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矿井里无非是缺氧了，马、温在医院体力恢复很快，还是倍儿棒的好身体。不可思议的是，医院不让当即出院走，需要各方面做体检。大夫说：“这是医院安排的，局里局长安排的，你有什么道理找院长……”马成功哭笑不得地说：“院长忙，理会我么？”真耽误上课了，马成功给张老师打电话续了假，听得出张老师的不高兴。曾姗姗仍以往情深悉心照顾他。温爸爸丶温妈妈在另一个病房里照料着女儿温珂儿。温爸爸丶温妈妈寻思一阵，时而往马成功病房里来一下，说几句关怀的话，想吃什么你就说。上下打量曾姗姗，暗暗与女儿珂儿比，觉得这女孩子也挺好，看不出比自己女儿差到哪儿去，搭讪几句话，老家哪儿的，学的什么科，上大学几年了？家离南航站路不太远，赶巧赶不巧就到家里住。
然而使温珂儿自感求马成功来的这趟太窝囊，只看了一下那石头，并没有捞出来那石头，竟然让警察从矿井里“捞”出来，有一种邪不压正感，自感有了大过失，不敢去马成功病房里搭讪话，生怕遇见曾姗姗。就在医院走道里，温珂儿偏偏遇见了曾姗姗，曾姗姗不愠不怒地说：“温珂儿，那么精的妮子，咋办这种事儿呢，给你爸妈脸上争光了吧？”
温珂儿连连说：“对不起……”几乎赧颜得要跪下。
温爸爸对女儿的做为很不乐，出院后把女儿吵哭了：“抬石头需要另外再找人。小马有女朋友，你想想你引着人家跑些啥？曾姗姗能不忌讳你么？闺女，你刚刚上大学，谈朋友还尚早，就算谈，离了小马不找个对象么？你不活人了么？人家俩好好的你中间插杠子，闺女啊，你还是涉世不深啊，再这样下去把你自己就毀了，全南阳都知道一个碾玉的老温家女儿出了这种事儿，熟人见我偷偷笑，指指点点乱嘀咕，叫你老爸一下子丟这份子人，往后再不能与小马有来往了，真是的，再来往就不是我闺女！”
温妈妈疼女儿，不愿意叫老头子狠声吵女儿，话说中听点，往后闺女注意就行了。回校时，温爸爸没有让女儿同马丶曾二人一道回院校。
严格说，曾姗姗似把马成功丶温珂儿抓了个活现行，像捉奸一样堵在屋里了，按住屁股了，又如押俘虏一样把马成功押往学校去。临走时，温爸爸把二人送至南航汽车等车点，把已经洗好甩干的丶马成功的衣服用塑料袋子装好提至汽车上，又带了南阳地方的土特产及银箔纸包的芝麻叶及些黒白芝麻一大包，说声：“小马，丘老板竟然死在矿井里了，没能从送风井里爬出来，现在家里正治丧。我得带一些钱去，给老丘吊个孝，你与珂儿妮子算命大，很侥幸能够活下来……”
其实在医院，鸡爪子山矿井事件电视上早播几遍了，马丶温二人的矫情故事早被医院里嘀咕成一片了，时而有某某人撇撇嘴偷偷到病房窥视温珂儿丶马成功。添油加醋叙述些暧昧故事来，闲下来当趣谈。丘老板死的事情马成功至此才知道，一下子吃惊得合不拢嘴，或许想起温小宾做的梦……沉默半晌说：“叔，与丘老板也算一面之交了，话说的很坦诚，你替我给他送张冥纸吧，我们老家认识不认识只要听说都要送冥纸，人已经死罢了，有仇有嫌隙的人也要送；按说应该我亲自祭奠去，也施个5拜礼儿，再大的礼我不会。”温爸爸心情很沉重，摇揺头说：“小马，三里不通俗，十里改规矩，南阳不兴你们那儿那种祭奠法儿；该回校就回校，功课重要啊！学习当紧啊！一切由我代表了，他出殡时还要跳舞唱大戏。”马成功看了温叔给捎的那些南阳土特产说：“叔，这……”温爸爸说：“捎走吧，学校吃不着带给你爷爷丶奶奶吧。”
临开车时温爸爸仍不肯下车走，继续说：“小马，从井里带出的那块石，我惊奇得不得了，晚上放毫光，我碾一辈子石从没有见过那种奇石头，仔细思索老丘那样张扬不过份；不敢拿给别人看，到南阳矿石研究所一位关系挺不错的老专家初步认定为陨石。专家问：‘那矿井有多深？’我说‘100多米吧。’又问那石有多大，我把你说的给他学了学，长有十几米宽有三四米。老专家不相信，吃惊瞪大了眼，说那么大的石头从天上砸下来，足以制造次小地震，那么深说不定就是砸下去的。天大的笑话儿，就叫老丘一下子挖出来？他就有那福份？咋也牵扯不到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上。你老温搞石的也许会知道，陨石是另一个天休解体了，地壳上应有陨石坑……”
温爸爸停了一下，燃上一支烟接下来说：“其实派出所认为丘根怀忽悠人，矿井里不可能什么好东西，挺雷励风行的，第二天把矿井平罢了，先往矿井里填碴子，几十罐车商品砼说封就封了。真可惜了的啊！天下无奇不有啊！那石不知何年月才露世，派出所真不该，也许是局里决定的，市里决定的……那矿井架子也责令丘儿子切割拉家走，并处罚金一万块；谷所长又数叨我一大阵说：‘丘根怀已经死罢了，不另外追究责任了，要么不叫他蹲上半月不结局！那矿井若不封说不定还会出大事儿，说不定还会有人抱幻想。唉，老丘这人咋说呢？咋会死在井里呢？’我说我还写个检讨不？谷所长说：‘你还写啥检讨呢？又不是国家在职干部什么的，你私人小企业小作坊写了检讨放哪呢？写也只是在户口栏信息上记一笔，再有事发算总账，写就写个吧，不写也不说啥。说实话，还应该让你们爷俩回所里蹲几天，既然放出来也就不蹲了’……”温爸爸脸上挂着惨淡的笑，话说的语无伦次的：“可话再说回来，如果我不被拘留也许随你们下至井里了，也许像丘老板一样出事了，毕竟我没有你们年轻人生命力壮……”
车开了，温爸爸追了追望车好一会。
当时在南阳市中心医院里，马成功翻来复去地想：“那时刻矿井里并是不太缺氧，并没有绝望感，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从风井爬出去的丘老板和井上的丘儿子及那些老板们，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哪想把温珂儿吓哭了，认为自己的过失把俩人给害了，就被温珂儿闹腾得丶搅缠得丶絮叨得一塌糊涂了。”后来在医院才知道那几位老板自做主张报了警，惊动了所长与局长，还有人说市长镇长都到了，竟然沧海变桑田，费好大周折被‘警察叔叔们’矿井里救出来丶捞出来，电视台记者拍电视，再一遍又一遍地播，引起一场不小的轰动，回校后怕成风流话柄了；来帮助温珂儿“抬抬”差点儿没把自己与温珂儿给“抬”死归冥乡。马成功时终摆脱不了矿井里的“梦”，时终在温珂儿与康淼淼往事的回忆中，来帮助同学竟帮成这样子，比帮助王兰兰找那可恶的谢三儿更家伙丶更惨酷。
这期间，曾姗姗总用一绺发遮盖额的右上角，马成功当时没经意，没瞧着。在回郑州的长途汽车上，马成功又一个不经意瞧着了曾姗姗眼上部的伤，吃惊地凝视曾姗姗，捧着她的脸问：“这伤是哪来的？”曾姗姗的眼泪一下子湧出来，断线珍珠般地淌，凝望马成功说：“马成功，我以为你只会看见温珂儿，永远看不见我了呢……过去几天了，也就快好了，虽然是迟到的问候我照样挺感动。”掩饰地问：“这车是到哪了，开的这么慢……”马成功望望窗外说：“像是刚刚过叶县，今天有些雾，司机不敢开太快。”曾姗姗一仼马成功抚摸额头上的伤，心爱的人捧住自己的脸，极大的暖流袭上全身了，擦擦泪说：“会不会留疤呢，严丽丽那妮子连我也敢欺，看我这班长当成啥样了，从这点上看我这班长当的很差劲，一点儿不胜任，如若你在场，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儿。甚至你南阳的灾气也免了。”马成功接下来问：“还疼吗？”曾姗姗似乎撒娇地说：“已经几天了，一看见你就不疼了。”马成功笑了说：“酸，你真是吃醋长大的，千万个不可感染了，去趟南阳一连串的出故事。我真是对不起我这个三姨了，往后就天天守着你，一刻不离开你曾姗姗……”于是俩人又说起了严丽丽，马成功说：“那妮子那个的很，往后不理她就是了，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很快去另一个班级了，与刘兴将要脱离文学系，她心里窝有火，要走的人别理她。”
一个“走”字很含蓄，似有另一层意思了，似乎把严丽丽打入另册了。曾姗姗深情地望一眼马成功痴痴地说：“这句话好。比你亲自揍一顿严丽丽还舒服，更痛快，极痛快！”接下来又说：“还不是为了你马成功？刘兴严丽丽都为你马成功！”马成功讪笑，十分悖理地说：“难道不是为你曾姗姗曾班长？严丽丽想当官，想谋你班长职位，下一步你一定当好这班长，万不可让那俩瞎螃蟹夺走了……”
“快‘走’的人，再‘谋’也轮不上她来‘谋’……”曾姗姗知道马成功鬼点子多，与自己兜圈子。世上的事情，稍一思索一下子对严丽丽丶刘兴又表现得很同情。
在坐得很腻歪的汽车上，在曾姗姗的追问下，马成功彻底说清了与康淼淼童年及小红坎肩的事儿；在南阳的全过程丶在鸡爪子帳蓬里怎么怎么过的夜丶下矿井里的经过说一遍，曾姗姗一下子从马成功怀里抽出身子来，醋劲又一下子上来了，眼睛死死盯着马成功，像康骨碌村队长审视“二黄瓜”偷没偷黄瓜一样不相信，透出狐疑的目光来，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可疑的端倪来。之后，马成功很是淡定地说：“曾班长，信不信由你吧，你这醋是真醋，是那粮食醋，不是醋精兑水的那假醋，是那山西老陈醋……”
“耽误了几天课，回去跟同学咋说呢？”
“该咋说就咋说，就说马成功在南阳制造了一件大绯闻……”
“那不叫同学们笑掉大牙么！”
“……为捞一块破石头，马成功与温珂儿在矿井里爱得觅死觅活的，结果被老警们从矿井里捞出来，拉出来，抬出来。矿井上灯火通明的，人山人海的，惊动了镇长局长与市长，南阳电视台播了好几天……”
“玩去吧你马成功，我可不敢那样说。那样说不只一个文学系，一下子就全校炸窝了，会说你马成功接二连三地出洋相。这件事儿肯定比小红坎肩事件儿更剌激丶更绯闻；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丶畏人言丶畏自鄙’，往后你还活人不？”
“那我就破罐子破摔了，虱子多了就不咬了，闲话多了就不说了，马成功不一定是君子，我连我自己也没看好丶没管住，难说能堵住全校同学们的嘴；同学们爱咋说就咋说，爱咋传就咋传，兴许我会活得更好呢。我更想当新闻特写投到校刋上，开创小木匠的知名度。那时节，或许我马成功更出名……”
“那你就成了大流氓丶大坏蛋……”
“坏蛋也需要人当啊！”
“写不写你们二人搂抱着，被老警们捞出来？”
“当然写，不写咋能是绯闻呢？马成功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世界没有坏分不出好，好与坏往往对立着；往好处学则是上坡路，往坏处学说坏就坏了，马成功恋一个又一个，说不定往后还很多，马成功名副其实的大流氓丶大坏蛋丶伪君子……”
“别觉着你写篇豆腐块，这种文章校刋不一定给发，连她温珂儿也难说能愿意。”
“我写了，就由不得她温珂儿了……”
“咯咯咯……”曾姗姗一下子笑了，明朗了，幡然猛省了，使劲盯马成功一阵子，捶马成功好几锤说：“好你个马成功！一肚子净是弯弯绕鬼点子！给本姑娘出点子摆圈子丶下诱饵。可记住，诸葛亮不上周瑜的当，曾姗姗不上马成功的当；我如若把这事儿抖出去，你名誉一砸肯定说我傻，肯定跟我掰，更有人说我曾姗姗就那点小能量？连个对象也管不住，挨了严丽丽打，又一任温珂儿把你诓到南阳去，人们就对我能力评估打分了，你真把我看小了，如果真是那样子，我们俩真的没戏了，我这班长白当了，甚至连张毕业证难说混得到，则更惨……”
马成功望着曾姗姗笑。
曾姗姗望着马成功笑。
马成功诡谲地说：“咋能说成上当呢？要想人不知，只有己莫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往后我与那温珂儿如同陌路了，住院不在一个病房里，连那鸡心玉坠儿也让你还给了温爸爸，温爸爸也对我十分的警惕了……”
曾姗姗转了转眼珠子，要考查自己在马成功心目中分量究竟有多大，同样诡谲地说：“放心吧马成功，我不说。醋吃多了真的不酸了，油吃多了真的不香了，盐吃多了同样不咸了，我不会把这种事儿抖出去，我知道你马成功心里玄，想什么。可话再说过来，如果我们家也挖出一颗天大的玉，也在那深深的矿井里，比鸡爪子山下的井还要深万倍，你肯不肯帮我爸爸或者说帮我‘看看’或者‘抬抬’呢？”
“不能抬，真的不能抬。”
“为什么？我没有温珂儿更爱你？”
“你下井不下井呢？”
“我不下，女同学不下井。”
“那也许咱们真掰了，没戏了。”
“有那么强词夺理么，有那么严重么？”
“你知道，温珂儿随我下了井。如果说，你在井里我会下去的，可惜的是曾姗姗很高贵，极傲奢，不下井，按你这种逻辑我也在怀疑你，真怕你往井里扔石头。再说那井那么深，只有去路没回路，简直到地球的另一端，如果说，假如说，地球的另一端也有个曾姗姗，那个曾姗姗也在等着我，矿井里跑一圈我真发迷了，我也分不清哪头是个真正的你曾姗姗，你就在井的这头就白等了……”
曾姗姗痴情地望着马成功。
“姗姗班长啊，你把我们俩全都看小了，我不会扔了拋了你曾姗姗。你还在吃醋呢，从那醋酸中没有真正走出来，我们俩有言在先，马成功一辈子对你好。尽管那温珂儿是位女同学，张嘴容昜合嘴难，阳历年放了假，帮她去抬抬捞捞什么石，也未尝不可啊！就是个过路人丶陌生人让我们‘抬抬’我们能不帮忙‘抬抬’么？想不到你们家乡的醋竟是那么酸，养出来这么个醋闺女酸闺女；再者说，如果你不吃醋我能去南阳么？被老警们矿井里捞出来？或者咱们一块儿去南阳，有你的阻拦我不定能下井，就一切故事全免了，也就没灾了……”
“你还是不肯认错啊，所以就有了这灾祸。”
“其实我们俩都没错，去时只知道帮她爸爸抬石头，没想发生了那种事，发展得恁糟糕，女同学毕竟是女同学，当时把那温珂儿吓呆吓傻了，当时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可能也在哭，也在嚎，处事则迷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么？”
“当然从斜井里逃出去……”
“这就是下井与不下井的严重区别了。我们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笨，我们能逃肯定逃，也在积极地想办法。如果你曾班长当时在场肯定不会发生那种事儿，因为你害怕连井也是不敢下，再说有你的阻拦我不会去南阳，可惜你当时只顾吃醋了，抽不出身子来；我还是那句话，信不信由你吧。我最大的失误不该去南阳，在南阳不想出名我倒出名了，还被人家称‘女婿’，演绎了一场耸人听闻的‘戏’……”
“好，我不说。成全你小木匠。”
“别说成全我，是成全我们俩。不要陷在这种无端指责中，现在我与温珂儿没啥瓜葛了，已经两清了，不再来往了，你完全可以放心了。曾班长，我对你是真诚的，还按原先的承诺永远会对你曾姗姗好……”
“说话算数么？”
“我说话不算数。话说多了一文钱也不值，要么把我拴你腰带上，你就更放心……”曾姗姗见马成功说话有些动真格，些许愠怒，也就笑笑说：“其实啊，你应该把心掏出来仔细晒一晒，把发霉的部分晾晒走。马成功，你就仔细想一想，我觉得温珂儿简直是丧门星，一颗天大的丧门星……你想啊，第一次接触被那可恶的谢三儿打伤了，住了多天院，好就好在没啥事；这第二次又困至南阳鸡爪子山的矿井里，还被搂抱得那么紧，是九死一生了！那分明把你往那死里拖，再与她接触说不定会发生更大事情来。再说我不舍得丟了你，也不舍得你扔了我……”曾姗姗说着，把头靠在马成功肩膀上。
马成功仔细揣摸这些话，温珂儿求自己帮助王兰兰寻谢三儿，住眼科医院的前前与后后，说一千道一万不该去南阳。
马成功忽然想起来问：“曾班长，你咋有那种怪毛病，想理人就理不想理就不理呢？”
曾姗姗把头直往马成功怀里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