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达富把钟火麟调开,尽量不让他接触公司的业务,但钟火麟一直记着自己的任务,要查清楚常鸿飞是不是欺骗李龙一。
他白天不用上班,便尽量利用早晨的时间。元叔等人上山干活,他没有立即回去睡觉,而是混着一起,帮这帮那,聊东聊西。不用多久,他终于了解了白木香的种植过程,以及销售大概。
从表面上看,常鸿飞确实没有欺骗李龙一。钟火麟又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拨打曾思源的电话。
“喂,曾助理。”
“嗯,火麟,什么事情?”
“我汇报一下工作情况。”
“哦?”
“曾助理,白木香的种植要好几年才有收益,今年恰巧是最后一年,估计秋季时是收获季节。”
“嗯。”曾思源只是淡淡地应着,因为他早已知道。
钟火麟还蒙在鼓里,继续说:“老板的投资,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问题。”
“好吧……你确定查清楚了?”
“是的,查清楚了。”
“那么,你就继续呆着观察观察。”
“是,我会等白木香出售之后,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嗯……不过查归查,记住,不能泄露身份,不然老板的面子挂不住,明白吗?”
“明白。”
“就这样了。”曾思源很干脆地挂断电话。
钟火麟怔怔地发呆一会儿,心里突然很惆怅。人与人之间的态度,很多时候可以感应出来。曾思源的语气,总让钟火麟觉得很冷淡,很陌生的样子,与以前迥然不同。
但目前无法可想,钟火麟唯有安心呆下去。这天凌晨,元叔等人还没上山,他在山边练拳,击打着桉树。正专心的时候,忽然听到大黄狗吠叫起来。他心神一凛,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个老人在看着他。
老人的身躯隐在杂草里,只露出一个头颅。虽然一看就知道他年纪不小,他的脸却没什么明显的皱纹,一双眼睛还精光闪烁。
钟火麟低喝一声:“谁!”
老人没有答话,慢慢地走近。他一身农家人打扮,手里提着一把锄头,步伐坚定而从容。大黄狗警惕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钟火麟心想一个老人没什么威胁,便轻喊:“大黄,别乱来!”
老人仔细地打量着钟火麟,而钟火麟也在仔细地打量着他。说来也怪,钟火麟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似乎眼前的老人并不简单。
老人终于微微一笑,说:“年轻人,功夫不错嘛。”
钟火麟礼貌地笑笑,“三脚猫功夫而已,见笑了。”
“嘿,莫家拳也是三脚猫功夫?”
“啊!”钟火麟顿时大惊失色。
老人目光深沉,又说:“正宗的莫家拳呀,好多年没见到了。”
钟火麟赶紧问:“你看的出来?”
“嘿嘿……”
“老人家,你是……”
老人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越来越显得深不可测。
钟火麟的神态变得恭敬,说:“不知怎么称呼老人家?”
老人轻轻叹息:“武林没落,人才凋零……”忽然眉头一皱,说:“莫家声虽然收外姓徒弟,但性格顽固,怎么让你跑这儿来了?”
钟火麟的神态更加恭敬,“我的师父确实是莫大师,我另外有工作,刚过来这边不久。”
“另外有工作……他不用你陪在身边吗?”
“呃……”
“嘿,世道变了,他也变了?”
“老人家,你是……”
老人的眼睛里陡然精光一闪,凝重地说:“我也姓莫,莫家勇!”
“啊!”钟火麟已经猜到了几分,顿时暗暗兴奋,“不知是师伯,还是师叔?”
莫家勇嗤笑一声:“只不过是莫家弃儿而已,什么师叔师伯的。”
“莫家弃儿?”
“唉……”莫家勇整个人陡然消极下去,一颗头颅耷拉着,无精打采。钟火麟心知他必然有一段伤痛的往事,应该涉及莫家的隐秘,自己不该再打听。但这事儿太突然太玄了,就像武侠小说的情节一样,让他按奈不住。
“莫师伯?”
“不用这样称呼,喊我勇叔吧,村里人都这样喊我。”
“哦。你现在在附近的村庄里住?”
“就在那边的马盖村,住了二十几年了。”
钟火麟的心里有数不清的疑惑,却不好意思发问,脸色憋得通红。
莫家勇忽然哈哈一笑,“想不到我竟遇上了会莫家拳的人,世事真奇妙。”钟火麟刚想说话,他却一挥手转身就走,“改天再见。”
钟火麟一愣,“啊?勇叔,勇叔……”但莫家勇已经走远了。
不久后,钟火麟闷闷地回到公司。他本应睡觉的,当然毫无睡意,翻来覆去好一段时间,实在忍不住了,起床穿上衣服,下楼找康达富。
康达富平时没事就在二楼办公室,钟火麟下楼梯,刚要进去,一阵谈话声传来,他不期然地停住了脚步,没有现身。
只听一个中年男人的骂声:“操他呀的……”
康达富呵呵笑着:“来来,各位先喝茶,慢慢谈,慢慢谈。”
有人说:“康经理,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和你谈的。”
康达富说:“对,对,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现场沉默一会儿,竟没人谈话了。钟火麟心里暗暗起疑,贴住墙壁蹲下,隐藏好自己。
康达富呵呵一笑,打破了沉默,说:“各位,我知道大家的意思,常老板也知道了。”
另外一个人说:“既然知道了,不知常老板什么意见?”
康达富说:“常老板的意思是,这事儿他得仔细研究,各位先帮帮忙干着……”
“还干?都亏死了。”
“就是,先谈好了再干!”
“不错,被他拖一拖,拖到什么时候?”
办公室顿时喧哗起来。
康达富说:“各位,各位……常老板绝对不是拖沓的人,很快就能给各位一个明确的说法,大家合作那么久了,难道不相信他?”
“不是不相信,我们怎会不相信常老板呢?对吧?”
康达富说:“相信就好,所以请各位尽快开工,不要耽误了我们公司的工作进度……”
“嗳嗳,康经理,我们是相信常老板,但这事情之前已经提出了,现在过了一个星期还没答复,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接着一个星期,没完没了。”
“就是,不谈清楚,今天绝对不出车。”
康达富说:“真的拜托各位,今天我们公司要出一大批货,各位如果不帮忙,这个……”
“你们公司也得帮帮我们啊。”
“油价涨了,物价也涨了,就我们的车费不涨!”
“让常老板找别人拉货去。”
“我们不拉了。”
“就是,就是……”
大家七嘴八舌吵着,康达富一时间也没了办法。
钟火麟听出大概来了。公司所处的位置偏僻,大货车进不来,所有加工的白木香材料,都必须先由拖拉机运出去,再集中装上大货车。当然,拖拉机司机们一直和公司保持着紧密的联系,现在应该是车费出了问题,司机们嫌工价低,要求加钱了。
这本是很琐碎很正常的事情,但钟火麟心念一转:“咦?如果常鸿飞在这方面做文章,把运费压低,再报高价位的账目,就可以吃李龙一一笔。嗯,五六年呢,这里的数目可不小。”
终于有调查的突破口了,钟火麟不禁暗暗兴奋,不过他又一转念,想:“其实何止是车费?这里的每一样花费,都可以打斧头,假公济私。伙食、工钱、加工木材的收入……”
忽然之间,他更加迷惑了。这里名义上虽然是个公司,其实制度管理一点都不完善,漏洞百出。李龙一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怎么会犯这个错误呢?
李龙一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他和常鸿飞是老朋友,表面上说得好听是合伙投资,其实是半投资半赠送,帮助老朋友发财而已。常鸿飞到时返利多少,他才懒得算。曾思源也知道这事儿,让钟火麟过来,只是一个调动的借口。
吵了一会儿,康达富大声喊:“都停停!”果然停下来不吵了,他继续说:“我知道大家的难处,现在什么都贵了,工钱不提高确实不行。其实常老板一直都很体谅大家,公司的业务一直没给其他人去干,外边大把的小四轮、拖拉机是不是?还有,大家自从帮公司拉货以来,凡事顺风顺水,就算超载多少,也没被查处没被罚钱吧?对不对?”
办公室忽然静下,没人搭腔。康达富这话很厉害,隐含了其他意思。他们不拉货,自然有其他的司机拉货。而且以常鸿飞在本地的势力,如果得罪了他,可能就得倒霉。首先,拉货超载就麻烦了。
康达富等了一会儿,呵呵笑着说:“其实这事儿常老板已经在考虑了,他不会亏待大家的,大家不要太着急。虽然目前我们公司给的工钱是低些,但大家平时也帮其他人拉货嘛,生活一时半刻出不了问题的,对不对?”
还是没人搭腔,很明显,司机们都不敢再吵了。
康达富眼见目的达到,语气缓和了许多,又说了许多好话,最后强调公司今天的任务很重,请大家帮帮忙送货。大家也没什么意见,都同意了。
钟火麟偷偷回转三楼,眼看着司机们开始装货,心想:“这康达富,倒是个厉害的人物,软硬兼施、兵不刃血,门面功夫十分老道……”他等了几分钟,走下办公室。
康达富惊奇地问:“咦?你不睡觉?”
钟火麟呵呵一笑,“睡不着。康经理,我想问问,马盖村应该怎么走?”
“马盖村?”
“是呀,那边山岭的那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