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仁旺、史榴红正发愣怔,就听得院内一阵步,接着一声脆生生地呼叫:“姐呀,起来了吗?”苏仁旺抬头观望,院内果然进来三位女子。离的远看不清她们的面貌,只见前边的那人衣着鲜艳,姑娘打扮,后边的二人少妇模样,皆步履矫捷,非同一般女子。于是大声发话:“进来吧,进来吃饭。”
苏仁旺大声发话有用意,表明我还在房内,你们姐呀妹的有事办,有话说,院内少等。不料,这三女子听得这话,反倒是毫无迟疑,相继健步进房。史榴红首先看清,走在前边的是鲍樱桃。但见她粉红褂,丹青裤,罩一件肥大的藕荷色夹袄,愈发显得娇艳美貌。怪不得昨天她说“换装再来”呢,原来她是化装扮成小乞丐。扮什么不好?扮成乞丐……但这时候容不得她思虑疑问,立即起身迎上前去,抓住鲍樱桃的手儿:“妹呀……”不料就在这时,她一眼认出走在鲍樱桃身后的是蓝彩云,立即打一激凌。是真的吗?她又上眼细看,确实不假。这是她做梦想不到的事情!尽管意想不到,却深知自己应该咋办,立即放开鲍樱桃的手,上前一步来蓝彩云面前跪了:“不知恩人驾到,有失远迎。”躬身扑地磕头。
让苏仁旺顿时傻眼!怎么回事情?丈二和尚难摸顶!便见蓝彩云伸手将史榴红拉起:“快起,快起。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套。”史榴红起身,立即转身向苏仁旺介绍:“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蓝大侠。”苏仁旺一声“噢”,大为惊喜,立即站了起来!其实,三人进院之后,他便发现三位女子非一般女子,因为她们都穿一件肥大的夹袄罩住上身。虽然三人面貌不同,身材不等,肥大的夹袄的颜色不同,却都嫌热一般解开扣儿。不是行家看不出,行家一眼就明白:那不是三人走得热,解扣儿透风,而是腰间别枪支,掏枪顺手。虽说他有武功在身,却深知拳脚比不上枪子快,心中难免有点紧张,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史榴红的啥姐妹。眼见史榴红突然跪地磕头称“恩人”,心中更觉得惊奇。幸好史榴红及时介绍,这才捅开窗纸,于是他赶忙上前一步,抱拳示礼:“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不知蓝大侠光临,有失体面,见谅,见谅。走,请到商会客厅一坐。”
蓝彩云手儿一摆,发话:“苏会长不必客气。彩云久闻会长大名,仰慕已久,今日相见,十分荣幸。彩云冒昧登门,有要事相求,不易客厅去坐。那里说话招人耳目。”说罢,她径自走向房中安放照背大镜的条桌右边的椅上坐了,侯巧巧、鲍樱桃一左一右在她身边站立。见此光景,苏仁旺忙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委屈大侠。”说罢,在桌子左边的椅上坐了。
赵妈进来,满屋撒拉一眼,请示:“会长,给贵客怎么摆餐?”蓝彩云挥手开口:“不用。我们早就吃过。”赵妈应一声“是”,退至一旁,站立不动。蓝彩云给苏仁旺使一眼神,苏仁旺立即对赵妈说:“退房外去吧,快生炉子烧壶水,冲茶!”赵妈这才不请愿地离开。
待赵妈远离门口,蓝彩云给候巧巧使一眼然,侯巧巧立迈步出房,站立房前。那赵妈回身,见安泰巧巧门前站立,也就去了灶棚。蓝彩云这才低语:“会长,我深知您是仗义之人,就有话直说,无须拐弯抹角。我们除奸队姐妹归属八路军黄河抗日纵队六支队,您可知道?”苏仁旺为人直爽,喜欢痛快,立即开口:“知道,知道,我派人打问了。您单枪灭掉南五团,苏某有闻;虎穴掏心灭花虎,那是天胆,百姓无不称赞!”蓝彩云说:“传言为虚,其实我们都是平常人。打鬼子,除汉奸,靠的是众人,不是单枪匹马。您不也经常行侠仗义嘛,外边也传得您飞檐走壁,神乎其神!”这话说得苏仁旺哈哈大笑,忙道:“苏仁旺所在地面仅区区小集,地头蛇而已,难比大侠飞天。”蓝彩云一笑,道:“一方地面一座庙,一座庙里一座神。我今天来到您的庙内,就为祈求神助。”苏仁旺大笑,想不到蓝彩云这么平易近人,忙说:“不敢当,不敢当。大侠有事要办,苏某定当尽力。”
说到这里,蓝彩云声音放得更低:“秋风渐凉,离冬天不远。咱们基地的战士,缺衣少被,想请会长帮忙买布。”苏仁旺立即答应:“小事一桩。咱棉花桃集上少金少银,就不缺布。您想买几十匹,啥色的?只要你说出一个样儿。”蓝彩云笑了,轻语:“苏会长,如果只买几十匹布,还值得劳您会长大驾?咱们基地有成千上万的战士,棉衣、棉裤、棉被都得添。”苏仁旺立即一声长“噢”,沉思不语。
赵妈烧开水,提壶过来。冲上茶,苏仁旺摆手让她出去。出房不能停门口,侯巧巧拿眼盯着她,只好失达达回灶房。史榴红上来,先给蓝彩云倒一碗杯,双手捧递,又给苏仁旺倒一碗茶,转身给鲍樱桃递一碗,放小几上。她又出门问侯巧巧:“妹子,进屋喝茶不?我替你站一会。”侯巧巧笑道:“谢谢,我不喝茶。您屋里去吧,或许蓝姐有用您之处。”史榴红也就转身回屋,身挨鲍樱桃坐了。
苏仁旺好一阵沉思,才慢慢抬头发话:“蓝大侠,咱棉花桃大集,每集能上千多匹布。我出面收布,谁都不好驳我的面子,不过……周村、济南、潍坊的商客,都在这里设有收布点。我如果全收,外地商客来到,就得空手回去,这样有伤朋友情面,显得咱不义气。无论如何,得给他们留几百匹。还有,我出面收布,得编个说法,不然外人问起来,我没法跟人家说道。”蓝彩云说:“外地商客收布,为的是转卖;你收起布来也为转卖,编个外地商家就行。”苏仁旺沉思一阵,说:“商家……收这多的布,就得找个有名的大商家,不然他们不相信。”蓝彩云说:“我听说周村有个希尔顿外国商行。你就说给希尔顿商行买布,我们来人,就说希尔顿商行的人。如何?”苏仁旺连连点头:“行,我也听说周村有个希尔顿商行。不过……如果周村的商客得知以后,回去问道起来,怕是会露馅。”蓝彩云想了说:“你想法堵住他们的口,就是。凡是来这里的商客,都是长期做买卖的人,给他点好处,不会不买你的账。”苏仁旺点头,想了想又问:“买好买,那么多布,怎么往外运呢?”蓝彩云问:“外地商客买了布,怎么运走?”苏仁旺说:“他们有的带车来,有的在集上雇车,从天王寺过河。咱集上有专门的送布车。”蓝彩云说:“咱就雇车,也在天王寺过河。这样更不显眼。”
说罢,蓝彩云转身面对鲍樱桃:“给苏会长留点订金。”鲍樱桃立即怀中掏出从南五团搜来的八条黄鱼,放苏仁旺面前的桌面上。苏仁旺忙说:“用不着,用不着。钱的事以后再说。”蓝彩云认真地说:“没有带多,先留下这点。苏会长,咱八路军历来买卖公平,不拖不欠。咱买布急用,只要好,不怕贵;只能让卖主占便宜,不能占卖主的便宜。您能为抗日出力,我们就感激不尽,不能让您往里贴钱。”苏仁旺听得此言越发慷慨,说:“抗日救国,人人有责,我出钱出力也应当;只是我在这位上,不能像你们那样去除奸灭匪,自觉惭愧。”蓝彩云立即说:“会长自谦。您为抗日部队做事,就是抗日救国!那样,下个集日,我们就来接布车?”苏仁旺发话毫不迟疑:“行。我上午收布,午后就能发车。你们及时来人接领。”
谈罢,蓝彩云立即起身告辞,带鲍樱桃、侯巧巧离开商会后院。苏仁旺同史榴红送三人至商会院门。蓝彩云说:“会长留步。街上人杂眼多,你我交往不易公开。”说罢揖别。苏仁旺抱拳回礼,望着三人出院去,回头对史榴红说:“可惜,可惜,可惜蓝大侠是个女子。若是个男人,我非得跟他磕头结盟不可。”史榴红说:“您怎么不早说呢!等她们再来的时候,我摆案插香,同她们结拜干姊妹,不就行了?”苏仁旺说:“好主意,好主意。结拜以后,你就如同加入除奸队,也学做一个女中豪杰。”史榴红说:“只要你愿意,我就加入除奸队。那样,你就有了更大的靠山?”苏仁旺又大笑:“你钻到我的肚子里了?”说罢长吐一口闷气:“这几年,虽说我当商会会长,却总觉得有股难以施展能耐的烦恼。经蓝大侠这么一点拨,觉得眼前大路长又宽。”
渤海谣:
牤牛汉,想成仙,
进庙门,要修练。
道长说,这不难,
看你有缘没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