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高考那年,李知浅报考了江户市最好的大学——江户大学的法医学专业。因着家里人有不少都从事法律方面的工作,特别是身为政法大学教授的老爸,给了她太多的耳濡目染,以致她对“法”有着特殊的情感。然而她的性格里又有着不走寻常路的特质,不想将来只能做个律师或检察官,于是便选了法医学这个专业,既有法,又可以涉猎其他领域。
新生报到那天,金融系大二学生徐石接待学弟学妹,看见在拥挤的人群里冒出一个个头儿也就一米六的女生,不屑地瞟了一眼,然而就这一瞟,让他眼前突然一亮。虽说这小小的个子在人群里会被淹没得无影无踪,然而这肤白貌美,笑时还露出浅浅酒窝的颜值确实让人心头一颤。
“师哥,你好,我叫李知浅,法医学专业的。”
“李知浅?”
不错,她就是那个以第一名成绩考入江大的女生,这个高分颜值加学霸头脑,足以成为她脱颖而出的“武器”。
徐石望着这个俯下身来才能看得到的女生,唇边抹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2)
李知浅从高中起有两个闺密,一个叫窦钟黎,一个叫杨令恩,窦钟黎还有一跟班儿叫毕莫严。
记得高一语文课上学文言文时,老师说“知”同“智”,就是聪明智慧之意。毕莫严就问李知浅,“‘知’是‘智慧’,‘浅’是‘才疏学浅’,那你爸妈给你取这个名字,到底是想让你有智慧,还是不想让你有智慧啊?”
还没等李知浅怼他,窦钟黎就发了飙,“知浅的‘浅’是受益匪浅的‘浅’,你个‘才疏学浅’的白痴!”
高考填志愿时,李知浅要考江大法医学,窦钟黎便嚷着要跟李知浅考到一处,可结果阴差阳错,窦钟黎最后上了公安大学的刑事科学技术专业。
窦钟黎起初有些神伤,可被李知浅劝着后来也就想开了,大学虽然不能在一起,以后却有可能成为同事,一起工作。
再说说这毕莫严,也没个啥理想,只是铁了心窦钟黎报哪儿他就上哪儿。也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跟窦钟黎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为此他还特意把江户能找到的寺庙都拜了一遍,以表感谢。
不过话说回来,窦钟黎这种神经大条的女生,活脱脱就一女汉子,自然是没有察觉到毕莫严的心思。相反,却总是把毕莫严当成“敌人”,视他为极其讨厌的竞争对手。只因高中时窦钟黎竞选体委,毕莫严力压她夺了魁。后来参加戏剧社,又被毕莫严争去了“导演”的美差。大学时更是因为学生会主席一职,二人争得天昏地暗、山崩石裂。所以于窦钟黎而言,毕莫严是个一提起来就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恶人”。
大二的时候,窦钟黎跟另外一个专业叫王枫的男生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那段时间,毕莫严的身体与灵魂犹如分离一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虽然大家包括窦钟黎都不知晓其中的原因。
窦钟黎这样的心性,这恋爱果然谈了不到两个月就谈崩了。后来听王枫说除了窦钟黎的外表,实在感觉自己是在跟一个男生谈恋爱,导致自己曾一度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自打窦钟黎与王枫分手后,大家又看到了一个神采奕奕、浑身散发光芒的毕莫严。用窦钟黎的话说,毕莫严是见不得她好,她有男朋友了,他不祝福,她被甩了,他却神清气爽。
(3)
这一天,四个人约了一起吃饭。
看着在徐石面前小鸟依人给他夹菜的李知浅,虽然窦钟黎知道李知浅平时也是一副温柔、爱笑、与世无争的样子,可看到眼前的李知浅,还是觉得有些别扭。这么一个美人胚子,外加上好性格,又生了一副好脑子,还有着书香门第的背景,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奇怪的是自打高中起到大学快毕业,爱慕李知浅向她告白的人也不少,可是无一例外,追她一段时间以后都撤了,没有一个坚持到底的。窦钟黎自认为智商、情商都不低,可面对这样的怪事,却百思不得其解。而徐石竟然成了这么多“案例”中唯一的例外,不仅追到了李知浅,这恋爱还一谈就是三年多。
话说回来,窦钟黎对于闺密这个男朋友看得并不大顺眼,偶尔抹了蜜的嘴却也很容易掉脸子。有时掉得人莫名其妙,都不知道是哪句话、哪个动作就得罪了这位爷。好掉脸子不说,窦钟黎还看不惯他的小心眼儿,只要李知浅跟别的男生有点儿接触,他就不高兴。虽然李知浅偶尔也觉得徐石小题大作了些,可她把徐石的“吃醋”视作是爱自己的表现。可在窦钟黎看来,这只不过是小心眼儿和占有欲作祟罢了,跟“爱”扯不上什么关系。窦钟黎总是忍不住想要提醒李知浅,有时却会被毕莫严拦下。毕莫严觉得虽然身为好友,也不好对朋友的感情问题太过指手画脚。
其实相处这么久,有些事李知浅自己也不是不清楚。比如不管是在校园里也好,还是学校附近的区域也罢,只要是可能遇到熟人的地方,徐石和她走路时就一定会拉开一段距离,更别说像其他情侣那样手牵着手。李知浅想着可能是徐石性格腼腆,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过于亲密而已,可是偶尔她却会看到他在校园里跟别的女生打闹嬉戏的样子。
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人不是这样,虽生了一双健全的眼睛,却没能练出看人的眼力。
(4)
李知浅大五毕业的夏天,一边做研究生入学的准备,一边到法医部门研修,忙得不可开交。这一天终于闲了半日,回到宿舍刚躺下,眼睛还没眯到一半,手机就响了起来。
“知浅,我今天上午打球的时候不小心受伤右手骨折了,现在在医院,医生说要动手术,你去我家给我取些生活用品。”
“啊?骨折了?怎么搞得这么严重?”
“先别问了,赶紧拿完东西来医院。”
“好。”
挂了电话,李知浅翻身从床上跃起,抓起包就往徐石家跑。
徐石工作快两年了,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离江大也不远。周末有时候李知浅会过去找他,可他周末却经常跟朋友喝酒喝到两、三点才回家。
李知浅到徐石家,拿了些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就急匆匆奔往医院。看着徐石躺在病床上,着实是没想到。
“大夫说我明天要手术,怪吓人的,会不会有危险啊?”
“没事,只是钉入钢板钢钉,不是什么大手术,你别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刚才护士给我看手术同意书,上面写了好多可能出现的情况,甚至可能死亡。”
“我是学医的,你还不信我啊,真没事。”
“我明天手术,你能在外面守着吗?”
“我明天的研修课,耽误不了,等下了课我就过来。”
“难道课业比我的命还重要?”徐石不满的埋怨道。
的确,这么多年,李知浅确实没有因为谈恋爱而耽误过任何该做的事儿。
第二天下了课,李知浅去食堂买了粥就跑去了医院。
因为麻醉的关系,徐石还处在半昏迷半醒之间。钢板固定,打了七根钢针,手术顺利。
傍晚,徐石醒了,李知浅喂他喝了粥,“你刚动了手术,又在用药,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喝酒,也别抽烟了。烟抽多也会导致骨质疏松,你平时抽烟抽得那么凶,你这么容易就骨折了,搞不好也是有关系的。”
“好了,知道了,我刚醒你就开始啰嗦。”
之后的一周里,李知浅每天又要研修,又得顶着30几度的高温烈日去给徐石送饭,帮他洗头发,清洗他换下来的衣服。窦钟黎看着心疼,不满地说:“你都快成他亲妈了!”
出院的前两天,李知浅学校有事,便打电话告诉徐石可能去不了医院了。不过事情提早忙完了,李知浅还是买了水果去医院看徐石。刚进病房,就看见一个女生坐在病床边与徐石聊得眉飞色舞。徐石一看见李知浅,不知怎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那个女生看了看李知浅,问徐石,“这是谁呀?真漂亮啊!”
徐石没有答话,空气中充斥着尴尬的气氛。过了片刻,女生做出突然想起来什么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你好好养伤。”说罢起身就离开了。
徐石一句话都没有说,拿起平板电脑来看,站在病床边的李知浅思绪万千。
恋爱中总是会有这样受了委屈甚至背叛也不愿放手的人吧……
徐石出院的这天上午,李知浅在徐石家打扫,打算打扫完去接徐石出院。还没等打扫完,就听见开门的声音,徐石自己拎着包回来了。
“不是下午出院吗?”
“医院那种地方多一秒我都不想待,办完手续我就回来了。我请的病假还有三天,打算一个人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徐石还是那一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左手打开电脑玩起了游戏。
“……怎么又不高兴了?”李知浅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胳膊骨折了,疼得要命,怎么能高兴?”徐石不耐烦地答道。
“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说来也奇怪,那之后的半个月徐石都没有再联系过李知浅。用窦钟黎的话说,“伤好了,不用人照顾了,利用完了就byebye了”。
(5)
为了学习更多医学知识,李知浅研究生改读了基础医学专业,课业也忙了起来。
刚巧某个周末有空,就约了徐石一起吃午饭,午饭后李知浅也跟着去了徐石家。
从电梯出来,离远儿就看见徐石家门把手上挂着一个袋子,走近一看,里面全是吃的东西。
“这是什么?”李知浅拿下袋子问道。
徐石接过袋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怔了一下,“我哪儿知道?我这不也是刚回来嘛,兴许是谁把东西放错了地方。”
李知浅又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全都是徐石平时爱吃的。哪就有这样的好事儿,天上掉下来一袋子爱吃的食物?而且想必这样“浪漫”的事儿也绝对不会是男生能做出来的。二人都没再多说什么,李知浅心里当然清楚是女生送的,而徐石心里应该更清楚是谁送的。
……
转眼又到了暑假,窦钟黎跟李知浅一起租了个房子,准备着公务员的考试。
“咦?你怎么起这么早?这才六点。”窦钟黎捧着一本《公务员考试技巧手册》问。
“做了个梦,醒了就睡不着了。”
“做恶梦了?”
“不是恶梦,是个……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
“嗯,我梦见我去徐石家,推开门看见一双女人的平底鞋放在门口。”
“听着怎么有点儿瘆得慌啊,让我想起了《一只绣花鞋》。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觉得徐石是个招蜂引蝶的家伙,早点儿踹了算了。”
李知浅淡淡地苦笑了一下,没有答话,进了洗手间。虽然心里有过很多次的不舒服,可五年多的感情,她却无法轻易舍下。
买了早点,李知浅来到徐石家,想着还不到8点,徐石应该还在睡着,就拿了钥匙来开门,结果门从里面反锁了,李知浅只得叫门。敲了半天也没动静,李知浅拿起手机正准备给徐石打电话,只听到一声“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李知浅怔了一下儿,她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没有错。
李知浅身体一僵,沉默片刻,很少会动怒的她受不住了,开始用力敲门,门里的女人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徐石开了门,一脸睡眼惺忪还略带惊愕的样子。李知浅原本想进去看个究竟,却在脚迈进去一半的时候收了回去,“你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的咖啡厅等你。”
说完转身要走之时,无意间瞥见门里的右侧放着一双鞋,一双女人的平底鞋。
李知浅是个科学论者,而她的这个梦境,她却无法用科学来解释,只能把它归结为女人的第六感。多年后李知浅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仍然觉得太过神奇,不可思议。
“她只是我同事,我们昨天很多同事一起喝酒,她家住开发区,太晚了没有车了,就来我这儿借住了一宿,她只是睡在客厅。”
周末的早上九点,咖啡店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李知浅一边听着徐石的解释,一边盯着眼前的抹茶拿铁。
“分手吧!”
听到李知浅说分手,徐石愣了一下儿,“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让同事来家里过夜了,还不行吗?”
李知浅冷笑了一声儿,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回到家,窦钟黎不在,应该是去了图书馆。李知浅倒头栽在床上,过了不知多久,突然被敲门声惊醒,李知浅拍了拍已湿了大片的枕头,起身去开门。刚开门就听到“这样吧,咱俩订婚吧,我让我爸妈下个月来江户,你也告诉你爸妈,双方父母来了以后先把婚订了,等你研三毕业咱们就结婚,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徐石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李知浅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料到徐石会出这么一招。的确,这五年多的感情,她是舍不下的,谈了这么久的恋爱,她也是想结婚的。于是即便是早上那段可信度如此低的辩词,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即便她不是真的相信,她却只能选择相信。
你是否也曾假装自己没看到什么、没听到什么过?
而后的半个月里,徐石表现得不错,每天都微信李知浅,一有空儿就一起吃饭。然而好景不长,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徐石又“消失”了。起初李知浅也没太在意,因为徐石总是这样。
眼看离双方父母见面的日子近了,李知浅就发信息问徐石他父母哪天到,酒店订了没,结果等了一天也没有回信。李知浅打了电话过去,徐石也没接,寻思着他可能又去喝酒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天还是这样,不回信息,不听电话,李知浅莫名地紧张了起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发生交通事故了?喝酒跟人打架了?李知浅脑子里浮现出一连串的可能性。可窦钟黎却不以为然,若真出了事,早来消息了。冷静下来想一想,李知浅也清楚哪有那么多意外。
窦钟黎跟着李知浅来到徐石家,一个陌生男子的话着实让两个人大吃一惊。新租客告诉她们,徐石前几天就搬走了。她们又来到徐石的公司,被告知徐石前几天已离职。
李知浅显然是真的慌了,一个大活人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而且看来是早有预谋。
李知浅这几天仍去上课,课堂上也仍是那个爱笑的她。下了课回到家,眼泪就找上了门来,而窦钟黎则是把她毕生所学的脏话都用在了徐石的身上。毕莫严一面要照顾李知浅的情绪,一面还要照顾两个人的饭食,这几天往返于补习班和她们家,辛苦得很。
李知浅一直在给徐石发微信,问他到底怎么了,问他为什么,可是一个字的回复也没收到,电话也是无论怎么打就是不接。李知浅甚至开始自责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徐石有那么多的不满意,才会让他“逃走”。
这样抑郁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这一天刚好是徐石的生日,李知浅一直等到凌晨12点,给徐石发了一条生日祝福短信。然而,结果还是一样,无论信息还是人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有一天,窦钟黎恍然大悟般对李知浅说:“我知道了,你当初跟他提分手,他心里一定很不爽,所以才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说要跟你订婚,然后在伺机消失来报复你。说他是人渣、垃圾,还真是没冤枉他。”
三个月后的一天,李知浅想着再没必要留着徐石的联系方式,正准备删除,却突然想再给他发一次信息。
“为什么一句话没有就这样消失了?”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心知肚明,清楚答案,却仍旧不死心,仍旧想亲耳听男人讲出来,而偏偏又有这么一些男人是擅长逃避的物种。
正愣着出神的李知浅,突然听到手机响了,打开微信“不为什么”四个字赫然入目。
徐石的回答简单、干脆,却也真真是混蛋至极的无情。李知浅看到这样的回复,一下子笑了,这四个字让她豁然开朗,一瞬间就释然了。她再没有了自责与迷茫,她突然很想感谢徐石,感谢他的离开成全了自己不再活在将就与委屈的爱里。
多年后李知浅看到这样一句话:你永远无法感动一个不爱你的人,如同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你也永远无法感动一个不是真心爱你的人,即便你付出再多,他仍会挑剔你的一切。
……
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走不出的自己。窦钟黎眼中的李知浅从来不是一个自怜自艾的人,这次果然也没让她失望。近六年的感情,李知浅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好了自己,研三不仅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还考到了医师资格证,拿到了赴加拿大读博的名额。
李知浅的欢送会上,已经成为一名市局刑事侦查大队刑侦警察的窦钟黎,酒醉后抱着李知浅唏哩哗啦地哭着,又倒在毕莫严的怀里唏哩哗啦地吐着。
初恋,李知浅明白了什么叫忍让与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