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温墨怜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母爱不是天性吗?为什么娘却一点温情都不肯给自己。与其让她接受娘本来就不爱她,她更愿意相信,王氏这样是因为生病了。
“对,一定是病了。”温墨怜自言自语道。娘这个样子,并不是她本来的面目,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也很痛苦,她也需要解脱。
“让我好好想想...”昏昏沉沉中她终于渐渐睡着。
翌日清晨,温将军下了早朝刚刚回府,便看到温墨怜正独自站在大厅。
“怜儿,在等爹吗?”温将军温和地问道。
经过了孤独又无助的一夜,再见到爹爹的笑脸,温墨怜鼻头一酸,凑到跟前抱住温将军的胳膊,把头靠了上去。
温将军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假装骂道:“这小丫头,一大清早的在这撒娇,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啦。”温墨怜扶着爹爹在位子上坐下。
“那是怎么了?哦,对了,昨天去骑马感觉如何?该不会累坏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再去,我让北泰好好教教你。”
“不想去了...”温墨怜把脸埋进爹爹肩膀,含混地回答。
“哈哈哈!”温将军爽朗大笑道:“我就说没下回了吧!你个懒丫头,还真让你爹说着了!”
温墨怜抬起脸来,看着爹爹,撒娇着问道:“爹,今天可以不去军营,在家陪陪我和娘吗?”
“胡闹!”温将军又敲了敲她的脑袋,无奈地笑道:“公务在身,我怎么能随便说不去就不去呢。你可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爹身为将军更要以身作则,一日都不可偷懒,否则我就是对不起天下人了,你说对不对呀?”
“可是,这天下人里,也包括我跟娘吧?我看娘最近身体不大好,若是爹能陪陪她,她一高兴,兴许身体还会好些。”温墨怜尝试着说道。
“唉。”温将军不由得叹了口气,沉默片刻,说道:“你娘哪是为了这个,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好了好了,快去看看早膳预备的怎么样了,爹都饿了。”他拍拍温墨怜的背,将她哄了出去。
温墨怜三步两回头,不知该如何再开口,但能见到爹爹如今这精神抖擞的模样,她心中也有些许知足,或许是心太急了,还是慢慢来吧。
早膳时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温将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王氏,问道:“你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王氏温柔地点点头。
温将军满意地摸摸胡子,忽瞥到温墨柔在偷偷翻白眼,登时不爽,欲开口责骂,一旁察言观色的王氏忙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并朝他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摇摇头,温将军这才作罢。
“钰儿,今日功课如何安排?”他又问起了温钰。
温钰忙毕恭毕敬地答道:“孩儿正准备说起,今早宫里来消息,说太傅病了,今日我不用进宫了。因此太子——”
“太傅病了?”温将军打断他的话,并偷偷看向王氏,见王氏先是满脸焦急,很快又无精打采的垂下了头。
温钰忙补充道:“听说是不打紧,只是小风寒,太傅怕过病给太子,这才停了一天的课。孩儿一早让阿福去太傅府打听了,估计也快回来了,父亲不要担心。”
温将军点头道:“你这孩子有心了。等阿福一回来让他直接去二夫人那里禀报。”
早膳后,因为温钰今日不必进宫了,将军非拉着他在院子里打了一套长拳,又是一顿呵斥,终才放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温钰刚好碰到了正在原地徘徊的温墨怜。
“怜妹,怎地在这儿?”温钰问道。
“正准备回去了。大哥,我们同行吧。”温墨怜答着,兄妹二人便并肩往回走。
见妹妹神色不佳,温钰微笑着问道:“看你好像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昨晚被二夫人责骂了?为人子女,爹娘的教诲要悉心聆听,打也好,骂也罢,不都是为了你好,你可莫要记恨在心那。”
“大哥怎么知道?”温墨怜有些奇怪。
“从小到大,哪一次你出去玩,回来不被二夫人骂呢?”温钰答道。
原来大哥都知道,那为什么从小到大,他都视而不见呢?温墨怜不能理解。
温钰像是看出她的疑问,故作语重心长道:“后宅这些琐事,大哥堂堂男儿不便多问,怜妹你不会怪我吧?其实大哥也认为,你与柔儿不同,她没大没小不务正业不打紧,你却不行,多花些工夫放在功课上才是正道,你说对吧?”
温墨怜心情复杂,只好先敷衍道:“大哥说笑了,妹妹怎么会怪你。”
到了分别的路口,温钰正欲离开,温墨怜突然又说道:“对了,大哥,往后有时间,咱们能不能多陪陪娘,我们本是一母同胞,可这几年反而觉得不似小时候那么亲近了。”
温钰摸摸她的头,还是温和地笑着说道:“怜妹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你说的对,咱们这个家确实散了些,以后是该多抽点工夫,维系一下感情。不光我们,还有父亲和柔儿,大家一个都不能少。回头我跟父亲提一下,找时间咱们去庄子上玩一天。”
温墨怜面上一滞,不知大哥是不是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但她隐隐感觉到,大哥似乎在有意与她跟娘保持距离。
“那就听大哥安排,妹妹先走了。”温墨怜行了个礼便要走,没走出了几步,她又回身看看,温钰仍站在原地望着他,笑得像一个假人。
回到自己住处,温墨怜满心烦闷。香秀凑过来问道:“小姐,是不是该练琴了?”
“不想练。”温墨怜想也不想答道,但紧接着她又改了主意:“不,你们把琴抬到院子里吧。”
准备就绪,温墨怜坐落在院中的树下,手指一挥,悠然低沉的琴声缓缓流出。
香秀蹲在台阶上听着,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来。云雾缭绕的山顶上,一间独立于崖边的茅草屋顶,正悠悠地飘起阵阵愁烟。烟雾渐渐升高,越飘越散,漫空轻舞,忽一阵雷鸣,狂风骤雨袭来,烟雾乘着疾风在高空中盘桓飞驰,变幻出各种形态。最后,风停了,在昏暗的光线中,只剩下那微微一粒,随着点点细雨落下,化成一粒尘埃.......
“啪啪啪!”听一阵掌声在身后响起,温墨怜起身回看,一群公子哥正站在她院落门口。当中最惹眼的,便是站在最前面、正在鼓掌的男子,丹凤眼,桃花唇,不是旁人,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正值秋天,阵阵微风袭来,银杏树的黄叶在温墨怜的身边漫天飞舞,佳人的秀发和裙边也跟着轻轻摆动,如此美景,太子心头微动,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把旁人都落在了后面。
“怜儿~”他柔声唤着。
重生以来,这是温墨怜第一次再见到太子,自己上一世的丈夫,此刻的她一阵窒息,忽地想要流泪,又生生忍住了。她屈了屈膝,恭谨客气地行礼道:“太子殿下。”
“咦?怎么不叫我涯哥哥了?”太子用身体挡住旁人的目光,伸手轻轻捏了捏温墨怜的肩膀,温墨怜向后躲开,太子面露惊愕。
旁人走上前来,温钰也身在其中,他对温墨怜解释道:“太子殿下和诸位公子是来找我的,今日我们约好一起去茶楼里温书,正出发的路上,听到了你的琴声,大家便进来瞧瞧。”
太子接过话来:“数日不见,怜儿妹妹的琴技真是更上一层了,尤其是那份琴韵,大家说说,是不是连宫中的琴师都不能及?”
温钰拱拱手道:“太子谬赞了~我这二妹还差得远呢!说起琴技,谁人能比得上仲伯兄。”他指指一旁于尚书家的公子。于公子谦虚一番,表示还是温墨怜的琴声更打动人心。
温墨怜呆呆地望向太子,前世一幕幕涌上心头,初时的恩爱缠绵,后来的冷淡疏远,再到最后的绝情绝义,她只觉得脑袋快要爆掉了。她从来都不爱太子,但嫁与他后渐渐对他产生了期待和依赖,然而最后却落得个伤情伤身的下场,她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情绪,唯有一个念头分外清楚,那就是今生再不愿与此人有一丝瓜葛。
温钰眼明,看出两人不太对劲,便打着哈哈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吧。怜妹你继续练着,我们不打扰了你,先走了。”
一行人又说说笑笑地出了院子,刚走出没两步,太子“哎呦”一声,摸着腰间道:“我的坠子不见了,可能刚刚掉在某处了,我回去找一找,你们先去门口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