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欢闹的城市逐渐也沉沉入睡。顾云烟坐在回宿舍的出租车上,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她托着头硬是让自己保持清醒,免得司机给自己绕路。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是自己正在实习的华山医院的刘主任。
对方的声音很着急,“云烟啊,能不能麻烦你过来动一台手术,情况挺紧急的。”
顾云烟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清醒了,便草草地应了下来,并直接让司机拐弯去华山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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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手术室亮着的灯忽然间熄灭下来,顾云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带着专用手套占满现献血的双手,耳边持续着监护仪发出的持续的、平稳的“滴”声,脑袋里一阵一阵的眩晕。
她刚才做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身边很多的医助和其他医生都默不作声地环绕着手术台站着,等待着她发话。
“心肺复苏呢?你们做了吗?愣着干嘛?”顾云烟的声音在颤抖。
有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小声地回答,“顾医生…刚才已经做过了…你忘了吗…病人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顾云烟浑浑噩噩的,像是丢了魂。她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将病人盖上白布,推出手术室。她艰难的跨出第一步的时候,感觉仿佛要晕了过去。
刚出了手术室,就有几个人讲她团团围住询问情况。顾云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她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情况——或者说,这是她第一次,在手术台上失手杀了人。
几位家属看她这样的脸色,和一旁推出来盖着白布的病人,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其中最年轻力壮的那个男人突然大吼起来,“你在干什么?我母亲明明送来的时候还能睁着眼断断续续地和我们说话,怎么出来就变这样了?你这个医生是怎么当的?你合格了吗?你们医院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医生!”
一旁的女人拿着纸巾抽噎起来。
还有一个年龄稍长的女人也冲着她大骂,“我真不知道这家医院怎么想的,这么年轻的医生就让她来做手术,是不是拿我们病人的生命来开玩笑?我们要赔偿!赔偿!”
男人也跟着冲她大喊,唾沫纷飞,对!我们要赔偿!不赔偿不给解释就把你们告上法庭!”
顾云烟听着他们的话,倚着墙壁双腿无力。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因为这场手术本就是她的失误造成的。
几个人的大喊大叫引来了一群人的围观,人群里不乏有对她讨伐的,也有几个窃窃私语的,最后连主任都来了。
唯有她这个事发中心人物,从头到尾一字未说。她觉得有些头晕,可能是一天没吃饭了的缘故。从早上开始应付考试、论文答辩、辩论赛,好不容易可以回宿舍休息了,主任一个电话把她叫去做手术,听说其他的医生都下班了。顾云烟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病人的情况还有挽救的余地。
本来是一台她很有把握的手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浑浑噩噩地出了差错。决定读医的那一刻她就对这样的事情有过心理准备,可真正碰上了,却不知所措。
刘主任赶过来安抚叻家属情绪,刚才那个小护士扶着她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下。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是我…我害死了她…”
“云烟,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毕竟你也是刚刚开始,未来的道路还很长不可能事事顺利的。”刘主任拍了拍她的肩,好言好语地安慰着,“我们会尽力和家属沟通,尽量减少你的赔偿和损失。”
“主任…是我害死了她…”顾云烟一个劲地自言自语。
刘主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凌晨两点的夜里,晚风有点冷。
顾云烟一个人跑去了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坐着吹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不远处的夜色里跑来一个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顾云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着凉了怎么办?”许亦琛跑得气喘吁吁,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刘主任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我知道你心里很自责,但是这并不是你故意的啊,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至于赔偿的事,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许亦琛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杯热咖啡给她捂手。
“可是学长,一条人命就葬送在我手里。”
“你别再多想了,我听余婧桐说你一整天没吃东西,看你嘴唇都发白了,你还是好好照顾中照顾自己吧。”许亦琛给她打开了一份热腾腾地便当,扑鼻的香气让她终于缓过神来。
顾云烟一边机械地嚼着白米饭,一天抬头望天。她有点想谢熠然,就在最失落的时候很想他,可是又不能直接过去找他。
她转头看了眼许亦琛,心底满满的感激。他对她来说,或许已经亲如家人了。
“他们…要求多少赔偿…”
阴凉的风拂过脸颊,她一阵哆嗦,忙又塞了几口热腾腾的饭。天边的星星泛着不起眼的微光,成了无月的夜空中最美的风景。
许亦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了,“院方已经帮你尽力争取了,六十万。”
一记响雷在她心底炸开。六十万?对于她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人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数目。况且她不忍心向父母要钱——他们已经在对她的教育上投入了太多心血,现在就期盼着她能出人头地有所回报,又怎么能开口要六十万呢?
顾云烟冷得浑身发抖,许亦琛连忙安慰,“没关系,我这边还有点…”
“学长,我不能再麻烦你了。况且借钱是大事,我想自己解决。”她毅然决然地打断了他的话,咽下了最后一口饭,无力地起身准备打车回宿舍。
“顾云烟!六十万你怎么凑?你这样拒绝我才会让我更不放心!”许亦琛在她背后大喊,“难道说,你是为了去找他借?”
“他”,不言而喻,是谢熠然。
顾云烟心里很凉,因为许亦琛的话字字戳心。他说得对,六十万,只能去借。可是去找谁?她从来没想过找谢熠然。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她只想凭努力告诉他,我能和你一样优秀。
只不过,事实和想象貌似有些大相庭径。
桑树随着晚风起舞,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嗦嗦的声响。顾云烟停下脚步,深沉地思考了几分钟,微微偏头强行扯出一抹笑容,“学长,你放心,如果我解决不了,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随后,再也不回头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