离无法分辨战舰的轮廓，但褚岩感觉自己看到了。他看到高能激光在舰体上灼出五个大洞，无数袍泽在战舰中奔走呼号，企图逃离那致命的高温炼狱，然而熊熊烈焰瞬间就吞噬了他们，难以计数的太空官兵在烈焰中痛苦挣扎，发出充满绝望的哀嚎。
胸腔阵阵刺痛，褚岩不由闭上了双眼，但很快就再次睁开。这场生死之战还没有结束。
半分钟后，那团火光骤然涨大，亮度增强了数十倍，仿佛一颗太阳在黑漆漆的太空中突然亮起。
星际鱼雷和电磁动能炮全部命中，“终极规律”号爆炸了。
“目标已被摧毁，重复，目标已被摧毁。”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一瞬，电子声再度在舱室内响起。
舰内士兵都没有开口，似乎仍未从刚刚那暴烈疯狂的一幕中恢复。这场战役仅持续了不到两分钟，但那噩梦般的场景恐怕飞船里每一个人都将终生铭记。
“‘自然选择’号怎么样？”褚岩轻声问。他的声音变得重浊沙哑，仿佛不是发自人类的喉咙。
“报告舰长，‘终极规律’号共发射了十二枚次声波氢弹，‘自然选择’号、‘深空’号和‘企业’号都未能避开袭击。”
褚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刚刚他的双手一直稳如磐石，现在却在微微发颤，怎么都控制不住。
都结束了？不，还没有，“自然选择”等四艘战舰遗留下的资源绝对不能浪费。
许久，褚岩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开启全舰通话，低声宣布：“解除警戒，准备安葬死难的袍泽，还有……收集资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