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柄剑掉落在地,成群结队的城卫军们闯进了大厅中央。
身披甲胄的他们长剑还未出鞘,部分只是单纯前来参加婚礼的贵人便乖乖呆在原地,准备束手就擒接受盘问。
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问心无愧的,以王都中的贵妇人与孩童居多,夹杂几个老学者与神殿祭司。
他们大部分都不会有参与这种事情的心思。
而那些把护卫安置在后院并参与进此事的各地小贵族们则神色仓皇地往后院逃窜。
不方便奔跑的礼服扯着他们错乱的步伐。
随身佩戴的贵重饰品也成了徒添负担的累赘。
至于大厅中那些布置满了鲜花装饰的桌椅此时就更是阻碍了。
他们七手八脚地丢掉身上的东西,推开挡在面前的任何人或物。
几个眨眼,大厅内便乱七八糟地倒了一地的桌椅与人。
鲜花散落地到处都是,陶罐落地后清脆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而造成这一切的小贵族们恨不得这时候背后能长出一双翅膀送他们去往自己的卫队身旁。
可惜这梦做得太过不现实,养尊处优多年的身体让他们甚至没能跑出去多远便气喘吁吁起来。
然后一个又一个被追上来的城卫军压倒在地,早早备好的麻绳轻松将他们缚住,就像对待奴隶那般狠辣无情。
只有三四位看起来像是边境过来的小贵族逃脱了追捕。
他们远比他人矫健的身手异常灵敏。
或许是因为封地在边境而不得不灵敏。
甚至其中有一位在卡尔顿?布雷德长剑落地那一刻便率先往后院冲去。
什么不合身的礼服,什么繁琐无用的挂饰,也是他最先丢得干干净净。
赤着上身只余下一阵风来让城卫军们追赶。
伊恩?利蒙特远远瞄了两眼这几个漏网之鱼的高大身影。
挥挥手让仍在涌进来的城卫军慢慢去追。
他不觉得一群乌合之众汇合起来就能抵得住城卫军,哪怕三千人的乌合之众也只是乌合之众。
绝不会是常年训练的城卫军对手。
反而认为有了这样好的反抗明证,那这些合谋的乱党们就能被板上钉钉地清理干净,半点逃脱不得。
最好不过的事情说的便是如此了。
接下去来临的将是属于王党的美好时代。
等这些地方小贵族造成的纤芥之疾被料理干净。
东领还是陷于战乱被迫坐困于封地之内。
到时候唯有西领的亚伦城还算心腹大患。
但只要手段得当,便是大患想要平息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利蒙特家族的腾飞之日顷刻即至。
他甚至在想自己能够得到怎样的封赏。
看着这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一切。
脑海中飘过许多念头的伊恩?利蒙特命人将面色灰败的卡尔顿?布雷德押到面前。
轻笑着召来城卫军统领,吩咐他收拾后院的事情。
然后便带着卡尔顿?布雷德离去。
他准备与罪臣卡尔顿?利蒙特一起前往王宫。
这是受封最好的时机,若是错过,恐怕到时就悔之晚矣。
……
等时间一点点过去,杰尔王都内的居民们或多或少都听闻了侯爵的庄园被城卫军闯入。
因为光明正大押送贵人们去往监狱的城卫军们并没有做太多遮掩。
伊恩?利蒙特更是大张旗鼓地将卡尔顿?布雷德押往王宫。
他要让所有人知晓事态已然平息。
要让所有人知道倒王派的阴谋被他粉碎。
只是宫门外聚集了许多收到消息后想进王宫对国王陛下劝阻一二的大臣们。
这些人委实颇多,浪费了他些许时间。
可这些恼人的大臣们就是捶胸顿足仰天呼嚎也没能让那两扇宫门为他们而打开。
只有伊恩?利蒙特有此殊荣。
他坐于那架伯尼?巴格用作迎亲的华丽马车上。
车架缓缓往前,宫门为他大大方方地敞开。
眼神炽热地看着一位又一位冲击马车的大臣被护卫的城卫军挡在两侧。
他们眼中再多的愤怒,口中再多的怒骂,手指再多的比划。
都起不到丁点作用。
伊恩?利蒙特不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何不妥,甚至还觉得就该如此。
与国王陛下多年的谋划终于让自己攫取到了足够的功绩。
自己既然当得起国王陛下夸赞,自然也受得起眼红之人的谩骂。
因为不遭人妒是庸才。
……
待车架入宫。
铁了心把事情继续做下去的国王陛下在围起罗帐的王座上接见了伊恩?利蒙特与垂头丧气的卡尔顿?布雷德。
他在罗帐内的侍女搀扶下坐起身子。
用结满翳的眼睛看着下面跪着的卡尔顿?布雷德与站在那的年轻人。
模糊不清,人影都不明显。
他想说话,张开口:“咳咳~~”
是浓痰卡住了喉咙。
然后国王陛下低下头,保持住微张开嘴的姿势,有点费力。
“嗬~~嗬~~”地喘着气。
旁边准备好的侍女赶紧用今晨采集好的露水漱了漱口,马上蹲下身子将那张樱桃小嘴凑近到国王陛下面前。
待感觉到国王陛下低于自己嘴唇的温度,侍女伸出舌头勾了勾,再用力嘬了几口。
而后低着身子让开,以方便国王陛下继续与伊恩?利蒙特说话。
她自己抿着嘴到王座旁拿起个金色的痰盂。
吐出刚刚卡在国王陛下喉咙中的浓痰,又漱了漱口。
动作极其娴熟。
“唔,舒服多了~~咳,伊恩,你旁边的是卡尔顿吗?
唉,卡尔顿长年在王都中生活,也没见他来看过我几次,呵呵。
你父亲可好呀?”
缓过来的国王陛下像个普通的老人和蔼说着话。
撩了下干枯且乱的头发,另一位侍女立刻拿着梳子上前为其梳头。
“父亲~~国王陛下,父亲大人没有不忠呀,国王陛下!”
痛哭流涕的卡尔顿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沉默了一路竟然在这时候抬头说出这般苍白无用的辩解。
听得伊恩疑惑不解,国王陛下的可怕他自然是知晓的,但此时辩解又有何用?
难道会怜悯几分而放过你吗?
只有高坐于王座上听到这话的国王陛下哈哈大笑了两声。
但侍女的手有些重了,梳子不小心扯住了他本来就不柔顺的头发。
痛得他不由吸了口凉气。
“嘶~~哈哈~~”哪怕痛,他还是要笑。
扶起跪下请罪的侍女,他说:
“咳咳,卡尔顿,别着急,也别害怕。
我没登基的时候,与你父亲是以兄弟相交,你自然就是我的侄子。
不会杀你的。
咳咳~~”
稍微放下些心的卡尔顿?布雷德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谢~~谢谢陛下!”
“嗯~”国王抬了抬眼,还是瞧不清楚,干脆闭上眼睛问道:“听说你要把妹妹嫁给伯尼?
很好呀!
很有兄长典范呀。
比厄本好了不知道多少。
可你怎么就敢藏了三千人进你的庄园?
是你父亲指使的吗?”
“不~~陛下,不是父亲。
他们~~他们是为贺礼而来的!
没有!
陛下,卡尔顿绝对没有不忠之心呀!
陛下,饶了我吧!陛下。”
一顿首,再顿首乃至不知道顿首了几次。
卡尔顿的脑门磕出血来才听到沉默半晌的国王陛下说:
“饶了你吗?可以。
要不是伯尼?巴格早上就回家了。
怕是现在要喊饶了我的就是我了!
你也回家吧,怎么样?”
明明这般说话,偏偏毫不在意。
这位国王陛下的姿态做得确实很足。
“谢谢陛下,谢谢陛下~~”忙不迭跪谢,卡尔顿又重重磕了俩头。
只是没想到国王陛下接下去的话竟然出人意料的残忍。
“来人,把他的手脚都砍下来。
请神殿的祭司大人救治以后送去亚伦。
伊恩,你待会儿替我写一封信给亚伯拉罕。
就说他的儿子没教好,竟然胆敢刺杀我。
呵呵!
我替他教训一下,不用道谢。”
“是,陛下。”
听到这如家常般的残酷话语,饶是伊恩?利蒙特也背心发寒。
“不~~陛下,不可以~~我是您的侄子呀……”
再度迫不及待地求饶,卡尔顿没等到把话说完就被殿内的禁卫拖了出去。
声音随着拖拽而越来越远,华贵的靴子一只掉在门槛处,一只还挂在了脚上。
等不多久,随着一声惨叫,求饶声戛然而止。
听完这悦耳的声音,国王陛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伊恩,后续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以为自己能经受住的伊恩?利蒙特打了个颤,连忙回道:“陛下,城卫军统领正带着人在庄园里围剿。
臣下心急,只是先把卡尔顿子爵为您送来。”
恭恭敬敬,他愈发怕了这位陛下。
“行吧,你去做就是。
佐伊有你这么个表哥是他的幸运,哪天我走了。
好好辅佐他。”
“谢陛下恩典~~”
伊恩?利蒙特重重往地上一跪,膝盖砸得生疼。
“唔~~”国王陛下往后倒下,宽大的王座便是再来两位侍女上去服侍也绰绰有余。
他用那双得了病的眼睛看着罗帐上的花纹,呢喃道:
“厄本从小体弱多病,也就佐伊能继承王位了。
安斯利家族破败如斯,若是哪天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当摄政大臣?
伊恩?”
“陛下,臣绝对不敢。”吞了口唾沫,伊恩?利蒙特把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大青石铺就的地面发出“咚”的一声。
“呵呵,那就好,去吧。
明天之前,把那个庄园清理干净。”
国王陛下往外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伊恩?利蒙特告退,祝吾王安康!”
他倒退着往后出了大殿,背心的冷汗出了一阵又一阵。
而后王座上的国王陛下后知后觉地“唔”了一声。
若不是旁边的侍女还能透过盖上的薄毯的看见那个干瘪下去的胸膛有所起伏。
恐怕驾崩这个词真的就从她们的嘴里喊出来了。
夜色,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