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日子不会再有。
凌墨忽然来到京城,将她本已沉寂的心再一次打乱,他在醉心楼与洛梨那看似演戏的亲昵,如针扎般地刺痛着她的心。
虽然她知道洛梨对楚熠的感情,可控制不住地,她羡慕洛梨,能与他洒脱随意地相处,可她对自己有恩,于是只能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下,继续强颜欢笑着。
再次相见,他得知她已化名顾影,若遥那个名字,埋藏在了他的心底,怔忡片刻后,他略微惆怅地低喃,“顾盼生辉,惊鸿艳影……”
顾影呆愣了片刻,原来都记得。
玉泉湖,画舫上的匆匆一见,狭小的空间,琴音萦绕,却仿佛隔着千重万水,宛如隔世,凌墨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疼惜。
而她的琴音里,透着伤情与落寞,明明有着千言万语,却都选择了缄默。
直到她快要离开时,他才缓缓开口,“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很好。”
“西儿呢?”
“也很好。”
“不要在醉心楼了,我替你赎身。”
她牵强地扯出一丝笑,“我并没有卖身,不需要太子殿下操心了。”
他与她对视着,苦涩地笑着,他无论伪装得多好,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不堪一击。
湖水轻轻荡漾着,拂动着各自的心思。
不久后,醉心楼里,楚云轩一脸愁容见到她时,顾影从楚云轩的神色里读懂了,或许她真的可以为他做什么了。
她最终选择了入宫,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而已,依赖着与洛梨几分相似的长相,才得到楚云轩的青睐,可她并不在乎。
但这件事让一向张狂不羁,心思深沉的凌墨大动肝火,中秋夜,他冒着极大风险闯入她的寝殿。
冰凉的眼神如冬日的寒芒,又夹着熊熊烈火,“你非要这样折磨我吗?我早就说过,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她此刻的心情无以复加,望着他的眼神逐渐冷淡,“你需不需要,与我想不想是两回事。”
他两眼通红,质问道,“这真的是你想的吗?或者是你喜欢上了南晋皇上,还是你喜欢他能给你荣华富贵?”
他气急了,口不择言,可倔犟的性子并没有挽回自己已脱口而出的话。
她眼眶潋滟着光华,晶莹剔透得让他心里发狂,她忍着万分复杂的情绪,莞尔一笑,“那你就这么认为好了。”
凌墨盯了她良久,最后邪妄一笑,转身决然离去,那夜,玉清池旁热闹非凡,不可一世的云贵妃殒命,可她在深宫中,心里万分煎熬,比死亡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缓缓走出宫,远远地站在一处角落,只是想再多看看那抹紫色的身影,直到玉清池旁的一切落幕,她都不曾回神。
忽然感觉一道视线看着她,原来是洛梨,她身边是清贵无双的楚熠,他们不管何时出现,都是那样吸引人,她心里羡慕着,可她心虚地垂下了头,又默默地回了冰冷的宫殿。
刚回寝殿不久,楚云轩走了进来,眉宇间还有不曾散去的阴沉,眼眸中透着几分沧桑。
她迎了上去,一如既往地侍候他更衣就寝,她正准备退出房间时,楚云轩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不觉得自己委屈吗?心里明明没有朕,却被朕带入了这后宫之中。”
她微垂着头,神色淡淡,“嫔妾是心甘情愿入宫的,又何来委屈?”
楚云轩没再追问,疲惫地闭上眼睛,顾影凝着他,眼神逐渐清冷,待他沉睡时,她心思微动,可她还在犹豫时,一支短剑飞进来,没入墙中。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短剑,吓得心神不宁,看完剑上绑着的信时,她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双眼的神采悄然黯淡,原来她所做的不过徒劳而已,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九王府的掌控之中。
其实,她早已经违背了初衷,或许她是从来没有过那股狠劲,在她知道洛梨收留柳西后,她的心就缓缓被融化。
日子度日如年般,她在后宫一直尽量低调着。
当凌墨再次闯入皇宫时,却是要刺杀楚云轩,顾影彻底慌了,他都不知道皇宫里到处已是楚熠的人吗?任何风吹草动怎么可能躲得过楚熠的法眼?
一向聪明谨慎如他,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鲁莽的决定?
当那泛着寒光的剑快要刺入楚云轩的胸膛时,她惊恐万分,根本让她无法有半分犹豫,她飞奔过去挡在了楚云轩身前。
凌墨大惊,连忙收回内力,可是剑还是刺入了她,他眼底腾起恐惧与难以置信,手剧烈抖着,触及到她近乎祈求的目光和极力忍着的痛苦神色,他只好拼全力出了皇宫。
心,从来没有如此慌过。
她忍着剧痛,眼眶泛着酸涩,他们本就不堪一击的感情,或许又越走越远了,这样也好吧,彻底让他死心也好。
楚云轩感激地望着她,深邃的眸子凝着她,又仿佛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后宫之中,所有人以为她对楚云轩情根深种,甚至到了不惜牺牲生命的程度,可也因为她的伤,楚云轩答应了她一个条件。
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她一直徘徊在一种很矛盾的边缘,理智与情感反复让她纠结着,为了凌墨的梦想,她一度想搅乱这南晋后宫,甚至挑拨楚云轩与楚熠的关系,破坏洛梨与安歌的姐妹之情。
可她一直都低估了洛梨,她死死拿捏住自己的软肋,让她无从下手,也让她有了太多顾忌。
加上皇后的软硬兼施,让她突然厌倦起了后宫这个大染缸,洛梨的想法让她很心动,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天知道她有多想离开了。
有了楚云轩的承诺,她的心也安定了,只要凌墨能平安,其他的,也无暇顾及,也没能力去改变。
协助安歌收集皇后的罪证,将藏宝图交给秋露后,她的心思已飘远。
出皇宫很顺利,她知道都是因为洛梨的安排,她是很感激她的,知道自己进宫的目的不纯后,她并没有对自己赶尽杀绝,反而让她能为自己已后悔的决定而解脱。
北冥,还是那样萧条,冬天还是那样寒冷,即使承载了太多痛苦的记忆,也还是阻挡不了她想见他的心。
别苑外出现的他,让她有一瞬的欣喜,可他的淡漠让她的心瞬间被淋透,他略微的关心仿佛只是对很久未见的故人,她竟然又退缩了。
一句珍重,包含着千丝万缕,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的那一刻,眼泪才悄然落下,混着风卷起的黄沙,一时分不清……
很快,北冥沦陷,她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她在王宫附近拼命找着,将一具具与他身形相似的尸体翻找着,没有发现他,心里既存有幻想又饱含焦虑。
她寻找了一日一夜,天空又下起了雪,从未有过的绝望在她心底蔓延,她在树林里,山崖边,谷底四处搜寻着。
终于,在一处半山腰,一抹紫色在那白茫茫中那么凄凉。
她不顾自己已疲惫不堪的身子,拽着树枝慢慢往上爬着,手脚已冻僵,衣裙被荆棘划破,树上的雪落入她的脖颈,已全然顾不上。
那一刻,她仿佛是第一次如此认清自己的心,就算隔着世仇,就算物是人非,她都只希望他活着就好。
当初聚散。便唤作、无由再逢伊面。近日来、不期而会重欢宴。向尊前、闲暇里,敛著眉儿长叹。惹起旧愁无限。
盈盈泪眼。漫向我耳边,作万般幽怨。奈你自家心下,有事难见。待信真个,恁别无萦绊。不免收心,共伊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