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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伤城

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对某一座城爱恨交织。当然,所谓的恨,并非真的痛恨,而是一种近乡情怯。

当初听到“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这样意境美好的文词而心驰神往。也许是这样的愿景映在心里,最后无法如愿,才导致了这座城的坍塌吧。

爱的时候砖石紧密,恨的时候残垣断壁。

刚去大学报道那会,来到Q这座小城,扑面而来的是大失所望。

老旧的车站,老旧的楼房,新建的楼房大多数还是僵尸房,开发多少年了还是空无一人,多少地方还在开荒,公交站都还没建全,街道破烂狭窄,街边的小食摊真个脏乱差,灰尘垃圾满街跑,完全没有滨海城市的芳容。还有这里焦躁粗鲁晒得黝黑的人,说话一定要拖出个长长的尾音“喂”,读第二声,“快点喂——”“赶紧喂——”让人心生厌恶。

我想,我梦寐以求,心心念念的大学应该不差的吧。呆立在我们老旧的初遇的大学校门前,感觉相亲被骗了一般,万万没想到它就是校门,起初祈祷它是侧门,找遍了其他地方,才不得不承认,它真的是校门,我没有看错,但其实连门都没有,就是两边各一个水泥墙,再挂着土灰的四个字——某某学院。

和我一样,新来的舍友也是心灰意冷,我们在绝望中并肩携手,毕竟回不了头。听说有个女孩原本也是我们班的,来报道看到这个破校园,哭着走了,最后也没来,我们班男生把关爱五五分给了仅剩的两只国宝。

当初冲着梦幻的大海而来,冲着这学校是沿海唯一一所本科院校,冲着院校即将升级为大学而来。老师总是说,我们很快就能搬到新校区了,学校很快就更名为大学了。

可这个愿望的天使几乎胎死腹中,一直到我们大三了才搬到美丽的西式建筑新校区,然而也只是去开荒的,直到我们毕业也还没能在毕业证上看到“大学”两个字。

感情总是可以培养的,日久生情。当一座城被付诸情感,它的砖石必定是被移砌在了人的心底,一草一木也随之有情。

当我认识这里的同学老师,吃惯了这里的美食便当,逛熟了这里的大街小巷,便不再嫌弃这个初见时印象极差的城市了。

也正是在这里,我认识了一帮好朋友,一起上课学习,一起烧烤联谊,一起打球钓鱼,一起在学生会当干部,一起创建车队……过着充实而有意义的大学。

更重要的是认识了初恋,我们相识相恋的印迹,铺满了这座城。

两个人的世界里单纯美好:

一朵春天的花开,一杯夏天的冷饮,一场秋天的叶落,一个冬天的午后。

一辆优雅的电车,一条微风的长裙,一股清淡的书香,一场下课的等待。

拥有彼此的春夏秋冬,诗情画意;拥有彼此的眼眸,简单幸福。

在一起游玩过很多城市,最为深刻是我们相恋后第一个一起旅行的N城,这座城也见证了她专升本的自考历程,爱屋及乌,我也很喜欢这座城,街道干净,风景秀丽。

就算参与不了她的过去,当看到她过去停留的城市,是种幸运,渴望追寻她的故事,走进她的世界,读懂她的内心。

我们游玩了这座城市里最大最美丽的青山景区公园。一寸光阴一寸心,一切发生在青春里的美好,在心间流连忘返,彼此所到之处,印象都极为深刻。

Q城和N城的火车站,北往有去她家乡和我家乡的车次,南下有我们一起读大学的城市,还有大海。

这些火车站,都被我称作爱情中转站。

毕业后,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每一座一起出现过的城市,都变成了伤城。

我对Q城的所有感受,都变成了近乡情怯,有对大学生活和友情的眷恋不舍,有对情感破灭的悲痛,有对青春开不了口的道别。

然而对N城,我却越发地喜爱。

后来还在N城工作过半年,差不多走遍了这座城每个角落。尤其喜爱和她一起爬过唯一一次的那座青山,半年工作结束了,离开前,我还特地去爬了两次,只是不断地触景伤情,仿佛一切关于青春关于她和我的故事,就锁在了这里。

我对同行的朋友叹道:再回来时,应该是十年后了吧,到时候开着小车,拖家带口来爬。

内心不会无端这样不平等地区分这两座城市吧,思索了很久,才明白缘由:

Q城是相恋开始的地方,它有着太多的精雕细刻,当它土崩瓦解后,永远无法再复原,所以我不愿再触碰它的断壁残垣;

N城完好如初,岁月静好,且还遗留着她的古迹,令人追寻,又妄想重逢。

身边有几个熟人也曾因为爱一个人反反复复去到一座关于他/她的城市,我发现人的情感如此一致。

有个女孩自从和男友分手后,就一直住在那座和男友恋爱的城市,尽管还没有工作,尽管那个男孩不再属于她,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我问她为什么如此执着,她说因为他家在这里,她找了他很多次,没有回应。我知道她城的倒塌永远无法修缮,只有随着时间成为古迹,所以没有过多劝慰她。

曾当过我摄影师的一个朋友,毕业后也分了手,他曾经与女孩游山玩水,为她拍照,他似乎很偏爱大理,那时候经常看他发帮女孩在大理拍的照片,后来女孩走了,他又去了好几次,再就是经常往返于女孩家乡那座城市。

“我住在这个伤感城市,你的脸慢慢消失,我的心守一座空房子,没有你的城市,是冰冷的钻石,闪着光切割我所有的心事……没有你的城市,悲伤的情诗,每一页都写满你的名字。”这是张远的《伤城》,写尽了哀伤,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或许这就是人心的共情之处。

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可是最后谁又能真正如愿呢?并非是物非人非,而是我们的想法变了,心态变了。城还是旧时模样,只是我们随着成长渐渐走散,关于那些城的记忆,因为曾经美好而开始变得感伤。

一颗心,可以建造一座城,也可以陨灭一座城,只在一念爱恨。我们认真,是因为潜移默化地做了个善良而有情怀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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