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醒来时，雨已经下了半天。
下午，雨云依旧垂垂压下，天更加阴沉了。
常平在屋里没有找到女人。
桌上的坛子里，伸出了一个小脑袋。
小芝看着常平，小手一指门口。
“那里！”
常平心中惊愕当场，思绪万千。
小芝看着常平不动，脸颊鼓起气呼呼的。
常平与她的隔阂就这么消除了。
常平将她抱到门口。
院落里的泥地已经容不下这么大的雨了，地上一层往低端流去的水。
小芝嘴角勾起，开心地笑着，拿出了一个小船。
很精致的纸叠小船。
她小手伸出，将小船往院子里的水中扔了出去。
小船落到水面上，被水流裹挟着向远处航行。
小芝眉眼弯弯，非常开心。
可这叠船的纸没有防水处理，走没多远就一垮，沉了船。
纸船完全散了架，被水浸透，不见踪影。
小孩子刚才笑得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伤心。小芝见她的船不见了，嘴角一撇就要哭了出来。
常平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哭。”
“我给你做一个不沉的。”
常平找来了纸，递给了小芝。
小芝又叠出了一个小船，还给常平，看他怎么弄。
常平找来了一支蜡烛，点着了后，将液蜡往纸上滴。
一面滴，他一面用一小木片糊匀。
他的身体还没恢复，手有些抖，糊得很慢很谨慎。
一支蜡烛快烧完了，一只蜡纸船也制作完成了。
小芝就这么扒在坛沿，默默地注视着低头糊弄纸船的常平。
她的眼中光芒闪动，头一次有了难以读懂的情绪。
她似乎不那么像小孩了。
常平拿来蜡船，递给了小芝。
“来，扔出去吧，不会沉的。”
小芝伸出手，接了过来，只是小手抚摸着纸船上均匀的蜡层，久久没有动手。
常平诧异，“怎么了？扔吧，没事的。”
小芝终于将它扔了出去。
蜡船一落到水面上，先一歪后就恢复了平衡，稳稳地立在水面上，向低处驶了出去。
小芝默默地看着小船远去，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
这只蜡船，会随着绵延的水流，流向不知何处。
它可能在石溪村某个墙角撞上，晴天后搁了浅，等待着别人发现拾起。
也有可能流到某个幽深之处，隐蔽在其中，渐渐随着时间腐朽消亡。
或者随着雨水汇成河流，在狂风暴雨中被一个浪头打倒，被水中暗流撕扯成无数碎片。
可无论哪一种可能，这只蜡船都会消失。
她接下来的一生，再也看不到这只蜡船了。
小芝突然哭了起来，哭声响亮尖锐，吓了常平一跳。
他一看，小芝满脸都是泪水，一边用小手抹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指向外面。
她突然发了火，胳膊愤怒地挥了起来，“我要那个！拿回来！”
常平又愣住了。
“我要！”
常平如梦初醒，赶忙点了点头，然后一头扎进了外面的狂风暴雨中。
泥地湿滑，常平没走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他被泥水糊了满脸，趴在地上抬起头，甩了甩脸上的水，看向前面。
那小船越漂越远，快要流出院子了。
身后小芝的哭声越来响亮，其中的悲伤之意非常强烈。
常平知道是因为那船马上就要不见了。他来不及爬起，直接在泥水中匍匐着往前迅速爬去。
常平四脚着地，用一种平生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达到了惊人的速度。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蜥蜴。
终于，他向前一扑，汹涌泥水将要把小船推走，可他在最后一刹那间将它捞了出来。
常平长舒了一口气。
常平满身泥水滴答，将他抢救来的蜡船递给了小芝。
他脸上带着邀功的笑，可小芝哭着把蜡船一把抢走，抱在怀里后，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把坛盖抓起盖上了。
常平莫名其妙，心里骂着小白眼狼，探头听了一下。
坛子里是沉闷的呜咽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