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从瓦房顶悬下的花蛇,蛇头伸向我的床。
从地上跳到房顶,在瓦片中睡眠,这活物随时会一跃而下要了我的命。它如此的居高临下,嘴里的利齿还有剧毒,优势不言而喻。
我只有一根打它七寸的竹棍,但竹棍在门外。在他的虎视眈眈之下,我丝毫不敢动弹,头皮发麻,心跳加速。当我试图尖叫以威慑它的时候,它的以静制动更令我惊慌不安。
“我要杀了你。”我说。
“你杀了我也罢,你的蛇蝎心肠没有什么比这更歹毒的了。”花蛇说话了。
我蛇蝎心肠?花蛇这是歹毒之物说歹毒,它不是歹毒的象征么?
“蛇蝎心肠的是你,歹毒的是你,你反倒说我!”我气急败坏,恐惧瞬间转化成愤怒,“我有心有肺有思想有良知,而你呢?冷血。”
“你们人类总是自视清高,还喜欢给别人下定义,而所谓的善又有多少虚伪的成分呢?你们歹毒起来可以绝杀万物,当然,也包括我这个你认为的冷血动物。我一类的良知在你们开始下毒手的时候已经冷却,你们用猎具捕杀我们,甚至把我们当做野味,请问人类先生,一口一口咀嚼我们的肉身之时,可曾有过歉疚?”
“你错了,我们博爱,爱人,爱动植物,甚至爱冰冷的石头。我们也敬畏一切!”
“你刚才还说杀了我,你现在圆谎的样子太可怜了。你们的博爱是建立在私利之上,你们想占有,所以给自己一个冠勉堂皇的理由,你们敬畏的是求之不得的权势和一梦难求的欲望罢了。”
我没耐心听它说蛇类道理,我觉得我懂得的东西是高贵的,是更胜一筹的,我必须凌驾于这种喽啰之上。此刻的杀心骑虎难下,在它看到的破绽里,我没有自尊没有安全感可言,我须杀它灭口,以保留我纯善的人设。
“你没把我当朋友,你也没有给我施以你所谓的博爱,不是么?”花蛇盯着出门取竹棍的我。
我停住了脚步。
“你们杀了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但我从未想过寻仇,万物共生,世界共享,是自然规律,可你们却逆天而为,心生杀戮。”花蛇又说。
“你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农夫救了蛇,可蛇杀了他……”我说。
“其实,最可怜的是你们人类,低估别人,驯化别人,嫉恨别人,最后毒害别人,你们不惹万物,万物不会轻易反击。我不会害你,我只是寻找跳下房顶的路,如果我跳到你的被子上免于摔伤,我会心存感激地默默离开。”
“你真狡辩,屋顶这么高你非要上去住,不是预谋之中是什么?”
“如果你们真的心慈面善,表里如一,可能我的一类就不用躲避到你们的房顶了。”花蛇的语气明显开始怨怒,“我们在山林你们就挖开我们的洞穴狠狠扯出来,我们在水底你们就用电击把我们收拾掉,我们总要生存,你们占据了所有的得天独厚,哪里分得到我们一亩三分安生地?!”
我冲出房门取竹棍又冲进来,花蛇还在。
“但是,不好意思,你揭穿了人心,我不得不杀了你。”我说。
“呵呵,打蛇打七寸!你们不常杀生,又怎会摸透这种道理。人间的道理,就是用一个道理去填补另一个道理,头头是道,全都是歪理屁话。你杀我,捍卫人类的丑陋而舍生取义?先生,您多么伟大啊!人在做天在看,杀了千千万,最终你们只会自食其果自我了断。”
“你活着,我不安。”我的长竹棍一棒打到它的脖子,它晃荡后奋力一跳,缠到了我的脖子上勒得死死的。
“你……求求你放……了我……”我恐惧求全。
“知道痛了吗?知道恐惧了吗?我只要牙齿一下去,你就消失在这美好的人造世。你们棒打刀割我们之时,可曾动过恻隐之心?”
“可我……在这一瞬间想……明白了……您放过我……吧……谢谢你……的教诲……”我快要断气了。
花蛇放松了气力,想了很久,终于肯留情了。
它从我的身上缠绕而下,下到我关键部位时停顿了一下:“你们传宗接代而生的欲望,真是可怕。”
它下到了地面转身离去。
我一棍打在它的七寸……
“人……心叵测……这债迟早……血还……”
我用竹棍一头狠狠捏烂它的头,终于不再聒噪。
但我在这间房永远失去了安全感,因为,下一条花蛇可能还会出现,或许是复仇的子嗣,因为,我怕罪证有一天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