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副厂长把几位同学领到自己办公室,挪挪椅子让坐,拿暖瓶倒水让同学帮曾姗姗洗一下被严丽丽抓的伤,并且问:“碍事不碍事,要么到诊所包扎一下吧。”曾姗姗揺揺头,惨淡地笑笑说:“我竟混到这份上,让严丽丽给打了,眼下我还是她班长呢,让班里同学知道又该怎样笑话我,评价我,我这班长当到‘茄地里’去了。”仨同学惨淡地笑一下说:“身正不怕影子歪,茄子地也是地,辣椒地也是地,照样接茄子接辣椒,你照样是班长,她照样调出文学系。”耸耳朵同学当时正干别的活不知内情,问了句:“你干你的活儿,你和那妮子较什么劲儿呢?”曾姗姗说:“我敢跟她较劲么?是她到我机子前较劲儿,我躲还躲不及,怕也怕不及……”曾姗姗就洗了脸,马副厂长把茶杯洗了洗,沏上茶下端过去,又说一阵严丽丽是半瓶子醋,喜怒无常一点儿正性都没有。与这种人怄气不值得,与这种人怄气把自己层次降低了,气坏了没人管,还是自己受,于是,就不能跟那种人较真了。严厂长时常嫌闺女不争气,提起来常唉声叹气的,这妮子说不清啥因由,在家说发疯就发疯,动不动摔盆子打碗的;刚买的新衣服说撕就撕了,刚买的鞋子说铰就铰了,说是买时看着挺不错,到家又是相不中,变形了,没个样子了;她爸妈摊上这闺女也是没办法,后来就摸索出一个好办法,就是不理她,贵贱都不理,她就清没辙儿,再没有蹶子尥……
这时候曾姗姗眼睛盯着墙角某一处,止不住眼泪默默流,觉得想念马成功,或者埋怨马成功,如若今天他在场,严丽丽就不敢手狂打自己,只有马成功才是自己的保护神。只怪自己太懦弱,不敢与严丽丽认真打,下那绝情手,兔子急了会咬人,严丽丽麻杆一样的虚个子,若认真打严丽丽未必是真对手。就反思不该拉那臭架子,错怪了马成功,那天操场上如若主动点,过去把那衣服接过来,也算宽宏大量了,马成功把与淼淼小红坎肩的来龙去脉说一说,也许尽释前嫌了。马成功会认为自己不再吃醋了,更会发疯地爱自己,也许不会去南阳;也许自己与他一块儿去南阳,一块儿捞石头,同来同往的,又帮助温珂儿又旅游,那是多么惬意啊!温珂儿就算插杠子也就没机会,一步错致使连锁般错,在这儿竟被挨了打!也许很快传到学校里、班级里,同学们又该怎样评价自己呢?怕又是嘲笑自己如红坎肩儿事情一样不敢动真格?或想到:“现在该不该给马成功打个电话呢?向他诉苦呢?那严丽丽连我也敢打,看我这班长当哪去了,都是为你小木匠严丽丽才打我。”又想:“现在打电话肯定分他的心,正帮温珂儿的爸爸在捞什么石什么玉,可是那小红坎肩的事仍在萦绕着自己的心,那淼淼,那字儿绣得那样的好,肯定人也长的好,自己连个扣子也不会钉……姚蓝的强项在那服装设计上,把人生装扮得更靓丽;可自己的强项应该与马成功在那文章上,文字组合上,需要跟马成功认真学一手,多採集些生活素材来,写出篇像样的东西来,提炼出人生真谛来,筛选丰富的生活内含在笔端纵橫上,与马成功比翼齐飞有多好。严丽丽死妮子竟与我叫开了板,这晦气分明是自找的,使自己失面子丶自寻的没趣儿……”
马副厂长把几位同学安顿好,与孙副厂长去找严厂长。当一来到严厂长办公室,见姚蓝十分气愤地从这儿出去了,问啥也不理,与孙副厂长互相望一眼,就猜想姚蓝肯定因曾姗姗与严丽丽的事情跟严厂长顶嘴了。马副厂长见严厂长也憋一肚子气,往肚里直灌水。严厂长见二人气更不从一处来,直埋怨马副厂长说:“……厂里的人手虽然不够,拉她曾姗姗来干啥呢?既来之,则安之;脾气还挺怪,就不该与丽丽来顶嘴,生产这么紧,弄得全厂整整停产一小时,管委会知道了叫我咋说呢?影响面太大了,失去了一个大学生或者说班长应有的谦虚性。这损失应该算是谁的呢?”马副厂直觉得严厂长问的既天真又可笑,微笑着反诘说:“严厂长,你说这损失应该算是谁的呢?”
“当然应该算成曾姗姗。”
“当然应该算成您闺女。”
“你算成丽丽的理由是什么?”
“你算成曾姗姗的理由是什么?”
“马副厂长,咋跟我玩开了弯弯绕?”严厂长虽然肺被气炸了,小眼睛瞪圆了,见马副厂长神态自若更坦然,一点儿不怒一点儿不生气,那分明是在气自己逗自己耍自己,轻蔑的嘲笑中含敌意;自己倒像老猫捉来的那老鼠,一时不舍得被吃掉,在戏耍或掌股之间玩弄着;自己更像火锅里涮羊肉,被人毫不留情面的任意叨丶任意涮丶仼意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丶自己妮子的错。强压压心头火,十分宽宏大度地说:“马占山,我们这是谈工作,不是一块儿闲扯淡;要扯淡,抽一天功夫来,找地儿专门扯淡去……”
“严厂长,地方不用找,现在你已经扯淡了。”
“我就像你说的那层次?”
“你把你自己层次降低了,让我咋说呢?我看你总把扯淡当工作,把工作当扯淡;刚才我看姚蓝从这儿走出去的神态心就有些凉,隔着门缝儿把你老严看扁了,把你看瞎了,把你看淡了,你处理曾姗姗与丽丽事儿上一点儿不妥当,你在坦护你的闺女呢,您家丽丽竟敢欺负动手打马成功的女朋友……”
“这么说,我严青海不值一盘子黄瓜菜钱么?”
“那是你自己说自己,我没敢那样说。你分明不懂什么里(理)和表,为自己女儿把一切原则全丟了,拿着不是当理说。”
“马厂长,孙厂长,你们二位都坐下,不是我不懂,其实我是没办法……”孙副厂长在一旁站着抽起了烟。
“一句没办法就完了?事情该那样处理么?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水情看鱼情,人家曾姗姗同学怎么啦?在学校还是你丽丽的班长呢!冲这点儿就该让人家……严格说,人家是冲着姚蓝而来的,是冲着马成功帮了咱们厂而来的,是冲着我们的面子而来的,找些青年学生也是党委会上订下来的,是我开车把她们接来的。从乡下来省城读书的一个穷学生,阳历年不休息,不出去玩,勤工俭学来这儿挣些零钱花,按说也够那个了,也算帮助了咱们厂,也算为厂里做贡献;有钱人家的儿女都去旅游了,您家丽丽是厂里负责人?是厂里质检员?阳历年不休息来厂里游荡些什么呢?八杆子也轮不着她来管质量!人家曾姗姗做的根本没有错,您家丽丽无事生非地硬说曾姗姗做错了,把人家头发撕乱了,于是打人家,眼上部抓破了,你就不觉得有点惨?同学打班长,就如同奴才欺主子,像这种情况还会有同学来我们厂打工么?或许你知道曾姗姗是马成功的对象吧,或许你才敢那样评判她,如果没有马成功,我们厂就不会出现这局面!严厂长,我真心凉了,真把你老严看扁了,有个事情也许你真不知,现在给你挑明了:正有个暗潮涌动着……西边纺织厂那打栆杆子般的贾厂长,偷偷来厂里好几回,对做的衣裳很满意,也想把纺织厂变成服装厂,正在偷偷地挖姚蓝,也许给姚蓝许过什么了。严厂长,姚蓝走首先要通过马成功,您妮子把马成功的对象敢欺辱成那样子,脸也抓伤了,头发抓乱了,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马成功来了肯定会生气,跟您那妮子不结局!一句话能把姚蓝给撤走,到那时再找姚蓝这样的人,你就哭吧你,人才这玩意儿可不是超市货架上拿东西,今天有明天有后天照样有。现在竞争就竞争在人才上,再说姚蓝也是用我们的布料子培养的,逐渐走向成熟的,如果我们培养的树栽子丶树苗子再栽在别人的土地上,在人家地上开花结果去;我们一把米一把秫秫的喂的老母鸡跑人家下蛋去,我们厂刚怀孕就流产,后果就可想而知了。这贾枣杆子说不定我们开转型会派人来过了。”
严厂长一下子愣下来,小眼睛更圆、脸面更黄、觉得脚跟下飕飕冒凉气,一下子凉到光头顶两边的发梢上,乜斜眼马副厂长,十分感叹地说:“二位厂长都坐下,我还真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真是暗潮涌动啊!”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首先斩断魔爪啊!”
“怎么个斩法呢?”
“当然用美女与金钱,这是腐蚀人最昜成功的办法了;可姚蓝本身是美女,只有用金钱不让他挖走就是了……”
“可眼下厂子犟撑着,厂里有钱么?”
“先找一下‘间谍’徐新宝……”
“用美女拉拢徐新宝不一定管事儿,徐新宝标准的正派人,却不是我们主攻人,再说怀里本身有美女,应该直接找姚蓝,找‘妖精’那妮子直接了当地说;那妮子也是爽快人,把话直接讲当面,用我们衣料子培养操练出的人才不能随便走,至少服务3年到5年,7年到8年,如果服装生意好,我们再务色新人才……”
严厂长这才点点头。就说道:“那么,就委托你马副厂长具体办好此事了,可不敢放松了,可不敢懈怠了,你一说,吓出我严青海一头冷汗来……”马副厂长说:“我找姚蓝谈一下。”严厂长说:“老马,这你就不懂了,抢笫一时间,不只是谈,一定要承诺,一定把魔爪要斩断,斩断魔爪是根本。我们与姚蓝同学是有过口头协议的,最好改成书面的,姚蓝就与我们厂真正捆绑到一块了,不能背信弃义地随便走,签上字。”马副厂长说:“签字不一定,人家会认为是张卖身契,等这批衣服做出来卖出去,我们就知道姚蓝真正斤两了,而后定工资继而订合同,要么把我那辆车给了她,厂里效益好了时给她买一辆,适当给些股份来,自然叫走就不走了,她也算厂里核心人员之一了,那贾枣杆子尿再高也挖不走姚蓝了,贾枣杆子再没有蹶子尥……”严厂长点点头。马副厂长又说:“严厂长,还有点事儿找你谈,一直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与你张嘴讲,当面讲,讲当面,这不孙副厂长也在这儿呢……”严厂长说:“马副厂长,你说吧,都是一块儿出生入死创业的穷弟兄,铁哥们,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张嘴的,这就是不相信,对你严哥见外了;我们厂至此,更见患难之交了,这么多年的交往谁不知道谁?困难将快过去了,马上一片曙光了,将要发展成大型服装厂。”马副厂长说:“咱厂账目不公开,有些不透明。大事先不说,就说你报的汽油费,也比我和孙副厂长报的多得多;比如你家丽丽吧,时常开车出去逛,开车出去疯,汽油费全在厂里报销了;比如你偷着住旅馆招待所,费用也在厂里报,厂里的建筑材料弄到你家里搞修缮,厂里不能这样瞎糊弄……”这些话说得严厂长直翻眼,有些架不住,一愣一愣的。就说:“兄弟啊,别说了,再说你哥出汗了。按说也该说,厂里由你负责抓纪检,我把那住旅馆事儿说一下,那是想腐蚀一下购买商,纺织机械转卖出去,我们有些布确实不适宜做衣裳,储存的布匹卖出去一些,或交换些别的布料子,所以才想那办法;住旅馆招待所的事儿可不敢让你嫂子知道了,知道了那就坏菜了。你嫂子和你侄女性格一个样,得罪她能把人给闹死。”马副厂长说:“咱是私营厂,如果是国营厂你就被‘双规’了,我们全是股份制,你多花10元有我3元呢,有孙副厂长2元呢。”严厂长说:“好兄弟别说了,再说你哥寒颜了,该退赔我退赔,该找补我找补,我在党委会上彻底做检讨,改了就是好同志。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找姚蓝,不能让人才流失了,被别人挖走了。那贾枣杆子见咱们不说话,心里尽是孬点子,一肚子赖咕咕喵儿……”马副厂长说:“姚蓝在厂里住,工作一早一晚都能做,咱对她并不错,再说她父母也在厂里干,不可能一时半晌跳槽走。当务之急是你替丽丽给曾姗姗同学陪个理丶道个歉,中午敬个酒,不会小了你严厂长,事情就不了了之了,要么咱见马成功没话说,是人家帮了咱的厂。”严厂长往上翻翻眼,不说一句话。马副厂长看得出严厂长仍然不乐意,心就有些灰。这时,严厂长手机响。“中午你回家吃饭吧。”是丽丽她妈妈打来的,马厂长也能听得见:“丽丽在家闹得吃不住,说你不给她撑脸面撑杆子,连马丶孙两位副厂长都不支持她,马副厂长与马成功是一姓,与马成功简直就是一伙子,与马成功一个鼻孔眼出气儿,在家一个劲儿哭,一个劲儿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