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我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等到天刚刚露出鱼肚白时,我被那伙人带到了一个小镇的酒馆。
之后,第二天、第三天……他们把我关在酒馆的卧室。我尝试过几次逃跑,想要回到王城去找利斯特,但是都失败了。
一周后的某天,我说服了秋带我回王城,条件是我不再私自出走,她痛快的同意了。于是我们乔装打扮,回到王城。短短几天,这里似乎已不再是我所熟悉的故居,鲁克一家被强盗杀害的消息传的风言风语,我甚至在告示上看到了画着我头像的“通缉令”。每一天,我和秋在面包房附近蹲守。这里是利斯特的家啊,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抱持着这样的信念,我们耐心的守候,可是利斯特始终没有回来。
两周后,利斯特全无音讯,可我依然满怀信心。
一个月过去了……王城的所有人都说他应该是死了。
希望,它是漏中的沙,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渺茫。我终于理解了,一年前的那个神女祭,利斯特是以何种心情去寻找他的妹妹希娜的。
终于,在某一天下午,王城的骑士团传来了新的消息。利斯特的尸体,被人发现在郊外的密林中。布拉德斯科说,他应该是战死的,因为尸体被发现时他的手中还握着从强盗手中抢来的剑。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理由央求秋陪我去王城了。与之相反的,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我开始认真的吃饭、睡觉,很快就习惯了酒馆的生活。又过了些日子,布拉德斯科告诉我说,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在那里我不用再躲躲藏藏的过生活,可以拥有崭新的人生。
在一个雪花消融的傍晚,我们启程了。
……
两年后。赛特国东部,鹰之城,佣兵营地。
布拉德斯科没有食言。塞特国是个非常神奇的国度,这里没有王室,更没有教团。我可以随意的在大街上行走、奔跑,不用担心被抓回狭窄的阁楼或是地牢。如果我生在这里,一定会拥有其他同龄人那样快乐的童年。
可终究是太晚了。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也无法忘记银月国王城外的那片光景。
有许多次,我在心底大声质问那个面沉如水的男人——那晚他身上的血是否也有利斯特的?可我每一次都会忍住,因为即便是傻瓜也不会承认如此直接的指控。
就像对待其他佣兵一样,布拉德斯科用心的教导着我。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对于剑术很有领悟,可另一方面,射击则是我的弱项。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勤学苦练,即使一头黑发长了又剪,剪了又长,我糟糕透顶的弓术还是没有提高。
今天也是如此——我正笔直的站在中庭靶场,手中的弓被拉的很满,甚至有些过满了,这个姿势僵持了太久,久到手臂都开始酸涩。
正当乏力的手臂摇摆不定时,从左后方突然窜出一个讨人厌的家伙。他有一头亚麻色的短发和一双灰蓝的眼睛,是卡谬。
“喂,心事重重的西维亚,又在练弓的时候发呆啊~”
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箭“嗖”的一声射出,连假人的边都没碰到。
卡缪立刻恶劣的大笑起来。
我气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从背上摸出第二支箭。还没等上弦,他便伸手将弓压了下来。“喂喂,别再练了。今天怎么说也是老大生日,你不会忘了吧?”
我愣了愣,把练习弓挂在墙上,转过头时,正遇上卡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直接走出中庭。
我俩一前一后穿过佣兵营地的长廊,来到外面的街道,时不时有偶遇的鹰之城住民亲切的问好。鹰之城是个相当友善热情的城市,对我而已尤其如此。又经过两个路口,在一间外表质朴的酒馆前,卡缪停下了脚步,回头笑着看我。
“到了,里面请吧,西维亚小姐~”
我推开门,酒馆内是一个觥筹交错的世界。
“哟,这不是……卡缪和西维亚吗?”
“晚上好啊,卡缪和西维亚!”
喝酒的佣兵放下酒杯对我们招手,正在谈天的佣兵也回首向这里点头致意。烛火摇曳中,诗人弹奏着班卓琴,每一个人脸上是轻松自在的神情。
啊……这种景象,在这里也算是日常了。
继续往前走,酒馆大厅最中央圆桌边围坐着五个熟悉的身影。说实在的,比起两年前他们没什么两样。
离门最近的女子有一头棕色长卷发,身材高挑,衣着火辣。没错,她就是我们“七人团”的成员之一——丽莎。丽莎是远近闻名的“酒痴”,虽然是个女人,喝起酒来却像喝水似的,此时她也正握着一瓶酒往嘴里灌,脸上一副陶醉的神情。
而丽莎左边坐着的留着红色刺猬头的高瘦男性是狄米尔,那家伙沉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两年来,我和他之间的交谈次数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剩下的三位中,最右边扎着马尾的青发姑娘便是秋。据我的了解,秋是个大方、善良又单纯的家伙,此时她紧挨着雷昂坐着——她的眼神飘动,时不时偷看雷昂的侧脸,双颊有羞赧的红色一闪而过。可惜雷昂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位怀春的队友,因为他正在和身旁的布拉德斯科专心的交谈。
最后说到布拉德斯科——这个身材魁梧、肌肉健硕的中年男人,他既是“七人团”的首领,又是雷昂敬爱的父亲。
“哎呀哎呀,是卡缪和西维亚~你们再不来,好酒都要被我一人享用了。”丽莎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她的大嗓门把其他几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我冲她点点头,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好了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快点吃饭吧,我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卡缪嚷嚷着。
丽莎立刻瞪他,“喂,你在说什么啊浑小子!再怎么没规矩,也要先给老大祝酒吧。”
“说的没错啊,卡缪你也真是的。”秋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来举杯,为这次生日敬老大吧!”雷昂笑着高高举起酒杯,“说起来,西维亚也到了能喝酒的年纪了。”
“十六岁啊,真令人怀念。”丽莎托着腮,一副回忆往昔的样子,“西维亚,这是你头一次喝酒吧,可不要害羞啊,你的好年纪才刚刚开始呢。”
我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把手中的酒杯举起来。
随着清脆的碰杯声,七只或强壮或纤细的手相聚又分离,我们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这场晚宴,在这样吵吵闹闹的氛围中开始了。
当弯月沉沉的坠在树梢头,酒馆的庆祝活动才逐渐告一段落,佣兵们陆陆续续的结伴而出,往营地的方向走去。我心事重重,比大部分人都离开的早一些,在佣兵营地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里,我依靠在冰凉的大理石墙上,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渐的,夜色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严肃的面孔。
“……你果然还是来了啊。”布拉德斯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