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命理玄奇,微臣能力有限,暂时看不出来,还望陛下恕罪,可是言……”
“好了。”
国师话还没说完,臻文王便打断了他的话。
“退下吧,花公公先将此二人带回,具体事宜押后再议。”
“臣遵旨。”×3
三人躬身退回原位。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
御花园,湖心亭。
臻文王和国师两人对坐,正下着围棋。
臻文王执白,国师执黑。
双方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不自觉间棋已过百手。
可棋局还是呈现出一片胶着难分伯仲。
“陛下,微臣还是认为那言若曦……”
没等国师把话说完,臻文王便伸出手来,止住了国师想要接下去说的话。
“之前在朝堂上,孤不便说,现在孤明确告诉你,孤从不信命。”
“命,弱者的借口;运,强者的谦词。”
“想当年臻国初创,先王日夜操劳,以致积劳成疾岁半殡天,是孤于众王子之中脱颖而出,力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灭四族,镇三邦,强行稳定了臻国的局势。”
“你现在告诉孤,这是命嘛?所以你觉得孤会信吗?你觉得孤应该信吗?”
臻文王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将白棋落下。
面对黑棋接连不断的攻势,白棋显得游刃有余,防御得就犹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言语上的讨论丝毫没影响到臻文王下棋的思路。
“是嘛,如若不信,那陛下在朝堂之上为何还要压后再议?”
说话间国师手上的黑棋随之落下,原本僵持的局势突然出现了一丝契机。
棋盘上的黑棋就像是被一颗火星点燃的大草原,局势一触即燃,如同燎原的烈火撕开了白棋的防御。
兵法有云:“久守必失”。
一时间黑棋大占上风,仅余一子便可斩下白棋的龙头。
“不露出两难之色,太师又怎么会以此为要挟,上朝逼孤放弃计划呢?”
“要知道太师可是孤的授业恩师,一如他了解孤一样,孤也一样了解太师。”
“太师深谙儒家之道,为人刚正不阿,看不惯孤此次网罗全国所有身具王室血脉的人以做炮灰,也属正常,即便是这个目的再伟大。”
“可是太师所学的这支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孤是君王,太师他是臣子,即使太师再看不惯也只能假称身体有恙拒不上朝以做抗议。”
“而明日太师必定会上朝参见于孤,到时候不管太师愿不愿意,这件事都必须要给孤一个准确的答复。”
“可是……”
“没有可是,承慧这局你输了。”
臻文王的一颗白棋落下,棋盘上的一面倒的局势竟然再一次出现了逆转。
面对黑棋犹如燎原烈火般的攻势,命垂一线的白棋在臻文王一子落下之后竟硬生生的支撑了下来,白棋的大龙瞬间被盘活了。
古人云:“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白棋绝处逢生的一手,导致形式的逆转。
黑棋大势已去,燎原的烈火不仅燃烧着敌人,也燃烧着自己。
“陛下好棋力,臣……认输。”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有时候不争也是一种争。”
“一时的退让,不过是为了以后更加从容的跃进,但你要明白这退让是你自己争的,还是我给你的。”
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像是在说棋,像是在说太师,也像是在说他。
国师明白臻文王这是在借着下棋来敲打自己,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臻文王已经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任何阻止他的话了。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臻文王已经把这一切解释得清清楚楚。
这已经是身为君王对臣子最大的退让了,谁见过身为君王做一件事还要跟臣子解释得这么清楚。
可是即便如此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陛下,您不信命,可我一生所学,尽皆于其上,容不得我不信。”
“于私,你是我结拜大哥;于公,您是陛下,我是臣子。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看着你有事的,这就是臣的为臣之道。”
国师神色坚定,目光毫不示弱地看着臻文王。
“承慧,既然你都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了,要不你替我都做了主如何?”
臻文王拾起石桌上的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
“陛下恕罪!!!”
国师急忙跪倒在地。
“实在是言若曦此人命格太过凶险,俗话说:“天煞孤星不可挡,命克六亲死爹娘”,寻常人身具一个天煞孤星命格已是凶煞至极。
“可这言若曦不仅如此,天煞孤星克人还兼杀破狼真命克世,凶上加凶可谓是雪上加霜,不可不防啊。”
“大哥!!!”
说完国师便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臻文王盯着国师,一时间静默无言。
良久……
“唉,承慧呀承慧。”
臻文王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别过头去说道:“说说看吧。”
“谢陛下成全。”
国师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便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卷轴,将之双手递给臻文王。
“斩……斩血脉?!!”
臻文王打开一看眉头微蹙,像是有些疑惑。
“正是,人之一生源于父米青母体,也就是命魂诞生的关键所在,所以说血脉越是接近,命魂间彼此联系也会愈加密切。”
“而命魂驻胎衍生七魄,然后七魄演化五脏六腑四肢百脉,所以强者的后代往往天赋异禀,这并不是后代自身天赋异禀,而是血脉的缘故。”
“与之相对的,后代在享受先人血脉上带来的便利的同时,也更加容易被先辈当做容器夺舍,抑或者更加容易与先辈的命魂发生牵引。”
“就像是那个言若曦,正常情况下以她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她的双亲肯定是最先去世,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斩血脉这种风水秘术便应运而生,至今已有万年历史。”
“可是照你这么说,那天煞孤星为何还会连累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身边人?如此一来那斩血脉的意义又有何在?”
臻文王像是发现其中的矛盾之处突然问道。
“打个比方,这言若曦就像是一个带着疫病的人,越是接近她,感染的可能性越高。”
“父母则是因为与儿女命魂上的牵引,联系比之常人更加密切,所以与之相对的,也会比常人更加容易受到感染。”
“而周围的一般人则是因为与她密切接触,最后被她连累,也不足为奇。”
“至于斩血脉则是为了斩断命魂间的联系,让有着相同血脉的人不至于那么容易被连累。”
“不过最好的方法还是离她越远越好,这样即使不斩血脉也没事。”
“但是如果本身足够强,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命硬,也可以不当回事,就像有些人被风一吹就感染风寒,而有些人寒冬腊月洗冰水澡依旧没事,当然陛下万金之躯,犯不着如此冒险。”
“这样一来,言若曦没了王室血脉,即便是太师继续以她为借口,陛下您强行实施计划也无后顾之忧了。”
“退一步来讲,就算到时候太师知道了,一切木已成舟,难不成太师还会让那个言若曦继续留在这王宫?”
“说不定到时候以太师的性格还会帮助言若曦远离这是非之地。”
“如此一来陛下的计划既没了阻碍,还少了风险一举两得。”
“这么说来这杨凌旋就是你所说的命硬之人咯,那言若曦的杀破狼真命又有何解?”
既然计划没有冲突,臻文王也乐得配合让国师接着说下去了。
“至于杀破狼真命,请恕臣斗胆地说一句,臻国不过是南瞻部洲中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国家,要是真遇到什么天下动荡的大事,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只是这天煞孤星命格颇为棘手,所以还望陛下恩准。”
说完,国师便直接跪伏在地,等候臻文王的发落。
“偌。”
“谢陛下,那臣先行告退,准备相关事宜了。”
………………
与此同时,杨凌旋和言若曦也在花公公的“护送”下,再一次回到了他们待过一夜的小别院中。
“这回可真棘手了,不仅是这老阉狗,就连昨晚那个身着盔甲的男人也不是个简单货色。”
“一个是大内总管,一个是侍卫统领,两个臻文王身边的近臣,我们都得罪了个遍。”
“所幸那个臻文王因为顾忌那所谓的天煞孤星命格,将我们押后再议。”
“可最让我担心的也正是这样,我们都已经进宫面圣了,到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这臻文王到底想干什么,你呢,你怎么看?”
在得罪了臻文王身边的两个近臣后,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更加不好过。
明枪暗箭必不可少,栽赃陷害小菜一碟,更不要说背后还有个不知深浅的臻文王虎视眈眈。
谈不上什么后悔,只不过运气不好罢了。
偏偏碰上了这老阉狗和那个风统领,否则现在早应该逃离这是非之地了吧。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要有准备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嗯?!若曦?”
言若曦半天都没回应,杨凌旋回过头,只见她站在不远处低着头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
杨凌旋猜测可能是这两天受到的刺激有点大,不单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的。
他走了过来,想要抱抱言若曦,安慰她一下。
不料,言若曦却像是个受惊的小兔一般,一把推开了他,向后退了一步。
杨凌旋伸出的手僵了一下,然后便一点一点地放下了。
言若曦慢慢地抬起了头,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杨凌旋。
看着言若曦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杨凌旋不禁回想起了十二年前,十二年前与言若曦第一次相遇的那条小巷。
那天的她也是像今天这样,空洞的眼神呆呆地注视着他,表情木然得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独自一个人蜷缩在小巷的角落,身旁还有一具早已发臭生蛆的尸体。
可就是这样,那时候的自己竟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神使鬼差对她伸出手说道:“跟我走吧。”
回忆与现实渐渐重合,让杨凌旋有点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我是天煞孤星,别靠近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时隔十二年,相同的话再一次出现在了杨凌旋的耳边。
“听着,你不是什么天煞孤星,肯定是那国师看错了,要不然你怎么解释我到现在还活着。”
杨凌旋上前一步,抓住了言若曦的肩膀,将她强行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乖,别乱想!”杨凌旋摸着言若曦的脑袋说道。
“你知道嘛……”
言若曦安安静静地伏在杨凌旋的胸膛上,语气甚是平静。
“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你了。”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周围关心我的人一一死去,早已习惯了关心我的人死去后,他们亲属对我的恶语相向拳打脚踢,也早已习惯了自己麻木的样子。
我以为习惯一切以后,我不会再也为他人感动,不会再为他人流泪,也不会再为他人心动。”
“直到你的出现……”
言若曦抬起头,用手抚摸着杨凌旋的脸颊。
“从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冥冥中就有种预感,告诉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冲动,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言若曦自嘲地一笑。
“不过我克制住了,我怕连你也会被我连累,于是拒绝了你。”
“可没想到你竟将我强行抱了回去,更没想到的是我们竟然就这样平平安安地生活了很久。”
说到这,言若曦甜甜一笑,抬头看了看杨凌旋,之后又靠在了杨凌旋怀里。
“于是那时候的我就对自己说: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呼,生死相依?那你现在怎么就放弃了。”
杨凌旋抬头望天,似乎有些出神。
“我没有放弃,到现在依然没有。”
“可是我却怕你后悔,后悔十二年前抱起了我,导致你现在沦落到如此局面。”
杨凌旋长吐了一口气。
“其实,我当时后悔过,后悔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脑子一热把你带回了这人吃人的贫民窟里。”
“要知道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在这里,这样不仅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可就当你选择为我握起刀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我也准备好了。”
山穷水尽已无路,柳暗花明无一村。
这是现在最真实的写照。
在杨凌旋测出没有王室血脉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花公公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言若曦看得真真切切,即便是臻文王说押后再议,但苟又能苟多久呢?
言若曦已经认命了,原以为是天煞孤星失效了,没想到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也许这样也挺好的,生不能同衾死也能同穴,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呦呦呦,还有心思卿卿我我呀,杂家也是佩服得紧呀。”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完快滚。”
杨凌旋没心情和这老阉狗打什么机锋,也不想知道他为何去而复返。
花公公笑了笑,竟也没有在意。
“遵圣上密旨,于明日寅时在此地为言若曦施行风水大术。”
风水大术?!
杨凌旋和言若曦面面相觑,倍感疑惑。
“什么风水大术?你给我讲清楚。”
杨凌旋伸手想要拉住转身离开的花公公。
没想到,花公公像是背后长眼一样,脚步一滑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什么风水大术,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好好珍惜你们为数不多的几个时辰吧!”
说完,花公公便大笑着离开了。
………………
时间很快便到寅时。
此时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别苑的花园中早已刻满了数不清的符文。
那些看不懂的符文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像是在吐纳一般,照着某种奇异的规律闪烁着诡异的银光。
隐约间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古怪腥香。
“进去吧。”
花公公对着言若曦说道。
言若曦看了一眼杨凌旋,杨凌旋点了点头。
虽说现在状况早已火烧眉毛,但他不信花公公现在就敢耍小手段弄死他们。
正相反,他们今晚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花公公还要费尽心思保护他们。
人必须死,但不能死在今晚,起码在花公公在的时候不能。
这也算是杨凌旋和花公公之间的无形默契吧。
话不多说,在花公公的指挥下,言若曦很快便走到了那些符文的中心。
“飒———飒———”
随着言若曦一脚踏入,阵势瞬间无风自起,卷起滚滚气浪,带起地上的花草木石向外荡去。
杨凌旋见状急忙朝着花公公身后躲去。
“哼!”
花公公不满地哼了一声,却也没躲开,直接就撑起了一个气罩护住了自己。
而杨凌旋则安全地躲在这气罩后面,静静地观察言若曦。
就在此刻,异象突生。
地上的符文如同被气浪吹起一般飘然而动,跃然于空中,灵动地围绕在言若曦的周围转着圈圈。
“咻一——”
“咻一——”
“咻一——”
符文绕着言若曦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到最后竟突然破碎,化作一滩细碎的光斑涌进了言若曦的身体。
“啊!!嗬嗬嗬——”
言若曦犹如触电般突然跌倒在地。
只见她面部充血,眼睛突起,脸部周围青筋暴起,就像一只煮熟的大虾一样蜷缩成一团,全身肌肉不住地颤抖着,嘴里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声响,就连口水也控制不住从嘴中流出。
“怎么回事?!“
杨凌旋惊怒地问道。
他现在很想去帮言若曦,可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能把希望交托在花公公手中,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复。
“放心,这只是斩血脉的基本现象。”
花公公现在很是愉悦,梗在心头几天的憋屈终于有所舒缓。
今夜过后所有烦心事都将没了,在这之前还能看到这个咯手小东西饱受折磨,简直快哉。
不过为防他们狗急跳墙,以致鱼死网破,花公公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黑狗血,镇妖邪,溯其源,阳之巅。”
“后于阴阳未判之际,以黑狗血、犀角为引,借八方阵势聚阴阳之气斩血脉,所以疼是正常的。”
花公公转过身来,把国师跟他说的话又跟杨凌旋复述了一遍。
自古以来,便有犀牛望月之说。
望月的犀牛名为望月犀,其角能聚月华之气,燃之有异香释阴气,遂能见魂体。
而黑狗,溯其源,乃天狗吞日陨落之后所化,所以天下黑狗其身皆有一丝天狗的血脉,性质至阳至刚,遂能镇妖邪。
而寅时,属五更天,处于太阳初生未生,夜晚将过未过之时,此间阴阳未判。
自古有云:“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延伸之意为到了五更天,阎王也拿你没办法,虽然这说法还是有错,但并不无道理。
之后将犀角研磨成粉,和与黑狗血,刻画阵势,于寅时便能接引阴阳之气斩血脉。
“去亻尔女马的。”杨凌旋突然骂道。
花公公紧接着一愣,转身一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就在花公公开始解释的时候,言若曦的皮肤就开始渐渐渗出小血珠。
而现在,言若曦就像是变成了一个血人,鲜血就像是不要钱一样向外渗去。
杨凌旋急忙冲进了阵势之中,抱住言若曦。
而这一抱,出大事了。
之前的光斑又从言若曦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插进杨凌旋的身体,在这两者之间疯狂地来回穿梭。
杨凌旋身上也开始渗出小血珠,不过好在像是分担一半一样,言若曦渗血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不好!!!”
像是感觉到言若曦渗血速度的降低,光斑来回穿梭的速度突然开始加快。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两人渗血速度也随之开始再次加快。
“看来这回真的要死了。”
杨凌旋抱着言若曦,苦笑着说道。
言若曦扯出一个笑脸,摸了摸杨凌旋的脸颊。
“死?!问过本公公没有,天罡童子功”
花公公隔空用内力为杨凌旋和言若曦疗伤。
不掺和还好,一掺和就和阴阳之气疯狂对冲。
瞬间一股无形气柱直冲云霄。
………………
臻国,观星台。
“太岁镇命,荧惑守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