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醒啦。”利斯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抬头,他正睁着一双亮亮的蓝眼睛看我。
“小西维亚,我们正在送行的马车上,父亲与母亲就在后面的那辆……小西维亚,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呢。”
他的眼圈红红的。
我很不愿意看到他伤心的样子,打起精神安慰他,“……我又不是搬去月亮上,如果你愿意就常来大圣堂看我吧。”
恍惚中,我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再怎么使劲儿也想不起来。
“我知道,我会经常写信给你的……”利斯特说。
他的声音闷闷的,显然还是很低落。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很专注的去观察他的脸。我一定是忘了什么,这种感觉很奇怪,内心深处某个角落空落落的。我非常仔细的看他——这一年,利斯特的脸瘦了些,黑了些,可他的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像清早的露珠,充满了善良。
“你在看什么呢,小西维亚?”
我端详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导致利斯特都开始不自然起来,他轻轻拥抱着我的手臂动了动。
“利斯特,你知道你长胡子了吗?”我问他。
令我感到纳闷的是,听到我的问话,利斯特的脸突然涨的很红,“我、我知道啊。”他结结巴巴的回答。
我有点奇怪的看着他。
“还有啊,你的声音也变了,你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啊。”他的声音变小了。
“……就因为这样,前段时间啊,我都误会你了,还以为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今天我知道了,你还是原来那个利斯特。所以,我要和你说对不起。”
“嗯嗯……没事的。”他用非常温柔的语气低声说。
在这之后,我们彼此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我们都像有心事的大人似的一语不发。
“很难看吗?……我是说,胡子。”他突然这样问。
我仔细想了想,在脑海中对比了他有胡子前后的样子,觉得一点都不难看,于是我摇了摇头。
恍恍惚惚的,我又睡了一觉。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外面有人在说,“前面的关隘就请送行者止步吧,到这里就回头的话,兴许能赶在神女祭的圣钟敲响前到家呢。”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有修女在马车外呼唤我。
“教团之子,送行的车队就要返回了,请更换马车吧。”
我的腿像灌铅似的沉重,怀着痛苦的心情从那张华丽的软垫上爬起来。当我打开车厢的门,郊外冰冷的夜风无情的钻进我的领口,让我打了个寒颤。
“等一下,小西维亚。”利斯特抓住了我的手,“你忘了一样东西。”
我就知道我一定是忘了什么!
我立刻回过头,这时,利斯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枚胸针,是我的贝壳胸针!我还以为它被落在面包房里了。
“小西维亚,在你入睡的时候,我用大头针在贝壳上刻了你的名字。这样一来,它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是区别于希娜的,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的胸针。
我珍重的把胸针别在胸口,又用力的抱了抱他,然后再一次打开门,朝着呼啸的寒风中走去。
几分钟后,我将视线从新车厢的窗外收回。我与利斯特,我们彼此乘坐的两列车队,终究渐行渐远了。
独自一人的车厢内,我的心感受到一种撕裂的疼痛,为了减轻痛感我闭上了双眼。马车的颠簸真是让人疲惫,我很快又睡了过去。直到,一阵强烈的轰鸣将我唤醒。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距离与利斯特分别似乎只过了短短的一瞬……被一种不详的预感冲击着大脑,我几乎是立刻就清醒过来。我听到外面有刀剑相撞脆响,混着女人的惨叫和男人的怒骂。发生什么事了?难道说有人在杀人吗?我一动不动的缩在车厢的一角,几分钟后猜想得到了证实,因为有浓重的血腥味渗进车厢,熏的我差点吐出来。
车队遇到山贼了?或许是强盗也说不定。如果我的运气够好,他们两败俱伤,我便可以找到机会逃走,逃回鲁克家的面包房去!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恐惧和兴奋在心中交织着,黑暗中我的手指不停的颤抖。我安静的蜷缩着身体,把耳朵紧贴在车厢的一侧。渐渐的,外面的战斗的声消失了,而说话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快,有轻微的脚步声在不远处来来回回。
是被杀光了吗……教团的修士?
还是说,被杀光的是那帮强盗?
真是残忍啊,这些大人们。可无论如何,还不是我发挥同情心的时候,如果要逃走的话,再晚一点就麻烦了!
下定了决心,我几乎是从角落里弹跳起来。马车的厢门近在咫尺,可我手脚冰凉,心跳就像擂鼓。当我刚刚触碰到冰冷的把手时,门,从另一侧猛的被打开了。
黑暗之中,魁梧的浑身是血的男人,把高大的身体堵在摇摇欲坠的厢门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左手持一束火把,艳艳的火光将他满是刀痕的脸映照的非常清晰。右手提着可怖和长剑,上面涂满了厚厚的血浆——他似乎就是用这件凶器挑开了厢门。不仅如此,男人的上衣、额发和脸部,都被血液染成了茜色。
“哟,小姑娘。”血人冲我咧嘴一笑。
像只血海中的鲨鱼——当日后我回忆起来,这是我对布拉德斯科的第一印象。
几分钟后,我坐在这群人为我准备的小矮马上,离开了满是修士尸体的道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一条未知的旅途。
这群人共有六个领头,那个年长的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是六人中的老大,他们叫他“布拉德斯科”,这场战斗中他身上所染的血,大部分都来自那些敌对的修士们。除他之外的五人中有三名男性,分别叫做雷昂、卡缪和狄米尔,另外还有两位女性,分别叫做丽莎和秋。
秋告诉我说,他们不是强盗,而是“佣兵”。可在我看来,这二者似乎并没有分别。
“姐姐,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途中,我在马背上问秋。
“……真是的,小妹妹。我们才没有绑架你啊……”秋无奈的笑着。
她在六个人里看起来最年轻,大约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正因如此,布拉德斯科让她做我的“心理督导”——在这群人当中,只有她和我年纪差距最小。
“姐姐,既然这不是绑架,送我回家好不好?”如果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带走,利斯特会找不到我的。
“这……”秋开朗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唯独这个要求,姐姐恐怕没办法答应你呢……”
明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可是真正听在耳中,还是会觉得难过。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生活罢了。从一个团体到另一个团体,到底要被控制自由到什么时候呢?
既然如此,我决定不再说话——这是我目前所能做出的最有力的抵抗了。
秋是个非常活泼的家伙,一路上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对我发问。可我的心非常不舒服,常常对她不理不睬,她也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