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炼制的药你尽可以检查,但是不要弄坏或者弄乱。房间中的格局也不能有丝毫改变,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你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两个时辰以后柳参把这里的一切打理干净,然后给冲霜好好治疗。”黎清焰有条不紊的吩咐着,白岐却像是石像一样呆呆的看着这能让所有医师梦寐以求的药室,半晌说不出话。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只能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黎清焰再次强调。
白岐木然的点了点头,眼神仍在药架上粘着。
黎清焰也不管他究竟有没有把这话听进耳中,自顾自的对柳参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了房门。黎清焰走到树下轻哨一声,冲霜有气无力的回应了一声。
“下手还真是不轻……”黎清焰叹了一声,冲霜将头埋在翅膀下,闷头咕了两声,沉沉睡去,与此同时,他身后的药室里传来白岐捶胸顿足的喊声:“不公平啊不公平……诛心啊……”
黎清焰没有理会他,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守在贺须晴的身边寸步不离。
贺须晴身上没有什么外伤,除了手掌上唯一一处划伤,血迹也已经干涸。黎清焰替她擦掉血污,包扎好伤口,召开柳参细细的询问这一天的蛛丝马迹,柳参据实以告,听闻事情详情的黎清焰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主子,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四王爷那边要怎么处理?”柳参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办法,我一会儿去露个面,装病吧。”黎清焰应了一句。
床上的贺须晴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安静的像是熟睡的婴儿。
白岐在初一开始的愤恨过后,立刻怀着十足的好奇与不甘在贺须晴药房中翻翻找找,他想要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有本事得到黎清焰的这般对待。他的干劲十足正是黎清焰所预料到的,所以两个时辰的时间黎清焰并没有派人去打扰白岐的行动。
他则在这段时间重回了一趟自己的王府,借夜半时分旧疾发作的名头把四王爷晏予瑾吸引过来,随后声称他需要长达一天的药浴、针灸等治疗,绝不许任何人打扰,连晏予瑾也不能例外。等到这一套戏做足了,他才又重新回到贺须晴身边。
贺须晴还是没有醒过来,只不过白岐却已经从贺须晴的药室出来了。他脸上无悲无喜,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这让黎清焰十分惊讶。
白岐在他身边待了将近五年,他什么样的表情黎清焰都见过,只不过眼前这种神态,黎清焰却是头一次见到。
他心中不免也生起些惊慌,只不过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
“你查出了些什么?”黎清焰开门见山。
白岐好像是消化了许久才理解黎清焰这句话的意思,他呆呆地仰起头看着黎清焰,答非所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你觉得她是什么来头?”黎清焰反问道。
白岐张了张嘴,嘴上的胡子滑稽地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黎清焰看了看他,接着说道:“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这小女娃是个狠角色,怪不得人人皆说蛇蝎美人,越美就越是狠的下心。”白岐喃喃的说着,身子还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两下:“我看她炼出来的东西,只觉得这人要么是傻,要么就迟早是个祸害。”
黎清焰皱了皱眉头,白岐顿了一会儿,像是努力在组织语言,半晌才接着说:“我在她药室里发现了不少炼药的成品半成品,这么跟你说吧,她炼药的水准,就算是鬼医一族也难以望其项背。”
黎清焰道:“没问你这些,我想知道她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白岐看了看黎清焰,默默的把自己惊叹的话语咽回肚子,接着说:“我在她房间的一个药坛中发现了点药渣,看样子是今天才煮出来的,我验了验,只能说这人胆大,这种东西都敢往嘴里送。她之前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尤其是……脑子方面的?”
黎清焰实话实说:“她不知何故失了记忆,周身血脉也曾有异。”
“怪不得……”白岐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这人炼药的手艺卓绝,看样子她是想凭借自己的本事恢复记忆,所以才会把那么多致幻草药熬在一起。不过这种药物太难调制,又要根据病人不同的情况定制剂量——老实说,这药方用的很是大胆,想来是这女娃自己写出来的吧。这做法极有风险,虽不致命,但却有可能让人困在幻境中,或是精神受损、或是长期昏迷不醒,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医师肯这么做。”
所以他才说,这女子狠起来让人不禁咋舌,这女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的风险,明知有风险还拿自己试验,对自己都能如此下得了狠心。
黎清焰的脸色因为白岐的这几句话冷了几分。他知道贺须晴急迫地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但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兵行险招。
“小子,老头子五年没有求过你什么事,也没有让你报答我什么恩德,眼下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白岐凑到黎清焰跟前,压低声音挑着眉头说道。
“恩德?你于我有什么恩德?”黎清焰斜眤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
“诶,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老头子我为啥放着外面恣意洒脱的江湖日子不过,白白的在你这儿寻个暗不见天日的地室住着?还不是为了给你养着身子?这火凤丹我就不说了,前几年要是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白岐再次吹胡子瞪眼,言语之间满满的都是控诉。
“你来这儿本就是受人所托,好处你少拿了?还有,你来我这儿住地室是我逼你的?你尽可以试着走出这宅子,我的人绝不拦你,只不过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脑袋,你又能挡住多少,我可说不好。”黎清焰冷声道。
白岐原本还气呼呼的脸转瞬之间变得笑意盈盈,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柳参有些无语的看着这年岁不小的白岐腆着一张老脸笑得谄媚:“那就算是我求你的,老头子第一次开口求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要不然再在你身边待个五年?当牛做马都可以,只要答应我这一件事——”
“不行。”黎清焰的话掷地有声,没有丝毫犹豫。
白岐的脸垮下来半截,不过还是挣扎道:“你都不听听我想说的是什么?”
“不想也知道,我告诉你,不要打她的主意。”黎清焰道。
这个“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白岐这人对世间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做事仅凭兴趣,不通一点人事情理。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无意中在江湖上树敌无数。不过有一点是他此生最为痴迷的,便是医术和毒术。
他明面标称自己不是鬼医族人,但却极其向往他们的医术,一直想与一个真正的鬼医一较高下。可是他行事诡谲,一个念起便可以面不改色的将十几人拿来炼药,败在他手下的医师稍有不服便被他折磨个半死。最严重的一次,有个江湖声明颇高的自称鬼医后人的医师,败在他手下后厉声斥他走歪道炼医术,迟早不得好死,这一句撞在他心坎上,当即讲那人剥皮抽筋,手段极其狠辣。
后来他又误杀了一个门派很有名声的医师——用他自己的话说叫杀了一个江湖骗子郎中——一直被人追杀至今,连面都不太敢露,只能缩在黎清焰这儿。现在的他一旦出去,是怎么也敌不过对方的追兵的。就算侥幸逃脱,不出十天半个月,又会被各路仇家寻上,总也得不到安宁。
五年前白岐受人之托找上黎清焰,帮他养护身子,以防万一他病发难控。事实上,这五年他也就只有一次遇上黎清焰病发,其余时候,黎清焰看着比谁都活蹦乱跳,他也落个清净,能自在的在黎清焰的庇护下研究各类医术,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人好好伺候着,黎清焰从不苛求他做什么事情,他渐渐的竟也依赖上这种生活。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的激起了如此强烈的渴望,想好好会一会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看她究竟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