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如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阻挡尸臭，吴穹的眉头深深皱起。
两人扫视着现场，这个乞丐汉的出租屋整洁的令人出乎意料。
床铺被叠的整整齐齐，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地面也是一尘不染，凶手甚至不太在意尸体被发现，他打开了木窗让房间处于空气通透的状态，正因为如此，腐烂的尸体将外面的苍蝇招了过来。
“看起来……凶手在杀人之后，还将房间打扫了一遍。”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霉味预示着这间房子在关老三住进来之前被空置了很久，可以想见关老三刚刚踏入的时候，空气中荡漾的霉味以及四处蔓结的蜘蛛网，以及满地的灰尘，让他不停的咳嗽。
可眼下的命案现场干净的过头。
“凶手很冷静。”洛如龙抬眼看向关老三，“尸体没有明显的伤痕，应该是被凶手用药物迷晕了过去，关老三没有半点反抗就被人吊上了房梁。然后他又细心的将房间打扫了一遍，将所有证据清理干净了之后才走。”
洛如龙眼中泛起忧愁：“看起来线索又断了。”
吴穹眯缝着眼睛扫视着周遭的一切，他走到床脚下，发现连床脚都看不到半点灰尘，然后他又摸了摸房门的门沿，同样也是干干净净。
“如果你是凶手，想要清除自己留下的线索和痕迹，会怎么做？”吴穹转头看向洛如龙。
“通常情况下，如果有血迹，肯定要先清理血迹，然后再清理指纹或者留下的其他物件，也许会扫个地，防止有什么东西漏过，当然……最后肯定会检查一遍。”洛如龙说的很粗浅，“我不会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因为这里是居民区，人来人往，待得太久或者动静太大都会被发现。”
“可这位凶手在杀了人之后，不仅在这里待了许久，还将房间擦拭了一遍，包括床底和门沿，顺便还给死者整理了一下家务。”吴穹戳了戳关老三床上那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
“凶手为什么会这么做？”洛如龙皱紧眉头，“这说不通，因为这些东西毫无意义。凶手利用关老三将小雅拐出来，然后又杀死他，肯定是早就计划好的，最后他也成功的达成了计划，关老三毫无反抗的被他杀死，按理说，凶手甚至都不会遗留什么线索，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的给现场来一次大扫除，这样一来，被发现的风险会大大提高！”
“也许凶手是个田螺姑娘。”明小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他喜欢做家务……”
吴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有些想法，但是没有提出来，他只是目光幽微的看着洛如龙道：“你认为毫无意义的东西，也许对凶手很有意义呢？”
吴穹的话让洛如龙微微怔了怔，随后他笑着摇摇头。
“这很反常。”
“杀人剥皮的举动本来就很反常，不要以正常人的思维来揣度凶手。”吴穹认真的说道。
忽然间，脚底下传来呼喝的声音，似乎有人群急匆匆的踏着楼梯奔了上来。
面白无须的刘腾身后跟着一大群巡捕，此刻他神情紧绷的盯着吴穹和洛如龙，目光冷的吓人。
“你们在做什么？”他的眼神扫过尸体，最后几位冷峻严厉的望着吴穹和洛如龙质问道。
吴穹戏谑的看了他一眼，做出无奈摊手的动作：“如你所见，我们在调查这个房间。”
“谁允许你们破坏现场的？”刘腾斜乜了一眼房门的破洞，声色俱厉的吼道。
“有人私底下委托我调查这个叫关老三的男人，所以我找到了这里，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所以你们就私闯民宅？”刘腾冷笑一声，怒目看着洛如龙，打断了他的话。
“人都死了，怎么能叫民宅，应该叫凶宅才对。”吴穹在一旁露出插科打诨的笑意，让刘腾的神色越发难看。
“来人……把他们给我带下去！一会等调查结束了都给我压到巡捕房里去！”刘腾怒喝一声，旁边的巡捕立刻走出来准备按住吴穹和洛如龙的手脚。
“慢着！”星眉剑目的洛如龙喝止了巡捕们的行动，“刘腾副探长……您还记得昨晚您差点制造了一场冤假错案吗？”
刘腾眉头微皱，他冷笑着看向洛如龙：“小子！你想威胁我吗？”
“威胁不敢。”洛如龙怡然不惧的看向刘腾，“毕竟我也曾经穿着这身制服，为了顾全高森探长的脸面，您昨晚这些事，我可以吞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漏，不过……也麻烦您不要挡了我的财路。”
“财路？”刘腾面无表情，“你有什么财路？”
“我的委托人花了一大笔钱让我来调查剥皮命案，我还等着收尾款呢，咱们各查各的如何？”洛如龙随口撒了个谎，不过听起来倒是十分真切，刘腾目如寒霜的逼视着洛如龙，眉头微微跳动。
“我有个朋友在江山晚报工作，如果您没法答应我这小小的请求，那我只能将您昨晚的那点丑事给曝光了，毕竟当事人还在我家的床上躺着，一直在请我帮他主持公道，我也为难的很！”
周围的巡捕紧张的看向刘腾，后者额角冒着汗，捏紧了拳头，他眯缝的眼睛里闪烁着怒意。
“好小子！”刘腾咧嘴一笑，说话时咬牙启齿，“不愧是前探长张恺的徒弟……你可真是个好小子！”
洛如龙神情淡然，面对刘腾恼怒的模样，他也不畏惧。
刘腾牙根紧咬，却拿洛如龙没有半点法子，只能无奈的招呼着手下人往后退。
临走的时候，洛如龙还朝着刘腾鞠躬微笑道：“得罪了……”
刘腾气得青筋暴起，却又无可奈何。
走到楼下，洛如龙和吴穹相视一笑，不过随后他又露出怅然的神色。
“线索断了。”
吴穹摊了摊手：“不妨等一等……等确切的现场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我担心的是凶手可能会再度杀人。一日不找到真凶，我心中就一日不得安宁。”洛如龙显得有些焦躁，“比起食人魔那种遵循本能进行杀戮的怪物，这种狡猾的猎手更让人忧心忡忡。”
“未必……”吴穹摇了摇头，“也许这个剥皮魔，也是个遵循本能的怪物呢？”
接下来的两天，横眉道人一直躲在洛如龙家养伤。
小雅这边的线索断了，吴穹和洛如龙则开始顺着另一个死者，陈记布行老板的女儿这头开始调查。
陈小姐的尸体，也就是吴穹和横眉刚刚进入江山城时遭遇的那具船底浮尸。
在陈怡蓉失踪之前，曾揣着50块大洋与人私奔。
顺着这条线所，洛如龙和吴穹找到了怂恿陈怡蓉私奔的王南，他是钟表匠的儿子。两人在学堂相识，暗地里相恋了数年时间，不过两人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为陈老板要将陈怡蓉另许他人，所以两人才在私底下商量着要私奔。
双方约定在码头见面，做渡船去夏港城，在那里隐姓埋名，王南在码头等了许久也不见陈怡蓉的踪影，一开始还以为她被家人阻拦，于是只能颓然的打道回府，结果没想到两天之后，竟然传来了陈怡蓉被残忍杀害的噩耗，令他痛不欲生。
“我们约定凌晨2点见面，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也许是正在游荡的凶手意外碰到了她，然后起了杀念……”王南神情憔悴，泪流不止，“是我害了他……”
“这个凶手的行动更像是蓄谋已久。”吴穹语调冷酷的朝着王南说道，“凶手目的很明确，以剥皮为目的进行杀人，最要命的是，他选取的时间刚刚好，凌晨两点，街上缺乏目击者，正好是陈怡蓉落单的时刻。”
“不过……看起来最有嫌疑的人其实是你。”吴穹认真的说道，“只有你知道凌晨时分的陈怡蓉会偷偷溜出来，那个时候四下无人，与其说存在一个谁也没见过的凶手，倒不如说你全程都是在说谎，不是吗？你是凶手的话，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而且你既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人为你作证。”
“我没有！”王南瞪大眼睛，“我爱她！我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杀了她还残忍的……剥……”年轻人无法说下去，他已经泣不成声。
“好了！别紧张，我们并不是想指认你为凶手。不过调查这起案件的刘腾副探长却有可能会将你当成凶手。”吴穹微微眯缝着眼睛，“我甚至都想到了刘腾的假设，你因爱生恨杀死了陈怡蓉，光消灭她的肉体还不解恨，所以要剥下她的皮。”
洛如龙和王南都微微愣住，吴穹在继续着他的假设：“然后你为了洗脱嫌疑，又自导自演了杀死小雅的行为，让剥皮命案变成了连环凶案，以掩饰你的真实动机。从陈怡蓉身上抢夺的那五十块大洋，成了雇佣关老三拐人的资金，虽然这个推论蹩脚粗糙到了极点，但也不是不能圆过去。”
连横眉都有可能被刘腾当做凶手，怂恿陈怡蓉私奔的年轻人在刘腾眼里肯定更加可疑。
洛如龙感觉有些不对劲，也许事情真的会按照吴穹推测的这么演变下去。
因为刘腾其实并不在乎真凶是谁，他要的只是案件解决的这个结果，虽然他还在马不停蹄的调查，但只要给刘腾一个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结案。
年轻人瞬间从悲伤变得紧张起来，而吴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所以你现在得振作起来，脑瓜子清醒一点，假设你不是凶手，那么这个凶手很有可能知道你们的私奔计划。你懂我的意思吗？只有这样，凶手才能在陈怡蓉从陈府走出的时间袭击她。”
“熟人作案？”洛如龙也明白了过来，他疑惑的看向吴穹，“可这种私奔计划，连家人都得瞒过去，如何能被其他人得知？”
“大家都有脑子，你破案知道从蛛丝马迹的线索中推敲罪犯的行为，为什么凶手就不能猜中他们的私奔计划呢？”吴穹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南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此刻的他不单单只是紧张，更多的还有恐惧。
“想一想，你的家人，朋友，或者陈怡蓉的家人朋友，有谁可能会察觉到你们的计划？”
王南哆嗦了片刻，微微的摇了摇头：“我的父母和她的父母，原本都不知道我们私下交往的事，我们以前的高中同学，基本上也都不清楚我和怡蓉的关系……除了……”
话还没说完，门口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