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儿爸妈抱着儿子的骨灰盒，与谢三儿的哥丶姐第二天就回家了。临走前谢三儿的哥哥姐姐清了旅馆账，倒还不错，去院校给处长致了谢，说：“很是对不起，兄弟学也没上成，给领导增添麻烦了。”处长笑笑说：“没有啥。”到王兰兰处安抚一下说：“在这儿日子要真正不好过，就随我们回家吧，别这么犟撑着，一个女人领着女儿再打工，可想而知多么难，我们老家那地方发展也挺快，到处需要人，在老家也能打零工，我们也能帮帮你，小爱兰让给妈妈看，或许爸爸能帮你找个更轻松的活儿干……”王兰兰说：“谢谢您哥哥姐姐了，我有啥脸面回去呢？咋见自己的爹娘哥嫂呢？时间长了也许会好些，没办法，慢慢熬吧，也许能熬出个人样子来。我谁也不埋怨，只怨我自己，只怨自己办的闪失了。”
马成功认为，不管哄也好吓也好丶蒙也好劝也好丶或者软硬兼施的办法总算把学校交给的“任务”完成了。最后与温珂儿丶曾姗姗共同的感觉是，王兰兰的挨打及自己的小聪明致使抓住了理，唬住吓住了谢三儿父母俩。谢三儿的哥哥姐姐到来帮了忙，人家懂得理路儿。或者想起某位哲人的话：“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螺旋上升的。”不懂得事理的爸妈生出个懂事理的闺女来，才把谢三儿的尸骨给炼了，使谢三儿骨灰早早归家入土为安去。马丶温倒也算松了口气。上天神使鬼差使俩人一块儿“工作”了好几天，磨嘴、意见分岐也罢，倒也配合得挺默契。温珂儿与马成功自然有种依恋感，或许想：“今后再没有一块儿‘工作’的机会了。”心里很复杂。
后来温珂儿说马成功：“如果谢三儿没来哥和姐，或者说其哥姐同样不讲理，你会怎么办？再推往学校里？”
马成功说：“不可能。那样不显得我们很笨么？”
温珂儿又说：“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马成功问：“怎么了？”
温珂儿说：“谢三儿打伤了你，他天理昭彰却死了，你替他做悼词，是因果关糸么？是老天替你们俩摆平么？”
就说得马成功一愣一愣的。后来的日子里，马成功不断揣摸这句话，心想：“马成功充其量是学生，谢三儿再打我老天爷也不会恁惨酷，因为我而报复他，谢三儿是玩电脑极度劳累猝死的……”
后来王兰兰有恃无恐，不断给马成功打电话，电话里啜啜泣泣地哭，非要帮她找个事情干。马成功想：“冲俩人既是干亲家又发生过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冲这点儿就该帮忙；学缝纫又不干，又想不起来怎么帮，一个学生家往那儿给她找事情干呢？”觉得一个带孩子的妇女在城市里没点收入真不行，怜悯心再次产生了。马成功有些经验了，王兰兰做张作智的，不敢独一人去她那儿，去也要同曾姗姗一块儿去。回个电话说：“要么就过了年，送你往‘品活鱼餐馆’去，在那儿端盘子，你看这样可以吗王兰兰？”王兰兰说：“我就是等不得，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呢？”马成功说：“马上要过年了，学生们一放假，餐馆生意就淡了，人都忙活一年了，老板自然也要回家过年去，与亲人团聚去，人家用不用人还在两说呢，人家说不用，我脸上挂不住、王兰兰。”王兰兰说：“为啥不在学校给我找事儿干呢？那餐馆用不用你就试试呗！不用我也不黏他，要黏就黏你马大哥，谁叫你是我马大哥丶谁叫你是我干亲家呢，在学校就不能问问么？干亲家就该帮这忙！你不给我找事情干不结局，光指望她爷爷奶奶给那俩钱真不行，我只有求你了，我谁也不认识，只认识你马大哥，只认识你干亲家，你那时认干亲家脸上就挂住了？”又在电话里哭。马成功下意识打了自己的脸或嘴，心想何偿不是呢？王兰兰对她的公婆还算讲些理儿，对自己或者干亲家不讲理，疑惑这女人真把自己当她的姘夫或者说男人了，让人疼又让人怜的小女人黏住了。嘟哝一句说：“看来帮助人也会帮错的，也会帮瞎的，‘间谍’说我帮人帮进了驴屁股，倒也耐揣摸。”望一望旁边的曾姗姗，不知她听懂没听懂。说王兰兰：“别乱说好不好？我那干女儿咋办呢？送幼儿园不到季节口上人家会接么？送回家让你那不讲理的婆子看上一段儿，闪过年再回来？”王兰兰说：“我不养女儿也不让她来看，可把我气死了，可把我恼死了，到老死难忘她老龟孙！”曾姗姗说马成功：“中不中你就试试呗！”马成功说：“我就找‘品活鱼餐馆’老板蹭这脸皮去。”曾姗姗说：“如果‘品活鱼餐馆’冯老板愿意接收王兰兰，高小红的妈妈组装打火机可以停一停，两家挨得近，就让高小红的妈妈帮着照看孩子吧，再不愿意也是年前一小段，过了年送往幼儿园里了。”马成功点点头。俩人吃过晚饭，往学生小吃购物一条街面上走，曾姗姗说：“你就豁着找冯老板蹭那脸皮去，说不定你脸皮蹭厚了。”马成功说：“说不定把我嘴皮子磨薄了。”曾姗姗说：“说不定你嘴上磨上茧子了。”马成功说：“说不定我嘴上起泡了……”
两天强劲的西北风终于把晴了半冬的老天吹阴了，马上要阳历年，天空飘撒着零乱的雪粒子，后来转成小雪花儿，在傍晚的夜空飞舞着。曾姗姗紧紧偎依着马成功，俩人说：“瑞雪兆丰年。”马成功问：“周日去服装厂打工么？”曾姗姗说：“你去我就去。”马成功说：“我这玩斧头的手，能给人家砸衣裳？人家明说不要男同学，丑活说到前头了，我再去，拿着好好的布料子让我糟塌么？到那儿像是可怜虫，再说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马成功感恩戴德的；我心里还是没有底儿，真不知姚蓝设计的服装中不中，市场上好卖不好卖，如果真不中我算把严爸爸坑苦了，他们就会蔑视我，我更无地自容了，好主意真成了馊主意，好办法成了坏办法，使严厂长越陷越深了，严丽丽那妮子说不定怎么着讽剌我，更是得理不饶人……”曾姗姗说：“你放心，‘妖精’设计的服装那天我看了，花色搭配很得当，连温珂儿及厂里职工都没有说出什么来，很潮流，不会销不动。混饭吃你也得陪我去，过年随你一块儿回趟家，见见未来的准公婆，先学着当当儿媳妇；通过王兰兰的事情儿媳妇不是真好当，你爹娘看见我不知乐意不乐意。女人为什么非找个婆家呢，当女人为啥嫁人呢？”马成功说：“不知道。你问亚当夏娃去，怕刘兰芝未必真弄懂；凡女人都要嫁，凡男人都要娶。原始社会那是母系氏族公社……跟我去让我咋说呢？我是上学还是搞对象？”曾姗姗笑了说：“你祖上有拐骗别人家姑娘的坏基因，你领个大学生回家基因一点儿也没变，你马成功更应该感觉荣耀呢！从内心讲，想调查一下您那传奇的十八户村，是不是瞎胡编，顺便深入到你们哪儿学着写点啥，要不是学文科白学了，真辜负老师的培养了。元宵节前赶至俺家去，看看你那未来的准丈爹丶准丈母娘……”马成功把曾姗姗拥紧了，望一阵，心想说：“难得曾姗姗对自己这片心……”
当至“品活鱼餐馆”时，里面挺热闹，客人还挺多，好多是本校的同学们，有同学与马成功丶曾姗姗说笑或打诨，并且让他俩坐下来一块儿吃。马成功说：“别耽误事，抓紧吃，你们谈得正黏和，我不另掺杂面了，如果真一坐，你们会说马成功这人不敢让，是热粘皮儿，给鼻子好上脸……”同学们就笑就摇头说：“你这人真邪乎，据说这餐馆名儿是你马成功给改的？搞文学毕竟是搞文学，与我们说话办事儿不一样，那招牌画面也是你马成功想出的？”马成功不便说原因，讪笑说：“哪能呢？我能有那能耐……我们真是吃过了，有些事情有求于冯老板。”同学们点点头。被正端鱼上桌的冯老板一眼瞧见了，就说：“怎么是您老马呢？您可是难请的客！说几回咱哥倆还没正经坐下来喝两杯。”马成功说：“冯老板，我们真是吃过了。”往下感觉不好意思开口了，冯老板便拉拉凳子请二人坐下来。马成功就说了有个青年妇女刚没了她男人，想在这儿打打工，不知您春节放假不放假，觉得挺不好意思张口呢。”冯老板说：“不管放假不放假，您介绍的人我都接，哪怕真是老太婆我也要安排到操作间里择菜去。老弟的面子不能丟，您可是我的恩人啊！我不能知恩不报啊！”马成功说：“我只是说了一句话，顺便与同学开玩笑打诨的，算得上恩人么？如果真是个老太婆，您不会说开得玩笑大了吧？”冯老板笑了说：“马老弟您仍然没忘那句话，您不知我那时混得多么惨，欲不能，罢不能；可今非昔比了，那都成过去了，我在长庆路又盘了一家店，你嫂子那边忙活着，照样是‘品活鱼餐馆’儿，现在年夜饭开始预订了。您可真是及时雨，过春节真有些服务员要回家，人手真不够，明天中午10点钟就让她过来吧，如果可以我让她当餐厅总领班。”马成功说：“那当然，来了您一看就如意，挺聪明灵透的一个人，只是个子稍稍小一点儿，干什么活儿您安排……”接着，冯老板极欣喜地告诉马成功说，又想出了个新办法，当毎天客人上到10桌时，就有一桌优惠百分之五十的抽奖率，水涨船高吧，抽不着奖的也有两瓶啤酒送，有时一天能抽两至三次奖，忙的真是受不了丶呛不住，钱挣住了倒是累坏人。马成功夸他说：“这人叫你越做越精了还！”冯老板就说：“那还不是您教会了我，挣回头客的钱！”马成功说：“那话不值得一提。”冯老板就憨憨地笑。当俩人从“品活鱼餐馆”出来时，已经是满地皆雪了。冯老板在飘雪的街道上，把马成功丶曾姗姗送好远。
路上，俩人商量着先给高小红的妈妈讲好说通了再通知王兰兰，如果高小红的妈妈不乐意帮别人照看孩子，或者说价钱不合适，就前功尽弃了。当马成功丶曾姗姗一路踏雪来至高小红那所谓的家，见她们母女正在那儿组装打火机，另外还多了一位高大的青年人，也在笨手笨脚地学组装。高小红惊诧地问道：“怎么是你们两位？外边下雪了？我们还不知道呢！”便与妈妈连忙站起来帮他们打那身上的雪。马成功丶曾姗姗就注意打量那位男青年，挺面熟一时记不起。高小红的妈妈连忙介绍说：“这位是小红的男朋友叫崔欣，与小红同班同学呢！”马成功说：“我说呢！只觉着面熟一时想不起……”忙与崔欣握手。心想崔欣又高又胖的，高小红偏低又瘦小，几乎与王兰兰个子差不多，高小红貎像无一点俊气可人处，比不上王兰兰……可能是因为志同道合使二人走至一起了。疑惑地问崔欣：“你也学天体物理学？”崔欣点点头。高小红给崔欣介绍说：“这位就是人称‘小木匠’的马成功，我见面儿总把他称成马大哥，与姗姗姐是很可人的一对儿。”崔欣说：“我知道他马成功，文章写的好，尤其是那篇《打工轶事》的散文，很有乡土气息，既清新又朴实，对家乡的感情很真挚……只要散文写好了，往下行文则顺水行舟了，人生注定笔耕这一行，好感叹，十分十分地佩服你。”马成功自嘲地笑，就说：“很惭愧，马尾穿豆腐提都不敢提，胡乱涂鸦的豆腐块儿，再夸真无地自容了。你们才是真正的事业者，科技工作者，在宇宙间遨游呢！”于是与曾姗姗又看那墙上陈景润的挂像了，对崔欣与高小红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了。崔欣看他们感兴趣，在他们身后头，侃侃而谈地介绍说：“……陳老师出生于1933年，日本侵略中国时家乡福建被沦陷。他们家附近有座集中营，夜间常听到惨害烈士的皮鞭声和枪声。陈老师家中姊妹多，13岁那年母亲去世了，自小儿养成了内向的性格儿，上中学时常听老师讲些科学救国的话，他并不相信科学能够救中国，只有靠枪杆子把日本人赶出去，孤僻的性格只是对数学感兴趣，喜欢关在屋子里运算些艰难的数学演算题，有时候苦思冥想走着走着碰到树上了，竟问是谁碰了他？在一次课堂中，老师讲到1742年，有位德国数学教师名叫哥得巴赫的人，他发现每一个大偶数都能写成两个素数的和，他对所有的偶数全都检验了一大遍，结果都是一样子，都说明这是确实的。但需要证明它，如果未证明只能称作猜想了。就给著名的大数学家欧拉写信请求他来证明它，遗憾的是欧拉也让人失望了。在随后一百多年间没人能够证明她……1966年，一颗璀灿的讯号弹升入中囯数学界的天空了，陳老师证明了哥德巴赫猜想中的(1十2)，包围圈越来越小了，越来越接近于（1十1），越来越艰难；当然这以前有数学家拉德马哈尔证明了（7十7）；1932年数学爱斯斯尔曼证明了（6十6）；1958年我国数学家山东大学讲师潘承洞证明了（1十5），同年又和王元证明了（1十4）……”马成功与曾姗姗越听越迷了，当三人一路踏雪回校时，崔欣很健谈，仍在谈宇宙的形成与运动，说离地球15光年的地方里，有一颗类似地球的大行星，比地球大万倍，有适合人类住的可能性，将来科学发展了，人类会迁往那里住；地球是人类的大揺蓝，人类不可能永远呆在揺蓝里……”马成功突然站下来对崔欣说：“只顾听您讲那浩瀚的宇宙了，把正事儿忘得死死的，今天来的意思是想请小红的妈妈帮一位小老乡看孩子。”崔欣弄清后说：“孩子是国家的希望，啥事儿都没有看孩子当紧，明天送上来让老妈妈给看吧。”曾姗姗仍在痴迷地问崔欣：“你越说我们越是糊涂了，这个神秘莫测的哥德巴赫猜想到底有多主贵，对探索宇宙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崔欣笑笑说：“说起来很抽象。可以这样讲：自然科学的皇后是数学，数学的皇冠是数论，哥德巴赫猜想则是皇冠上的那颗明珠了，弄懂了这个那可是不得了，人类探索宇宙就行进了一大步，如同摸到打开宇宙的大门的钥匙了……”
之后更见天地浑然一体，彤云世界，雪霭乾坤，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深邃的夜空中飘落下来，被寒风挟持着丶盘旋着丶飞舞着；如鹅毛，如棉絮，越下越大了，似乎把浩瀚的宇宙信息带过来激发人们去研究，去探索。路上步行人稀少，三人踏着将半脚深的积雪回院校，偶尔有汽车驰过，偶尔有从某处传来的说话声与笑声。看起来隔行如隔山，崔欣的话使马成功丶曾姗姗终究还是听不懂丶弄不透。曾姍姗便与马成功开玩笑说：“陈老师的（1十2）是否与你马成功牛了多少天的‘挤三十’等值呢？”
马成功自嘲地笑。似乎无地自容地说：“如果陈老师的（1十2）是状元，那么我跟刁老师学的‘挤三十’则是乞丐了。甚至连乞丐或小巫见大巫都不是，看来是天外有天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从‘挤三十’里悟出些道理来，使我考上了学，我还是应该感谢刁老师，使我在这儿遇见你，遇到你曾姗姗，难道你对‘挤三十’还没弄懂么？”
“等现在那我不笨死了，‘挤三十’我先说就能挤住你！”
“什么‘挤三十儿’？”崔欣的反问使他们俩人笑开了。崔欣很迷茫地望望他们俩，不知他们笑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