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黑风好不容易见主人一次,正舒服地享受着刷毛服务,却被眼前这个人生生打断了,它气哼哼地朝王北泰脸上喷了两下,然后用头蹭着温墨怜的肩膀,还不断地用前蹄凿着地面。
温墨怜见状,感觉这是结束这场尴尬对话的好时机,便牵起缰绳,对王北泰说道:“黑风这是想出去玩了,我带它上外面溜溜去。”
说着便往外走去,回头却看到王北泰还站在原地没动,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走了,只能客套一句:“王大哥你不回军营吗?要不,恩,跟我们一起?”
王北泰没有半点眼色,他竟当真地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也跟了出来。温墨怜扶额,心中偷偷叹了口气。
“对了,听说你学会骑马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王北泰问。
“就...有一天突然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温墨怜搪塞道。
王北泰心不在焉地随意牵出一匹马,说道:“果然虎父无犬女,想当年柔...呃...走吧,温将军一直说让我教你骑马,刚好今天我也有空,看看你到底骑的怎么样,居然有本事连这匹烈马都能降服,据我所知它还没有经过驯马师的调教呢。”
温墨怜尴尬地说道:“王大哥说笑了,大概是我跟它有缘吧。”
“有缘?有缘…”王北泰念叨着。
两人沉闷地骑着马前行,每当温墨怜看过来,王北泰就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温墨怜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越想越憋气,简直快要窒息了。人生在世,为何不能洒脱一点?
她忽然抬手扬鞭,黑风猛地加速冲了出去。
“怜妹,当心!”王北泰以为是黑风失了控,吓得一个激灵,生怕温墨怜有什么闪失,忙追了上去。
黑风见有马儿追它,更加兴奋起来,不需主人驱使,便自动自发地拼了命向前跑,而王北泰骑得只是一匹普通的马,所以怎么都赶不上来。
此情此景下,一股畅快之气从胸口直涌上来,温墨怜挥起一只手大声欢呼起来。
见她的模样并不像害怕的样子,王北泰这才放心下来。经过这么一场虚惊,他似乎也开怀起来。
“哈哈!怜妹,等等我!”他也大声喊着,一股压在心间的力量突然松了开来。
两匹马儿一前一后地奔驰,欢呼的声音不断地响彻在旷野间。
也许,一时的宣泄并不会令烦恼消失,灰暗在短暂退潮过后,甚至会更加汹涌地席卷而来。可是那又怎样呢?这一刻的轻松,如饮烈酒一般,惹人上头。
黄昏时分,两人终于平静下来,缓缓牵着马往回走。
“谢谢你。”走在后面的王北泰忽然说道。
“恩?”温墨怜不解,回头看过来。
夕阳的余晖从斜侧面照过来,打在温墨怜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王北泰看到她睫毛微微闪动,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渐渐清晰起来,刹那间,一种愉悦感,像是一道暖流从心底里流淌出来,温暖了他整个人。他忽然有点想哭,可又忍下了,眨眨眼睛,再次说了一遍:“谢谢你。”
他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两周后,王北泰离开了京城,临行前,他托人给温墨怜送来了一件白色裘皮披风,这是他当年驻守边关时在深山中猎得的,珍藏了多年,如今做成披风送给怜妹妹,当作别礼。
收到礼物后,温墨怜很诧异,忙向温将军打听,才知是王北泰自己求的,说想要去地方驻军历练历练,将军虽然不放心,觉得在自己身边他可以发展的更好,可王北泰一再坚持,只好允了他。
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温墨怜想不明白,也许温墨柔是清楚的,因为她在得知消息后,没有一点惊讶,甚至都没多问一句,而是板着脸直接转身离开了。
温墨怜还在感慨,却不知这件披风给她带来了祸事。
那天,王氏将她喊了过去,一进屋,就命令她跪下来,劈头盖脸一通骂。
“那披风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给温墨柔留礼物,偏偏要送给你?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最近顾不上管你,你是不是自己主动送上门去找他了?我就不信了,你没撩拨他,他能想起你?”
王氏骂得唾沫横飞,喷了温墨怜一脸,温墨怜痛苦地垂下眼睛,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听。
可王氏还在喋喋不休:“我看了,你就是个没皮没脸的,让我这个老娘也跟着你丢人。你怎么不想想,他俩平时走的那么近,还知道留分寸,临走临走了,却要跟你私相授受,他什么意思?这不是害你吗?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以后别人怎么看你,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温墨怜忍不住辩道:“娘,你在说什么,他也算我义兄,临别送我一件礼物有什么不可?我们光明正大,怎么就私相授受了?”
王氏扯着她的衣服嚷嚷道:“你个没脑子的,现在就回去,把那件披风给我烧了,你敢穿出去试试,我剥了你的皮!”
温墨怜仰起脸来,字字分明说道:“我明天就穿出去,你能怎样?”
“啪!”一个巴掌掴了过来,温墨怜的右脸立刻红了。
王氏浑身颤抖着反问道:“我能怎么样?呵呵,我是你娘,你的亲娘!我要你怎样就怎样!”
温墨怜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身,直视着王氏怒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告诉你,我不会听你的,要过什么样的人生我自己说了算!还有,太子我不嫁,永远都不会嫁,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从没见女儿这般反抗过,王氏先是愣住了,紧接着立马抹起眼泪来:“你竟然这样同我讲话,你忘了自己是谁了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婚嫁这件事上,你以为自己有选择的权利吗?别忘了你是庶出。若不是我帮你,你只配给人家做妾,你想要像我这样过一辈子吗?”
她越哭越伤心,最后索性瘫倒在坐垫上继续哭,温墨怜的心也被她哭软了,后悔刚刚说话太冲,她想要安慰娘,告诉她自己不会做妾,谁说一定要入高门显贵,能嫁给一个普通人,安安稳稳过一生,不也挺好。
可还未等她开口,王氏忽止住哭声,斜眼瞪过来,阴阳怪气说道:“你不要想着靠你爹,你以为他是真的疼你吗?他不过是在扮演一个角色,一个慈爱的父亲,一个可靠的丈夫,可当你真正陷入深渊,他不会帮你的,他甚至会躲得远远的,一步都不敢靠近你。”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爹!”温墨怜很在意王氏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虽嘴上反驳不愿承认,可内心却冰冰凉。上一世,父亲也很疼爱自己,可当自己犯了错事,他是第一个放弃自己的人...为什么…
王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苦笑着说道:“别看他在外是个威风的大将军,可他内心其实是个软弱的人,遇到不能接受的事情,他永远只知道逃避,我算是看透他了…”她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好像在回忆自己的往事。
片刻之后,她走向温墨怜,双手握紧她的胳膊,满脸恳切地哀求道:“怜儿啊,娘只能靠你了。只有你嫁给太子,娘才有希望,等他将来一登基,你就是皇后,你就可以为我正名,扶我做正室。这是那温墨柔做不到的,若是她当了皇后,不害我就是万幸了,孩子,只有你了。”
此刻温墨怜觉得好累,她无力地抱住王氏,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轻声说道:“娘,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跟这些人纠缠不休,他们有那么重要吗?我们可以逃离这里,娘,我们离开京城吧,女儿陪着你。”
“离开?上哪里去?”王氏问。
“哪里都可以。”温墨怜道:“天地辽阔,还会没有我们的栖身之所吗?”
王氏冷下来,推开温墨柔,异常平静地说道:“我哪里都不去,只有败者才需要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