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虎毒不食子”之说,曾姗姗的妈妈嘴上没把门,像句口头禅,偶尔说错一句半句话,致使姗姗连自己的妈妈也不理,电话也掐断,难道亲妈妈说话再不中听就不惦念患病的女儿了吗?姗姗虽然是老生女儿三闺女,但姊妹四人中唯有三闺女考上大学了,且是河南省知名的好学府,其他一个儿子俩闺女早已经不上学、不读书,哥哥姐姐各组织家庭过日子,对智商那么高的女儿这般绝情么?就不是亲生也不该这样子,何况是亲生……”
“神仙渡镇”北有光化县城,西有滔滔的汉江河,因古老传说有仙人在此轻轻一渡留其美名。似如荆州那“仙人已乘黄鹤去,留此空空黄鹤楼”的传说异工同曲了。现在人们不习惯称为光化县,均为称“老河口市”为荣。
曾一度绰号“二把手”或者“铁公鸡”的曾姗姗的爸爸曾庆泽早以前在镇农机厂上班,厂里生产些打麦机丶耩地耧丶犁地丶耙地丶耕耘配套工具及些没有品牌的喷雰器,或些泥瓦工木工用的小抹子小轧子斧头什么的,改革大潮使落后产能不适应发展,产品滞销,逐渐淘汰,厂子早已经停产解体。曾庆泽自负赢亏同儿子办了家燃煤取暖的炉子厂,可一种问题解决了,另一种问题出现了,燃煤会造成环境污染,国家不提倡用煤炭作燃料,炉子价钱低了不赚钱,价钱高了卖不动,往往被某部门责令停产,生意并不恁景气。当然他那“二把手”绰号也缩水打折或相应升为家中的“一把手”。“铁公鸡”成为街坊或家中暗呼的隐姓名字,这种绰号曾庆泽说不出是高兴或酸楚。
姗姗在郑州上大学,儿子媳妇娘家荀西河村,大闺女婆子家镇东的黄莲西村,二闺女婆子家镇南崔营以东的村,儿子与二女儿均有一个孩子了,孙子已经上小学了,孙子下学后首先喊爷爷喊奶奶,总是问爷爷奶奶一些十分幼稚的难题,爷爷奶奶有时候弄不懂,倒也讲一通说一阵,给家中增添了无限乐趣,常给孙子些零钱花,想买啥就买啥,是极大的心灵慰藉了。其实按常人所说的“一家不知一家丶和尚不知道家”的话,曾姗姗生病时,曾庆泽家的春节过得并不是太顺溜,或许当时正在气头上,所以老伴才说出那样的话,那几天简直是事赶事赶的,后来两口子通宵睡不着觉,就很后悔。“铁公鸡”曾庆泽两口子或许埋怨三女儿不该过早去男朋友家过年,竟是不咋样的什么十八户村儿!
当初儿子未成媒或者正处成媒谈亲时,曾庆泽一直对往自己小厂里跑的挺黏乎儿子的小荀妮儿心生芥蒂,对那小荀妮儿说:“小荀姑娘啊,我们是靠些穷手艺瞎叮当,是寻常之家,棺材瓤子外表光亮里边糠,比你家强不到哪儿去,我那呆儿子长处并不大,没有你想象的好,天下好多男孩子,你还是另寻好的吧,更寻出色的吧,略少寻一个也比我那呆儿子俊林强多了。”意思里与儿子并不是一块儿长大的,或同过学什么的,对小荀妮儿某些作为看不惯,不要与儿子呆俊林牵扯了。小荀妮儿说:“叔,你说的一点儿假气也没有,俊林就是呆。你们家还有这种穷手艺,俺爸是铁死的庄稼人,连这种手艺也没有,电焊切割什么的,俺哥还不如呆俊林有些破能耐。我确实不稀罕你儿子呆俊林,是你那呆儿子稀罕我,我倒六神无主了,确实没辙了,倒也学得呆痴不恁们精透了。叔,缘分吧,随行就市吧,婚姻自主吧,你说是不是叔?”又说:“这样吧庆泽叔,您那呆儿子倒也挺实诚,忙不过来,我在你小厂里打工吧,要么我来当当会计管管账?帮你管着呆俊林点,这样有什么不好呢庆泽叔?”就笑,就给庆泽叔倒杯茶水端过去。曾庆泽觉得这妮子越说疯话了,更不知进取了,你倒八杯茶我儿子不用你来管,我儿子呆俊林更别想娶你小荀妮儿当媳妇。就说:“小荀姑娘啊,可別价。我们小厂子只用男工人,不用女工人,更不用请什么啥会计,你还是另做打算吧,另寻高门吧,说不定你那对象在哪路口等你哪!”有一句话“在你家门口求亲呢!”想说没有说出来。又说:“小荀姑娘丶这样吧,你把批发我们炉子卖的钱还了吧,我们正等钱进些材料呢,要么小厂停产啦,没米下锅啦。”小荀妮儿打马虎眼儿说:“庆泽叔,哪些钱?咋还问那些钱,我还你呆儿子俊林啦,他没有交给你?那是怨他了。其实你们父子谁管钱都可以,你呆俊林儿子闷谨些,不会把钱儿瞎胡扔,顶多借给某人了吧。”曾庆泽说:“没有交。交了能不交给我?他小不点儿孩子不会有什么小仓库。”小荀妮儿说:“叔,也许是,也许不是,可能你忘了吧?可能交给婶子了吧?”曾庆泽没有忘,没有问老伴,俊林出外送货啦,回来问儿子俊林,俊林说:“这钱呢,小荀妮儿还是还了,给是给了,可第二天就又借走了,又多借走咱几佰块。”曾庆泽愣一下,说儿子:“越陷越深了,还是等于没有还,我是一把手你是一把手?我是爹你是爹?往后营业额全部交给我,你安心干活就成了,啥心别操了,钱叫你插手管少了!看她那心思小荀妮儿还咱等猴年马月了。”呆儿子俊林说:“老爸,不管就不管,我倒省心啦,货也由老爸你去送,大房子炉子你去安装吧。”又说:“老爸啊,我若不管些钱,也许不是您老的儿子了;不过你还当你的一把手,我就当当这二把手,协助你管管账不好么?小荀妮儿说,那些钱他哥成媒时先用用,等他哥结了婚,挣了钱了自然还咱了,你就等不及。小荀妮儿不是帮咱销了些炉子么?生意不是好些了么?不是正往好的方面发展么?厂里若没个女职工跑着那还有啥意思呢?”曾庆泽说:“小子啊,她那种女工咱不用,那钱说不定羊肉包子打狗了,一去不归了,本不该让她销什么煤炉子,她能跟你牵扯些什么呢?无非想日鬼些钱,别与她瞎搅缠!”呆儿子俊林说:“俺老爸说话恁难听。”曾庆泽说儿子:“我说话不难听能把钱还咱么?她那种小样儿,我叫她声亲姑奶奶能把钱爽利地给咱么?你别招惹她,别跟她瞎嬲嬲,谈对象另外找好的,与她嘀咕些什么呢?”呆儿子俊林说:“她帮咱经销不是多个出路么?”俊林暗喊老爸铁公鸡,要寻媳妇就得破费些,就得当些冤大头,看不出小荀妮儿与自己发展到何种境地。
明白人就不用细讲了,曾庆泽早看出小荀妮儿与自己呆儿子有意思,老在一块儿瞎嘀咕,最大满意处或者基本满意处这妮子不胖不痩的,身架儿挺妥当;最大不满意处这妮子脸皮厚,黑短裤穿外边,长裤穿里边,嘴口不好看,牙口不好看,弄不清咋美了,时而穿些烂衣服装乞丐,染成那外国红黄发,虽有一口洁白的牙却有俩虎牙,觉得就是獠牙了;有事没事儿这儿跑,有时候谈生意她一来就乱插嘴;最最大毛病心太贪,可不管炉子或钱只要一经小荀妮儿手,就别想回要的念头了,自然心知肚明全交给她爹娘填给她娘家哥哥下本钱娶媳妇,不是自己家一路人,乡下人与呆儿子俊林婚配还是差了点,自己家得不偿失;小荀妮儿只是小恩小惠给呆儿子买回个坎儿或者廉价裤子什么的,就那呆儿子俊林屁颠屁顛地招摇过市穿那坎儿或裤子去送货丶进原材,洗过工工整整叠放在柜子上,曾庆泽暗笑呆儿子意识不到被骗了。
怕二人做一处。有人给儿子介绍对象有姑娘来相亲,小荀妮儿就知道了,旋风似地飘过来,说话银铃般的脆,把桌子擦得明又亮,又搬櫈子又弄茶,唯恐天下不乱硬插一杠子,赖着就不走,热情得不得了,喧嚣得架不住,张口把人家姑娘称妺子,让女子挪挪脚,把地板重新拖一遍说:“妺子啊,你眼光不浅啊,很荣兴与呆俊林谈对象,把这茶喝了吧,小厂里只有呆俊林他老爸才能喝这上等毛尖啊!你来受极大待遇了!娶过来是家庭主妇了!看家娘子了,呆俊林很是听你的了!”一下子弄得曾庆泽两口子不知道怎么处,暗骂句小荀妮儿:“疯妮子!在这儿搅混些什么呢?”那姑娘猜不出小荀妮儿啥心态,是何人,呷口茶撇撇嘴,咽一半吐一半,却是十分地费心思。其实小荀妮儿早把一把精盐放姑娘茶里了;临走时,极其亲切的样子把个大大的“丒”字贴至姑娘后背上,又勾肩搭背把姑娘送一阵,惹街面上人好生一阵笑。姑娘自然很狼狈,接下来不与呆俊林处,可想而知亲事黄掉了。曾庆泽见此,虽没有暴跳如雷,倒也叹口气,杜绝小荀妮儿再往小厂里跑,别与儿子瞎勾搭,弄走那些炉子的钱看来算是白舍了,扔老鼠窟窿里更像打个水漂儿掉汉江河里了,自己有名的“铁公鸡”却让这疯丫头片子拔毛了。
这天一早起,曾庆泽发现码街边三万红砖将不翼而飞,剩最后一车有人急匆匆地往那拖拉机车厢里码,并没拉走。曾庆泽一头雾水说:“打住!装这砖弄啥,我家再盖幢房子的砖,谁让拉,拉往哪儿去?耗子搬家似这么快弄完了?”那装车的拖拉机手抹上一把脸上的汗说:“老曾啊,你还蒙鼓里呀,拉你亲家那儿了,眼下你亲家的儿子盖房子,先用用,有了也就还你了!”曾庆泽说:“编啥空?我与哪老几是亲家?我没有啥亲家,见鬼了还?奇他娘的怪了还?”女儿倘小,儿子未成媒未成婚,曾庆泽猜想儿子与那小荀妮儿尿一个壶里做下手脚了。咂嘴说:“老几,别装了,剩这一车卸了吧!”那拖拉机手又抹把汗,笑笑说:“老曾你说话像吃了灯草灰儿样,双倍钱点清我肯定卸下来,不停留,立马卸!”又说:“老曾,谁让拉总是有些因由的,钱点清车斗一翻走人啦,省拉个来回趟儿啦,抽点小酒睡会啦,湖北到河南两省啦!”拖拉机手油嘴滑舌,女人可能是他老婆,不屑一顾丶看也不看继续帮装车。曾庆泽一脸无奈地回家问儿子。呆儿子沒有起床,睡眼惺忪地说:“咦,咋这么快!这小荀妮儿啊,我说先缓缓,没有让她拉,她就这么着急性子,让人拉走啦?老爸啊,拉走就拉走吧,她说这事儿也有几天了,咱家有房子不急住,她哥结婚急等着住房子,要么媒茬就散啦,婚事就黄啦。”曾庆泽也觉得儿子像吃了灯草灰儿样,说话恁轻巧,那砖清花费上万块,费好多周折从百里开外的河南地儿邓州窑厂送来的,加上炉子的钱叫荀妮儿弄走近两万,暗骂儿子不知道钱主贵,是晕种。村不远,骑个自行车去往荀西河村,见小荀妮儿家正大动土木盖房子,叮叮当当把砖砌到墙上了,成半个屋子克廊了,有精壮人等在洇砖丶在运砖丶在和灰丶在砌墙。同一个乡镇上,曾庆泽本来就认识小荀妮儿爸,是清会刨土的庄稼人,或者是庄稼孙,穿儿女不穿的花褂子,也弄一身泥一身水儿的。曾庆泽像传皇王圣旨般地问:“老荀头你,谁叫你把我的砖拉来啦,咋拉来咋给我送回去!”小荀妮儿爸老荀头停下来,忙让烟说:“亲家头子啊,俩孩子不是商量好了吗?这砖眼下我先用用,过些年有了就还你了,你怎么不醒时啊,咋那么小气哟!俺妮儿为您消炉子可是不少啊!”曾庆泽觉得这老荀头也像吃了灯草灰儿样,说话极是轻巧了说:“别装迷瞪,那钱都弄你家啦。我家也要盖房子,也要动工啦,别说别的了,咋拉的咋给我送回去,老荀头!”干活帮工的人都笑。那小荀妮儿闪出来,把老爸拉一边说:“庆泽叔,你是不是党员呢?”曾庆泽吃一惊问:“党员咋着不党员又咋着,这与党员牵扯么小荀妮儿?牵扯一百圈子牵扯不到党员党票上!”小荀妮儿说:“庆泽叔!党员应该掌握天下平衡是吧?怜悯些贫困群众是吧?大河有水小河也应该有些水,汉江河有水荀西河村儿不能没有水,且不说我为您老卖炉子,与呆俊林处对象,你那边重千斤俺家不能压不住秤砣吧?我要成咱家的人了庆泽叔,还论那么真!拉些砖用用有何不可呢?你说是不是庆泽叔?”脸面虽然羞红,却有嘴口说得出。曾庆泽说:“小荀妮儿!我说不是。眼下叔达不到那层次,若那样国家不是乱套了?还是靠自己劳动得来的好,自己干的吃着香。俺家俊林呆,别与他处对象,俺家攀不上你家这高门楼,这砖还是给我送回去罢,小荀妮儿!”说罢,人们都笑。家里忙,曾庆泽心想这小荀妮儿挺会胡搅蛮缠的,呆儿子就不能娶你小荀妮儿当媳妇,骑自行车回转了,骑几米又回头看了看,那拉砖的卸砖把手磨破了,正用胶布包。
第二天,曾庆泽发现码街上上百块楼板不翼而飞,心想又是呆儿子与小荀妮儿做一处拉走了。咋天还抓住个装车的,今天没有装车的,连个装车的鬼影儿也没见,如果说那砖值一万,这楼板值三万,加上炉子的钱共计值伍万,统统弄到小荀妮儿娘家了,俩人做一处,看来呆儿子离娶荀妮儿当媳妇不可了。
街旁还有买好的一堆大粗砂,曾庆泽生怕呆儿子与小荀妮儿做一处再给倒腾走,把砂堆平一平,弄块塑料布,拿床棉被子,搭个小小庵屋看砂子。老伴笑了硬是不让看说:“庆泽啊,你也是小厂一厂之长啊,就这么看着么?寒碜不?丟份子不?看不出船在哪儿弯着啊?”曾庆泽说:“我咋看不出?乌龟看王八对眼了,俩人尿一个壶里了!”老伴说:“自己的孩子,别说话恁难听好不好,结了婚反倒省事啦!省操那份子闲心啦,你我就等着抱那孙子吧!想拉这砂子就让她拉走吧!要不然儿子倒插门儿啦!”曾庆泽望老伴,瞪瞪眼咽口吐沫说:“贱了么,让她拉?没长前后眼,早知道不买建筑材料啦,给她们家做下的一锅饭,吃着怪美的!”又说:“她娘家有哥,轮不着儿子俊林给他们倒插门!”晩上没有看砂子,没有说不让呆儿子娶那小荀妮儿。倒也挺见效,倒也很主动,自此呆儿子干话不用催,那小荀妮儿热衷来小厂里给儿子搭下手,帮些忙,有时候学电焊。曾庆泽不管怎么看,这小荀妮儿还是不顺眼,不上档,配自己呆儿子俊林还是差了点。
当那堆砂子拉走用了一半时,小荀妮儿娘家房子没有完全盖好或者內粉未干时,她娘家哥大媒完全订下来时,呆儿子俊林与小荀妮儿结婚了。就那天,曾庆泽慷慨破费,席面摆了十几桌,镇农机老修造厂原厂长及要好的工友们,自己亲戚及她娘家亲戚们,哥送妹子时喝醉了,小荀妮儿洁白的婚纱拖拉着地,着呆儿子俊林的胳膊朝哥哥腚上踹一下丶骂一句说:“不争气的坯子!”有人架上车拉往荀西河村,路上又出酒出到汽车上。马成功前事不知道,若知道与后来醉酒在自己家的三姑夫形象差不到哪儿去。
小荀妮儿长像一般确有块极好的地,最大长处一年后给曾庆泽生下孙子了,续下香烟了,最大短处荀妮儿感觉脸上荣光了,创丰功伟绩了,不择手段,更加滋肆行情见长,老毛病有增无減,相中的东西往往弄她娘家去,自己家有啥她娘家必须就有啥,有个烤箱弄她娘家去,自家的空调折一台装她家去,说是她哥结婚时用。曾庆泽俗名号“铁公鸡”,克丧着脸,值不得磨什么嘴,磨破嘴皮子呆儿子并不随着自己说,只有重新买一台装上。
曾庆泽更感觉儿媳妇撇官腔,说话翘舌根,声音显得嗲,说些半生不熟的标准话。抱孩子来厂里,让露有***的孩子当众撒尿撒好远,显然是明精,真精透不会这样子。老伴感觉小荀妮儿与儿子半斤对八两,损宜相当,阴阳平衡,倒也不计较儿媳妇小荀妮儿明精或者暗傻了,若说精,自己呆儿子俊林并不是怎么精。常常规劝曾庆泽说:“孩子的事儿,下辈人的事儿,管那些弄啥,死了东西带你棺材里么?让人扒坟堀墓么?经俩人的运作炉子的销路不是好些么?你出些点子把他们领上正路不行么?”曾庆泽说:“我这点小家产值不得有人来扒墓,交给她不妥了。”矛盾没有上升。直至2003年春节时,曾庆泽的孙子8岁时,三女儿姗姗筛查出癌症时,曾庆泽慢慢看出孙子将来比儿子更会出息些,儿媳妇小荀妮儿却有一场罹难在身,被派出所拘留半个月,后关押监狱三个月,呆儿子俊林说:“小荀妮儿有牢狱之灾,拿不出证据找不到嫌疑人,就得蹲他三二年……”似乎把蹲监里小荀妮儿吓懵了,终生难忘了。出狱后改变了给娘家弄东西的穷毛病,对公爹曾庆泽的尊重由3成一下子升10成。张口就是甜甜地“俺老爸”什么的;“孩子他爷”什么的;“孩子他爷爷经营操办的厂,造的这些煤炉子,很实惠丶很省煤……”什么的,饭菜摆在饭桌上,掂过来酒瓶子斟上酒,使曾庆泽始料不及,仨月监狱生活把儿媳妇的观点改变了。
原来小荀妮儿与公爹一个样,有钱不舍得花,买东西与人砍价再砍价,砍得卖主不耐烦,有时买到有时买不到。这天竟砍价两千500块钱买了辆九成或者十成新的二手电动三轮车,曾庆泽觉得不可能。儿子呆俊林也说:“很便宣,没买亏。”街面上人人都觉得买组电瓶也不够,都夸小荀妮儿“会瞅拢,会拾漏,这车像捡的拾的样,大风刮的样,能值3000块以上那个价。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或许就是免费的午餐了。哪儿买的呀?领俺去瞅个呀!”儿媳妇小荀妮儿说:“这拢儿不是说瞅就瞅的,漏说拾就拾的,有人急用钱,看准那心态,卖就卖不卖走人啦,就买了!”摆一下瀑布般染的红发自感很是光彩了。年初二,携夫同儿子骑电动车回娘家,刚一出镇南头,一下子被人逮住了,硬说是偷的电动三轮车,在车梁下找出暗记来。小荀妮儿惊呆了,与人家吵,与人家缠,说花500元钱买的二手电动车,拿了发票让人家看。人家说:“你这算啥发票?这是假发票,这是小鸟牌电动车,你咋说不出暗记在哪儿啊?腊月二十那天买瓶‘飘柔’去,没上锁,超市门口一转脸就没了,你穿那么光鲜竟然是小偷丶是小偷啊!”打了110,春节有民警在值班,看了那人真发票,看了小荀妮儿假发票,把小荀妮儿镯子往里捋了捋,铐上不锈钢明铐子,连同三轮车一起弄往派出所。儿媳妇小荀妮儿被拘留并处罚2000元,暂定为“小偷嫌疑犯”。过年期间,所里先蹲着吧。儿媳妇小荀妮儿说:“家里孩子想我啊,罚3000元也可啊,让我出去吧行不行?”派出所里人说:“想的美!就蹲着吧!到底偷多少辆电动车!”
“冤枉啊!我一辆也没偷,半辆也没偷,这辆是我花500块钱买的啊!”小荀妮儿泪水直线般地流,嗷嗷地哭开了。本来孙子把钱数一数,再想收些代岁钱,兴致勃勃去姥姥家串亲戚,妈妈竟被拘留了去不成,很懂事很乖的样子一下子变得不懂事不乖了,对家里人全都瞪眼了,说爸爸是“呆俊林,呆老帽,呆老爸,你咋不教育好妈妈呢?咋让妈妈偷车呢?上学我咋见学校里小朋友呢?一个大男人咋不替妈妈蹲监呢?”给爸爸闹了回家又给爷爷奶奶闹,曾庆泽虽然说不亏,真不亏,有些幸灾乐祸感,或者想不通,也就说孙子:“好孩子啊,好孙子啊,我给你买汉煲吧,买牛排吧,驴肉火烧吧?道口烧**?羊肉泡馍吧?”孙子说:“不要吃!不要吃!家里就有,姥姥家也有,早就吃腻了!我要妈妈回来!我要妈妈回来啊!”
派出所那民警,或者副所长,镇上很有声望,是娘家哥同学的亲不溜溜的亲表弟,哥哥随老同学曾去他家喝过酒,本来认识些小荀妮儿,现在假装不认识。探监时,小荀妮儿意思里让娘家哥通融通融去,或者送些礼物去,自己不是小偷,确确实实买的款二手电动车,没有造那假发票。哪想娘家哥不帮忙,苦楚着脸儿说:“妹子,怕找谁都白费。花钱不说,不是有真正当事人站出来说话,谁敢放了你?就算送些东西也瞎了。”连拍拍胸脯替妹妹说句不是小偷的证词也是不敢写,妹妹没有骂哥哥“不争气的坯子!”什么的,说声:“不用你,滾!”
曾庆泽认为,若说儿媳妇小荀妮儿是小偷,自己不经意抽屉忘记锁时就少了500块钱,虽然没有抓住手,别的无外人,或许认定真是儿媳妇偷的,从此锁好那抽屉,再没有闪失过;若说儿媳妇小荀妮儿造那假发票丶十几里外超市门口下手偷那价值几千元的电动车,打死“铁公鸡”曾庆泽不相信。过罢初五六开市了,儿子料理住厂子,按儿媳妇说的卖车人仿像,骑自行车腿蹬酸蹬麻了,费好多汽车票,费一俩月功夫,不厌其烦由冬装换夏装,到襄阳市里去,老河口市里去,丹江口市里去,石桥镇去,各个角落集面上去,去蹲点着意寻买卖二手电动车压价极低的人。这天,在桑杈园镇像大海捞针般就买了一辆,同样是那种假发票,那人眸子里游疑不定,只说急用钱,并不敢出示身份证件,与儿媳妇小荀妮儿说的人极仿似,虽怕捉错了自己会有罪,还是冒风险,捉住证住那人报了案,警车就去了,单个审讯时,几媳妇小荀妮儿眼前一亮,就是某月某日买的此人的电动车,那人供认不讳,偷多少辆电动车全部招承,科学验证那假发票上有此人手印,是个偷车集团,十几号人。曾庆泽想:“若不主动出寻,等警察破案自然就慢多了,或许儿媳妇荀妮儿真像呆儿子所说的‘有牢狱之灾丶非蹲他二三年不可了。’孙子说不定闹成啥样子,为孙子从大牢里把儿媳妇小荀妮儿救出来。”曾庆泽倒也无独有偶,从此改变了儿媳妇往她娘家弄东西的穷毛病。曾庆泽这才腾出手来与老伴去郑州探望患了癌的三女儿。老伴给家嘱咐好一阵,儿媳妇小荀妮儿说:“去吧爸妈,别太急回来,与老爸把妹妹的病侍候好再回吧!”儿媳妇小荀妮儿一下子变了个人儿样,划马吊嘴改了样,虎牙短了样,头上的染发淡了样,配呆儿子曾俊林绰绰有余了样,亲自送公婆往拦马河长途汽车站,汽车开了才回去。
此时,曾姗姗已经放化疗几个疗程了,这期间,为给女儿姗姗治病,曾庆泽已汇上万元钱至郑州马成功处。
说实话,曾庆泽并不怀疑三女儿姗姗目光什么的,去清丰县十八户村过年什么的,认为女儿上着大学,有了意中人去未来女婿家过过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而现在女儿患病了,且是癌,就觉得女儿去婆家还是早了些,过分了些。老伴认为:“女儿能往男方家过年,肯定做作到一块了。”曾几次打电话把马成功称为“客”,把马成功的娘当做“亲家”称;对马成功而言,年龄轻,与曾姗姗是恋人或同学,是自己的班长或者曾经过的班长,马成功仍把曾姗姗的爸妈称为“叔”或者“婶儿”,马成功的娘曾暗暗问过儿子,儿子很分寸,称对方父母则是哼着哈着了,含糊其词了。
马成功写一个“接曾庆泽大叔”小牌子,预约在大学路与航海路口接站点,接到了曾姗姍的父母俩。曾姗姗的父母,犹其是曾姗姗的妈妈,看马成功并不经意穿戴,无拘无束或者些许不修篇幅,倒也个头浑实,浓眉亮眼,俊雅额头阔,很佩服女儿的目光。公交汽车上,马成功再次把自己与曾姗姗同班同学的关系说一遍:“大婶大叔,干啥说啥,我们俩是学文的,因为篇小文章随我回家乡过年了。姗姗是我的班长,现在有病不能当班长了……”曾姗姗的妈妈一下子说:“客,千万别忌讳……”往下就说了这三妮子自小很任性,想理人就理不想理人就不理,到现在仍不改,还不改。她病了,且是癌,不愿意说她了,说她很是后悔了……姗姗自小争强好胜,考的分儿高了就高兴,别人考的分儿高了就不乐,就生气……
至医院,曾庆泽两口子见女儿清瘦,头上放化疗得几乎无了发,很吃惊。再不敢说“死三妮子”什么的,总是“俺姗姗俺姗姗”地喊。把马成功再次看一阵,把马成功的娘再次称“亲家”说一阵。曾庆泽两口子则认为,对方不把自己称“亲家”,关键是女儿生病了,患癌了,虽嘴上不承认这门亲,住这么多天医院,其“亲家母”来照料女儿,总体上讲这家人还不错。但,曾姗姗对妈妈不酸不凉的,很是冷淡了,不像从前那么亲近,尽管妈妈是那样悉心的照顾她,伺候她,女儿仍是那样子,有时候妈妈偷偷掉一阵子泪,对自己直率的口头禅很后悔,感觉亏理了。
曾庆泽又带来上万元钱,对于姗姗的病虽说杯水车薪,也使马成功解决些燃眉之急,高小红在学校发动些募捐,马副厂长同姚蓝也送来上万元钱,学校发些病困学生补助款,到处是援助的手。有时马成功给曾姗姗说一声,请下假,给某单位搞个总结,弄个资料,料理一些账目,弄一些隐讳收入。曾姗姗望马成功,似望着自己的夫,或天,心中释然。认为世上只有同学们好,学校好,未来的公婆好,逐渐倒谅解一些妈妈了;虽那康淼淼与温珂儿常被萦绕在心,马成功无微不至,逐渐使曾姗姗与马成功有患难夫妻感觉了。
放化疗有几个疗程了,既然上不成学,曾庆泽劝闺女,倒不如回家养病去,据说家乡某人取单验方中药配蛇吃,把癌症吃好了,曾姗姗同意,坚持把中药或处方带往家下。回家乡老河口神仙渡镇,会使马成功家下减些负担,马成功能安下心来完成学业。走时,与马成功互相凝望一阵,泪水长流,说不出心里的酸甜苦辣,曾姗姗回到了离去将近一年的家,老河口市神仙渡镇。
临行,马成功把仨人送至长途汽车上。马成功自从遭际曾姗姗,现在曾姗姗要回原籍养病去了,怅然若失,一下子少了个依靠,或者忙中添乱的人丶自己常给喂药的人丶请假的人丶探讨学问的人丶咬文嚼字的人、直感觉人生好贱,如少了生命的一部分,其间常把电话打过去,问些:“吃些什么药,平常干些什么呢?能常常外出活动些么?”
曾姗姗精神上仍然不太好,给马成功回电话说:“你想想,我废人一个了,还能干些什么呢?还吃那些药,吃偏验药方,抓蛇吃。邻居家见了蛇总是给弄过来,妈妈从镇外草丛中找过来。那蛇配中药白朮丶黄芪丶麦冬丶车前草丶红枣等煎熬,配黄酒送下,黄酒有杀百毒去湿邪之功效……”
马成功说:“那也好。敢吃蛇么?都是些什么蛇?”
曾姗姗说:“毒蛇,青花蛇,大蟒蛇,凡蛇都吃,只要能抓到,大蟒蛇不好遇……不知道能不能吃好了病。先是害怕不敢吃,后来就不怕,一点儿也不怕,就敢吃,有种难闻的气味,很怪很呛的气味。有时候妈妈忙,自己料理了自己煮,小侄子站在身旁看……还有人说吃剌猬,可剌猬更难找;马成功,这如同写东西丶做文章,任何题材(体裁),先是不敢下笔写,后来也就敢写了。打个坏比喻,又如同国家仓鼠公务员,先是不敢贪,后来直觉得不贪就亏了,也就一个劲儿贪,也就陷进去……”
马成功说:“要弄清了吃蛇为好病,与行文不一道劲,与贪官仓鼠不一道劲……”
曾姗姗就说了句:“学的科目职业惯性吧,有时蠢蠢欲动想动笔……”马成功说:“用词些许不恰当,动笔就动吧,何必蠢蠢呢?肚里有根底,倒不如说心中时常耸动想动笔,这样倒好些,这样贴切些。”二人在电话里笑,笑的很悽苦,笑的很惨烈。
曾姗姗在郑州住院时,暗埋怨父母久久不去看望自己,有一种想法:“毕竟不是儿子,是他儿子则不肯,是他孙子更不肯。女儿多了就不那么金贵了,自然关爱就少些。”当一至家,嫂子蹲过监狱,且有小厂,大姐夫与大姐丶二姐夫与二姐都搅在情感纠结中;父母抽不出时间看望自己在情理之中了。为好病,父母又料理自己吃蛇验方配中药熬,母亲天天去找蛇,就渐渐怜惜父母或者姐姐了,尚且二姐摆摆也在住医院。曾姗姗或者想:“看来何处无生活,何处无文章,或者何处无诗篇,要写篇文章并不见得非去清丰县马成功家,为个马成功真是痴情了,去那儿或者是强词夺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