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那场战争之后,温墨怜被带到南靖,囚禁在皇宫后面的山庄内。说是囚禁,但并没有将她真的关起来,只是限制她不能出山庄,在山庄范围内,她还算是自由身。而她能接触到了人,除了身边一名照顾她起居的侍女,还有就是定期进来运送物资的人。
起初,温墨怜看这里没有守卫,便计划着伺机逃走,但很快就发现根本行不通。原来身边这名侍女不是普通人,她身手不凡,只要温墨怜接近山庄的围墙,她就会悄无声息地适时出现。几个回合下来,温墨怜彻底放弃,难怪这里没有守卫,单单侍女一个人对付自己就足够了。
说起这个侍女也很奇怪,她从不开口说话,而且好像也听不到。无论温墨怜怎么吓她,逗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更奇怪的是,不止是她,就连送物资的人也都一样。
由此温墨怜断定,这些人定是南靖王室特意挑选的,免得听到什么,或是乱说什么。至于这些人为何聋哑,她不敢深想。
日子就这样安静又枯燥地过着,直到那一天,温墨怜在竹林中发现了一个人。
见到他时,他衣着破烂,正疯也似的挥剑朝四周乱砍,嘴里还发出嗷嗷的嚎叫,像一头狂躁的猛兽。温墨怜屏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却见那人没一会又停了下来,抱着胳膊缩成一小团蹲在地上。
他好像在哭,身体剧烈抖动着。这份痛苦,温墨怜竟感同身受,她感到一阵心悸,右手手指也微微发酸。她握紧了拳头,终于走向那个人,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可就在她伸手的同时,那人也下意识地挥剑自卫,刀锋划伤了温墨怜的胳膊。四目相对之时,温墨怜看到了那双眼睛,一双温柔清澈、又痛苦隐忍的眼睛。
“我不是坏人。”她捂着胳膊的伤口,勉强笑了笑。
鲜血滴下来,那人有些慌乱,忙起身查看,还好伤口不深,他轻轻地松了口气。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温墨怜冷不丁问着。
那人疑惑地抬头看她,温墨怜见了,一时兴奋地喊起来:“你听得到?太好了!终于遇到一个能听到我说话的人了。你是侍卫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你会说话吗?”
看那人的眼神,像是听明白了,却没有作答,只是拉着温墨怜的袖口向她所住的小木屋走去。
“原来他是个哑巴。”她心里想着。
回到小木屋,侍女刚好不在,那人在架子上翻翻找找,拎出一个药箱来,要帮温墨怜包扎。
看着他沉静的脸,温墨怜小心问道:“你刚刚怎么了?发生什么伤心事了吗?”
那人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快速地低下头。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跟人说话了,也许是因为对这个可怜人一点点的亲近感,温墨怜抬起另一只胳膊,轻轻拍拍他的头,郑重地说道:“虽说我只是个囚犯,帮不了你什么,但以后你难过了,都可以来找我,即便你口不能语,可我全都明白。”
从那之后,这个人便时常出现在小木屋。
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挑着侍女不在的时间来,待一小会儿便匆匆离开,后来索性一待就是一整天,侍女碰到了,除了第一次多看了一眼之外,再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反应。
每次他一来,就静静地坐在屋檐下发呆,温墨怜也跟着坐下来,两人一起望着天空,各自想着心事。有时温墨怜会讲讲自己的故事,他总是忽闪着温柔清澈的眼睛,微笑着听她讲话,这是一天当中温墨怜最喜欢的时刻。
一天,温墨怜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你会写字吗?把你的名字写下来。”他笑着摇摇头,伸手指向白色的窗纸。
从此,这个人在温墨怜这里有了名字——白。
一个寒暑过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白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拉着温墨怜去骑马,在他的耐心教导下,温墨怜的骑术日益精进。他们一起在狭密的竹林间奔驰,不知不觉中,温墨怜的内心也平静了许多。
那一生,白是她唯一知心的朋友。
而此时此刻,温墨怜竟看到了同样的一双眼睛,温柔又清澈,令她失神。她慢慢掀开帘子,一张苍老的脸映入眼帘,她如梦方醒,原来是自己认错了人。
“姑娘想干什么?”东方大师语气不悦。
温墨怜退了回去,恭敬地说道:“我不是有意要冒犯大师,还请大师见谅。此次我是为我娘来的,这是她的生辰八字,请大师过目。”
大师看也不看,就将纸条推了出来:“我只给人当面算命,你不打算为自己测测吗?可别浪费了这次机会。”
温墨怜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拿出另一张字条递过去,说道:“那请大师帮忙看看,小女此生命运如何。”
大师拿起字条,看了片刻,又将帘子掀开一角向外望了望,手突然抖了起来。
“大师?”温墨怜小声问道。
“哗”的一声,大师猛地拉开了帘子,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就这么直视着对方。
“你是何人?”他压低了嗓音问。
“我...我是郑国公温将军的次女。”温墨怜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地回答。
她心中很忐忑,以为自己的秘密被看穿了。不是说这位大师能测出人的前世今生吗?万一自己被发现了,会不会被大家当成妖怪?她胡思乱想着,忘记了躲开。
好在,大师很快又坐了回去,恢复了之前气定神闲的姿态,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的命格我也看不出,你说这事是不是有些稀奇?”
“也许...也许是哪里搞错了...”温墨怜缩着脖子说道。
“也许吧。”大师笑眯眯地盯着她,盯得温墨怜后背发凉,半晌,他又开口问道:“你本来打算问什么?生死?寿数?轮回?还是...”温墨怜听得额头上的冷汗都快落下来了。
“还是姻缘?”他问道。
“姻缘!姻缘...”温墨怜抢着答道。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他摸摸眉毛,又扯扯胡子,突然扔了一块牌子出来,说道:“这东西你收好,以后拿着它来找我,说不定哪天我就能看出你的姻缘了。”
“这...”温墨怜捡起牌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看这人好像没有恶意,可她真怕被研究出个好歹来。
“你先回家去吧,记得来找我,你若不来,日后我会去找你的。”大师说完,就背过身去。
“找我?”温墨怜满心疑问,他不会真的去将军府找自己吧?大师应该没有这么闲吧?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这样想着,便收起牌子离开了。
刚走出门口,便听里面大声喊道:“慧空小师傅,今日就到这里吧,剩下的人请他们明日再来。”
等在门外的小僧应了一声,便带着她们三人出了院子。
“怎么你也这么快?那大师是在敷衍我俩吗?”温墨柔小声问着。
僧人听到,瞥了她一眼,说道:“大师是方丈的好友,人品自是没得说,施主还是不要多心了。”
既然被听到了,温墨柔索性大声问道:“那从前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是什么时候认识住持大师的?”
“这个小僧就不知了,只知大师闲云野鹤,从前一直没露过面。”说话间,已走到马车前,僧人问道:“尊夫人给三位小姐预定了斋饭,不知是否要留下来用。”
“不必了,我想回去了。”一直安静的季源汐突然说道。
三人互相看看,便同僧人道谢后,坐着马车离开了天龙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