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雾撒下来,在江面上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纱。
露天吧台没什么人,安安静静的,唯有调酒时杯杯盏盏磕磕碰碰发丁零当啷的响声。
顾云烟还未从震惊及欢喜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她没有想到,本来她顺便翻过整个上海市都要找到的人,竟然主动地找上门来了,现在就安安静静地在为她调酒。
这…可以算是一种缘分吗?
高脚杯里装了蓝色鸡尾酒,杯壁插了一片柠檬。谢熠然悠悠地拿起一根烟点着,缓缓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那些烟圈打着旋儿缓缓上升。
“别抽烟,对身体不好。”顾云烟下意识地阻止他。
“放心,就是在心情烦躁的时候抽上一两根,没瘾。”他又吸了一口,便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
顾云烟开始仔细地看他,比起八年前仿佛成熟了很多。头发谈成了深棕色,鼻梁上架起了衣服细金框眼镜,一身美国潮牌的卫衣,简单不失大气、时尚。
现在他身上好像少了几分曾经白月光少年的味道,多了些斯文败类的气质。
不过,这却让顾云烟更感兴趣了。
“所以,就是你找我来给你爷爷看病?”顾云烟不放心地再确认了一句。
“嗯。我看了你的论文,不得不佩服,你很厉害。”谢熠然毫不吝啬地夸奖她。
“可是你要知道,我那么年轻,没有多少实战经验。”
“没关系,之前和你一起补课的时候你每节课都很认真,那时我就相信你今后一定会有所成就的。现在我依旧相信你。”
我相信你。
这就够了。顾云烟心中一切的犹豫不决和恐惧害怕顿时变得烟消云散。有什么会比心上人的一句“我相信你”来的更加鼓舞人心呢?
“你…八年来过得怎么样?”
话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他这样的人总是前途明亮坦荡吧?还会怎么样呢?
“意料之中,我开始经营我爷爷和父亲的公司。不过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这些商战,怪烦人的。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从我一出生开始这些便都已经被人决定好了。”
谢熠然远远地望着天边,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顾云烟想起了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身份和家庭条件,也许并没有那么值得令人羡慕吧?所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他的身上一定肩负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顾云烟低头玩弄着手指。其实这八年来她有很多话想问他,可是现在坐在他面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喝了一口鸡尾酒,八年的时光萦绕在舌尖,竟有些凉凉的,苦涩的味道。
“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看看你爷爷吧,我可以先检查一下再制定治疗方案。”
顾云烟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话题。
“我们刚回国不久,不知道哪家医院比较让人放心,就让爷爷一直待在家里。你要看的话,哪一天有空就去我家吧。”
去他家吗?
那一群矗立在东方明珠身后的高楼,是整个上海有权有势之人的聚集地。她记得高二升高三暑假那年,她特地跑到那片楼的小区门口远远地观望——仅仅是满足自己一个小小的愿望。
那时候的她暗暗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也要向他一样,能住进这样的房子,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梦想如今近在咫尺。连同她的心上人一起,乘着八年时光的微风被送到她面前。可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遥不可及。
“行……对了,那个…嗯…你和你女朋友还好吗?”
顾云烟支支吾吾,在心里反复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口。
“你说祝梓恩?”谢熠然好像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我们俩在一起之后,我们俩家就成为了合作关系,后来她被送去英国进修了六年?那六年我们天天隔着时差开视频联系,她去年刚刚回来,其实我希望能早点完婚,但是她好像还没准备好。”
他说这话时目光很淡然,仿佛将要订婚的不是他,他只是在缓缓地诉说一个故事。
顾云烟猛地点了一下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快就要结婚了吧,他会更加幸福的。明明已经得到了答案,也是她心里有过准备的答案,可她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有什么苦涩的液体要滚滚而出。
“很抱歉当年不告而别,那是因为情势所迫,希望你可以理解。不过既然可以有缘再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依然可以是朋友。况且你还这么成功,我绝对相信你能成功治好爷爷的病。”
谢熠然放下酒杯,顾云烟感到他的目光炙热又真诚。他伸出一只手,是非常标准的握手姿势。
顾云烟狠狠地压着下唇,渐渐感到嘴角涩涩的液体浸湿,脸颊上有两道湿润的痕迹,眼前是一片水雾。幸好她背对着光,也许谢熠然什么也看不见。
她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口,伸出右手和他的虎口相对。
“接下来的日子相处愉快。”
好。
以后的日子,我们会一直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