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脑子短路也是一种资源,我都把这资源闲置了二十年呢!现在我爹不跟我吵嘴了,我娘也不跟我生气了,他们经常出现在一些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上,逢见经理模样的人就怯生生地问上一句,请问,要中暑的吗?
特殊顾客
老张的中年人母爱慰藉室开张不久,就来了一位特殊的顾客。老张知道,他是县里一个管干部提拔部门的头头,几年来,一直炙手可热,民间也有他的一些传说,双规什么的快临到了等等。
老张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物,他通过考察,觉得中年以上的人更渴望母爱的慰藉,就找人录制了各种各样的母亲寄语,专门为中年人开展母爱慰藉业务,结果收到良好的效益,于是就开展了这个业务。
这人是步行来的,临进门还回过头去四下里看了一圈,好像怕被人跟踪什么的。老张感到有点好笑,心说这些当官的,活得真累。有客人上门,老张自然赶紧迎了上去。来人先看了一下店里没人,好像放松了似的。不容老张开口呢,来人就昂首挺胸,发布命令:“抓紧,给我安排个单间!”
“好的,好的!”老张知道他的心理,来了还怕被人看见,担心有什么影响,就赶紧引导他到了一个包间。
来人抬头看一下,只见包间里摆设着按比例微缩成的各种家庭用品,只有座位和音响设备是真实的原样物品,墙壁上张挂的各种表现母亲爱孩子题材的图画先使他的心动了一下,他满意地点点头:“好,很好!”
老张急忙递上已经印制成册的“母爱台词”:“请您选择一下,把选中的告诉我就可以了!”
来人对着灯光认真地看起来,最后指指说:“就这几条!”
老张有点惊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跟着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老张立即点头:“您稍等,马上就好!”
在女服务员端进茶水的同时,老张也把音响设备调好了,母亲唠唠叨叨的声音响起来,他们赶紧退出,让来人自己静心地倾听和回味去了。
老张回到柜台上,还是不解,这个人怎么净选了一些唠叨家里贫穷的话题呢?
十几分钟后,这人走了出来。老张发现,他比刚进来时显得心事更重了。只见他脸色凝重,眉头紧缩,用右手食指侧面不时地磕磕额头,眼睛也闭着。又过一会儿,才过来结了账。
十多天后,这个人又来了。由于来过一次了,他这次显得从容多了,时间上选的仍然是人最少的时候,进门后还是习惯地回了一下头,然后对老张勉强笑了笑:“老地方吧!”
老张马上把他领到上次那个单间里,让服务员端上茶水和瓜子。来人自己抓过“母爱台词”手册,认真地翻阅起来,最后,他用铅笔勾画了几条,递给老张说:“就这些!”
老张看到,这次他选的台词全部是教育孩子怎么正直做人的话语,老张心里一热,赶紧亲自操作,让音响开动起来。在母亲的唠叨声里,老张看到,来人慢慢坐下来,好似沉浸到了某种回忆中。
过了一会儿,那人才出来,老张抬眼一瞧,感到更不对劲了,只见他的心事好似更重了,脸色也非常不好看,嘴唇使劲地抿着。结完账,就迈着沉重的脚步孤独地走了。老张眼光被他牵着,半天才转回来,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老张无来由地竟有了心事似的,自己好好一想,竟是对那个人多了一份牵挂。
就在老张心神不安的时候,那人又一次走进了店里,老张松了一口气,赶紧热情相迎:“您来啦!”
这次他略显轻松,也难得地对老张笑笑。
老张问:“老地方?”
“老地方!”他意味深长地说,“还是老地方好啊!”
这次,他从台词册上选的都是有关勇于认错,认真改正方面的内容。
老张看后,心里无来由地一下子竟有些轻松,小跑着为他服务起来。
那人这次在包间里待的时间最长,有半个小时以上,那几段录音5分钟就放完了,然后里面静静的,什么声响也没有。服务员几次想进去收拾房间,都被老张轻轻地摆手制止了。老张想,不管他在里面拖延多长时间,都按原标准收费,绝不加价!
门终于开了,那人走了出来。这次,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只见他满脸轻松,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抛掉了。老张看到,他是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店门的。
此后不久,县城里出现了一个说法,那个管干部的头头主动找了上级,然后就成了一个平民。
老张听说后,正在琢磨这事,那人又来了。这次是把以前听过的三段一次听下来,听完就轻松地走了。
此后,他还来,来后还是这样听!老张总是一脸热情地为他搞着服务。
挨骂公司
李飞最初是昆仑实业有限公司办公室的秘书。办公室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徐。李飞很尊重她,一口一声徐主任。徐主任却不领情,工作上总给李飞小鞋穿。还到总经理处打报告,说他这不行那不行的,弄得总经理见了李飞也没好脸色。
这样的环境,李飞自然觉得度日如年。
徐主任不在办公室时,李飞就关了门骂徐主任,拣世上最恶毒的字眼骂,不过声音放得很小。李飞设想徐主任就坐在他面前,徐主任在李飞唾沫四溅的骂声中低下了头,李飞憋在心里的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有一回,李飞又骂徐主任,开初声音很小,后来就骂得淋漓尽致,竟忘了公司其他人都上班。李飞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你这个进入更年期的臭女人,你以为你是谁?该屙泡尿照照自己,丑八怪!……”李飞越骂越有劲,声音越来越大,后面的字眼越来越脏,越来越毒。李飞不知总经理、徐主任及十几名员工都站在门外。
徐主任再也无法听下去,一脚踢开了门,指着李飞说:“你骂谁?”李飞这才醒过来。李飞忙说:“徐主任,您坐。我刚才是骂我自己,我恨自己能力低,办事让您不满意。来,喝杯茶!”李飞拿了徐主任的茶杯,想泡茶。徐主任夺过茶杯:“我才不敢喝你泡的茶呢!”
李飞自然干不下去了,只得辞了职。李飞不想再在别人手下干,不想挨别人的骂。李飞想自己做老板,李飞七想八想,想得脑子裂了,才想到开个“李飞挨骂公司”。
想不到公司一开张,生意就出奇的好。
李飞招聘了两位小姐,安了两部电话,两部电话根本不够用,许多电话打不进来。李飞又把自己的电话开通了。电话铃响了,李飞拿起话筒:“喂,你好。我这是挨骂公司,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只要你骂得痛快!”“好,那我就骂啦。”是女人的声音。“你骂吧!”“你想揩老娘的油水?没门!你以为你是谁?你凭啥?要钱你没钱,要相貌你没相貌。哼,凭感情?!现在感情值几个钱?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离老娘远点。你说我同又老又丑的张书记能上床,你咋不能?可他是书记呀,他一甩手就给我买了套三室二厅,他还把单位几幢宿舍楼包给了我弟弟。你拿啥来同我上床?说呀,你别再烦我,离我远点,我讨厌你……”李飞再也忍不住了,对着话筒骂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是七仙女?是梦露?是杨贵妃?狗屁!像你这样的女人,发廊里、歌舞厅里多的是。”那女人愤怒得快疯了:“喂,你有没有搞错,我花钱买骂受?”李飞笑着说:“小姐,你打错了电话,我这不是‘挨骂公司’!”
几天后,公司的两位小姐也经不住客户的臭骂,辞职了。李飞又四处贴招聘广告,工资尽管每月给两千,但员工就是干不了长久。李飞便招来几个聋子。电话一响,李飞就做拿话筒的手势。聋子便拿起话筒说:“喂,你好,我这是挨骂公司,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客户骂了一通,问:“你在听吗?”聋子却听不到,没反应。客户以为没有人听,就挂了电话,还拒绝付电话费。
这样,聋子就不能再接电话了。但有客户来公司找人当面骂时,聋子就可上场。聋子一脸微笑的任客户骂,不管客户用多脏的字眼骂,聋子也不会生气,仍一脸微笑任客户骂。李飞再不担心聋子会同客户打起来。以前的员工不但会同客户对骂,有一回,一位员工把骂他的客户打得鼻青脸肿的,李飞不但没收客户的钱,还倒拿钱给客户。
但时间久了,客户就看出李飞挨骂公司的员工是聋子,又有受骗的感觉,骂聋子同骂猪骂狗有什么区别?
公司陷入困境,李飞的母亲说:“让我试试。”李飞说:“妈,客户那么恶毒地骂你,你不生气?”李飞的母亲说:“以前刚进你家时,挨你奶奶的骂,现在老了,挨你两个嫂子的骂,已习惯了!”李飞听了这话,心里酸酸的不好受。李飞说:“妈,你还是歇着吧,我不忍心再让你挨骂!”“你这公司不开了?”“开,怎么不开?我明天就贴广告出去,专招聘妈这样的人。她们在家挨媳妇的骂,没钱,在我公司挨骂却有钱,她们挣钱,媳妇自然很高兴,不再骂她们了。”
仅一天,李飞就招了十名60岁左右的女人。这些女人都经骂,无论客户怎么骂,她们都聋子样没听见,一点也不生气。
“李飞挨骂公司”的生意又火爆起来。
李飞又招了五名60岁左右的妇女,可她们上班的第一天,竟有一个人接电话后得脑溢血死了。
她咋这样不经骂呢?李飞一调查,原来这位老人嫁的男人是个孤儿。老人没生儿子,只生了三个女儿。原来老人年轻时既没挨过婆婆的骂又没挨过儿媳妇的骂,自然不经骂了。
公司出了人命,李飞赔了几万块钱不说,执照也被工商局吊销了。
要中暑的吗
要不是早上跟爹争了几句,我是不会蹿上这条正在新修的公路的。
要不是在路上我还生着娘的气,我也不会躺进这家医院里。很多事撞在一起,就巧合不是?
千万别以为我出了车祸,我只不过是脑子里短了路而已,我的脑子经常短路,一短路我就会口吐白沫,牙关紧闭仰面朝天倒下去。下面是刀山火海我都不会在意,真的!
说到这儿你一定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对,我有病,是癫痫。说癫痫可能有人不明白,那我就不妨饶舌一句,我们那儿也把这病叫羊角风,如果你连羊角风都不知道,那我就得同情你了,癫痫是我住了几回医院吃了几回药才晓得的!
天热,伏天不热我的心就不会躁了,早上一身闷汗挂在身上,我说我得出去透透气了!
爹一把拽住我的自行车龙头,你有病,就在家透透气吧,我把窗户打开!
家里穷,买不起新蚊帐,就闭了窗户,点了蚊香。没装纱窗,一夜靠鸿运扇解暑,不闷才怪呢?穷是因为我生了富贵病,二十大几了还要爹娘养着。我一翻白眼说这家里只有死气,要透气得上野外!
娘的泪就下来了,如丧考妣的样子,一个动不动就哭天抹地的家庭,不是死气是啥?我们那儿只有死了人才哭的,娘却见天的哭!
我生娘的气了,再哭,我马上去死!大概怕我马上去死,爹不拽我车龙头了,娘也不抹眼泪了,我一抬腿,迈上了那辆****自行车出了市区。前面路上越来越热闹,车水马龙的,我知道前面在修油渣路,是市里搞村村通公程呢。我一直搞不明白,石子怎么就和沥青粘到了一起,还那么平整,那个石碾子被一辆车推来推去的跑个什么劲?脑子短路的人想不明白的事多,今天我可得弄明白了。
我把****车丢到一边,慢吞吞踱过去,我看见一座高大的炉子火苗燃得正欢,一块块沥青被投进去最后化成黑色的液体翻滚着。
熬沥青呢这是?我伸长脖子正往炉里瞅呢,一声暴喝炸响了,滚一边去,小心烫着了!
我马上就滚到了地面上一动不动了,我这羊角风跟别人不一样,受不得刺激,这一声暴喝,一下子让我大脑短了路,本来就高温我又靠火炉那么近。
不短路也得中暑不是?
倒下去之后,我的思维还勉强运转着,似乎听见了咔嚓咔嚓声。这咔嚓声我是熟悉的,那次办残疾人证件,我被咔嚓过好几回,咔嚓过后我的傻相就出现在了一张硬纸片上,很好玩的!别看我没念过几年书,但我知道,照相这玩意是高科技。
从医院醒来时,我爬起来要走,护士说你不等车来接吗?车,对,我的****自行车!我急了,说车还在公路上呢!医生发话了,到底是筑路英雄,素质高,拖着病体还要上公路!
筑路英雄?我莫明其妙,护士摊开一张报纸,上面有我躺在地上的特写,很狼狈,旁边是黑体字,说是路桥公司顶炎热战酷暑,奋斗工程第一线的现场报道。
事后我才晓得,刚好我倒下时,有记者现场采访,把我误当筑路工人了。
路桥公司也不解释,这么经典的镜头百年不遇呢!
上级领导据说是狠狠地表扬了路桥公司。
我攥着报纸回家后,我爹两眼放光跟娘一合计,狠狠宰了路桥公司一笔,路桥公司老总留了个话,以后大凡有重要工程,都希望我能现场中暑几次,当然,他们付出场费!
他们的现场经常出现在外省市的报纸上,我开始穿他们发的工作服,还穿着红马夹,只要需要,我随时都可以短路!原来,脑子短路也是一种资源,我都把这资源闲置了二十年呢!现在我爹不跟我吵嘴了,我娘也不跟我生气了,他们经常出现在一些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上,逢见经理模样的人就怯生生地问上一句,请问,要中暑的吗?
完了就掏出我那些中暑在工地上的照片和报道,不管人家需不需要,一股脑儿塞了过去。
哭比唱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