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穆芸筝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秋池冬霜,忙攀着墙壁站起身:“姑姑,我在这?”
二人看到她松了口气,秋池快步行至姑娘身边道:“姑娘快些换衣裳,随小人们出宫。”说着拆开手中包裹,里面是一套低阶宫人的衣裳。
穆芸筝不疑有他,赶紧褪去外衫。
冬霜道:“娘子已经与赵充仪达成了协议,只要她能将您送出宫,就向皇帝举荐让她位列四妃。您出宫以后也不要在中原逗留,尽快回转幽州。”
听她嘱咐,穆芸筝意识到事情有变,姨母会选择这个时候与赵充仪做交易,怕是遇上了她都无法解决的麻烦。而且让自己不要在中原逗留,难道是要打仗了?
古往今来河北道一片地域没有什么天堑屏障,但也因为水土不够肥沃,一直偏安一隅。若中原真的打起来,待在幽州老家躲避战火的确是明智之举。
宋家无权无势,即便姨母有一位身为唐土首富的老父亲,在禁宫里同样过得如履薄冰。
所以她害怕自己走错一步,会像先前一样害得姨母满盘皆输,唯一能做的只有顾好自己罢了。
拾掇好后二人拉着她出门前往主殿,赵充仪已经等在了宫室内。
见过礼后,赵充仪握住穆芸筝的手腕道:“原先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你只是个小小的内侍宫人,不曾想你竟是真正的宋家女公子。”
“此事乃是圣人安排。”穆芸筝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跟燕溪调换身份的事也不是什么机密,毕竟太子大婚的时候,阖宫内命妇都要去东宫参拜谒见,稍微有点脑子就能猜出其中内情。也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事不宜迟,充仪快些吧。”冬霜催促道。
赵充仪点头应是,拽了穆芸筝就走。
两位姑姑看着姑娘逐渐变小的背影,两相凝望眼眶微湿。
虽然才与姑娘相处两个多月,但她性情温和能言会道,遇事比她们两个四十多岁的人还要冷静三分,颇有大家之风。
若是没有遇上李家这些破事,她该与未来的丈夫恩爱白首,一生吃穿不愁。
只盼她能安然出宫,去哪都好,唯独不要再与李家牵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似是心有所感,穆芸筝突然顿住脚步,顾不上失礼,她一把甩开赵充仪快步跑向主殿。
两位姑姑还未反应过来,秋池就被她一把抱住。
穆芸筝语速极快道:“姑姑,生离而已不是死别,有道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我几人若心系一处,终有再见的时刻。”
说罢松开了秋池,又去抱了抱冬霜,直把两个人惹地涕泗横流才松手,她转身追上了赵充仪向她赔礼,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说恒王府。
最初的惊骇过后,镇疆王冷静下来,“你跟我来。”
有近卫在场,他不能暴露宋转云的身份。哪怕远处几人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但只要娘子不露面,就算他们猜出了她的身份,也无法坐实皇后夜会小叔这一事实。
不过既然她都能出宫了,为什么不白天宣召自己入宫觐见呢?
宋转云不知道他内心想法,放下帷帽纱帘跟了上去。
路过春尘的时候,宋转云轻轻道了一句:“我都安好,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无由来的,春尘眼眶瞬间就湿了。她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大姑娘,比起当初分别时候,她明显更清瘦了。
难怪这段时间姑娘明明没有吃什么苦,却依然瘦脱了相,原来是在模仿大姑娘的身形,若不然她怎么能骗过禁宫守卫顺利出宫。
进了门,镇疆王本来打算敞开门说话,宋转云却随手带上了门。
镇疆王:……
有时候一扇薄薄的门扉,开着就是光明正大,合上就耐人寻味了。
宋转云解下帷帽,也不必主人招呼,自顾自坐到了主座软垫上。
镇疆王呆呆坐到了她对面,明明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了,可一旦对上眼前这个人,任凭自己如何战功赫赫,睥睨群雄,在她眼里也不过是李家二郎而已。
见他半天不动,宋转云只好自己动手斟茶。
原本镇疆王在酝酿,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些年来一直远遁甘州的理由,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突然瞥见她按着壶盖的左手小指残缺了一截。
镇疆王倒吸了一口凉气,动作快过了脑子,他一把握住了宋转云的手腕,因这一动作,茶水没能倾入茶杯,洒在了案面上。
“这怎么回事!?”
这些天来宋家的丫头从来没有提过一星半点有关她的事,所以他一直在庆幸,可能除了心上折磨,让人不开心以外,肉体上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
“是不是李澄心干的。”皇后是什么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李天钺,还有谁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宋转云任由他握着手腕,抬起眼皮淡淡道:“若我说不是他,你还会愤慨难平吗?”
李天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违伦理,颤着手松开了她的腕子。
瑶渊的手指细白,指甲圆润饱满肤凝玉润,早年在京师地界就少有名门贵女能够与她攀比,就连李澄心也经常夸她的手好看,总打趣说日后娶妻,定要娶像她这样的女子。
直到后来他才回过味来,原来早在平定天下之前,他就已经曝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宋转云继续给自己倒茶,握着茶杯啜了一口,皱眉道:“冷了。”
“我让他们换一壶来。”说罢起身要去外头唤近卫。
宋转云却在他身后喊道:“天戟。”
恍惚之间,镇疆王仿佛重回少年时光,在得知自己名姓以后,那个如九天仙女一般的姑娘眉目舒淡,歪着头檀口轻启缓缓念叨他的名字。
“为什么先帝病重的时候,你明明收到了传书,却迟迟不肯回到长安?”
这一句话宛若当头棒喝,彻底将镇疆王敲醒了,对了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