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须晴沉默着坐了下来,眼帘半敛,醒过来后的这一切发展的太快,让她有些昏昏然不知所措。眼前的这个叫做鲜于子骏的人,无比自然的在她的身边忙东忙西,她像是一个麻木的玩偶,被动的接受着这一切陌生的信息。
眼前的这个人,自己的身份,还有那天漫天的大火……
“我真的是贺须晴吗?我什么都忘了。”贺须晴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这是鲜于子骏第一次在贺须晴的眼中看见这么迷茫又有些绝望的神色,他的神色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地落在她的肩膀上,他隔着桌子凑过身子,揽着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贺须晴看不见他的神色,能感受到的只有他在自己背上轻轻拍打的手掌,还有他响在自己耳边的无比轻柔的声音。
“你当然是贺须晴啊,果然还是被那天的事情吓坏了吧,没关系,以前的事情就算是忘了也没有关系,师父会保护你的,没关系……”
贺须晴闭了眼睛,眼帘上的那滴泪水终于砸了下来。
……
“难吃。”贺须晴放下饭碗,面无表情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小白眼狼,为师一天三顿给你做饭,一晌不落的做了一个月,就是为了听你这句‘难吃’的?”鲜于子骏气势汹汹的拔下腰间的白玉箫,像是手握一柄利剑一样对准了贺须晴。
贺须晴一开始就觉得这人长得很有异域风情,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
不过鲜于子骏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人,只说他向来是云游四海、无拘无束的。
他也说过,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地方跟一个人形影不离地待上这么长时间。
形影不离这个词真是用的一点都没错,这人除了睡觉洗澡和出恭,其他所有的时间都在贺须晴的耳边聒噪,一边说要好好照顾她的身体,一边说要教会她什么武功,贺须晴忍了多日,居然也习惯了。
“今天尝出来为师在粥里加了什么好东西了吗?”鲜于子骏扬起一边的眉头,挑衅似的说道。
贺须晴看了一眼碗底泛着乌青的渣子,叹了一口气:“连翘、血竭、没药、乳香、白芷、地榆、三七、龙爪叶、冰片、麝香、蜂蜡。”说完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加在一块治疗外伤最好。”
鲜于子骏的挑衅僵在了脸上,不过立刻又奸笑了两声:“这次答错了,没有麝香。”
“不是直接磨粉加进去的,而是用焚烧麝香熏过的谷子熬的粥。”贺须晴语气凉凉的说道,“顺便告诉你一声,这样做其实并没有发挥多少药性,只能显得你纯粹是闲得无聊。”
鲜于子骏的表情再一次僵硬了。
他不说话,贺须晴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鲜于子骏才不甘心的说了一句:“你长的到底是什么舌头?所有药材都混成那样了,你也能尝得出来?”
“一般舌头。”贺须晴语调平静。
“一般人可不能尝一口就知道汤里面究竟混了多少种药材,还连着一个月没有一次猜错的。”鲜于子骏咂着嘴说道。
“一般人也不会把粥熬得如此难喝、喝完之后还能剩下半碗乌青的渣子。”贺须晴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鲜于子骏并不觉得这是讽刺,反而美滋滋的说:“要不是这样的话,你能好得这么快?”
这倒是没错,鲜于子骏每一次都根据她恢复的不同状况给她用不同的药,治疗外伤确有奇效。
不光是药膳,还有外用的药膏,贺须晴的身体现在已经好得连条疤都不剩了。
只不过这么多天持续喝药,贺须晴也发现了自己对药材的气味以及功效,格外的敏感,尝出药膳里究竟加了什么,对她来说简直像是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
她也曾经疑惑过为什么会是这样,鲜于子骏给出的解释,是她原先在北家做的就是药女,只不过后来失手打翻了什么珍贵的药材,才被贬成了粗使丫鬟。
“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练出了这种辨识药材的能力,不过虽然是这样,为师还是觉得你在这一方面可能有天赋吧。”鲜于子骏曾经摸着下巴这么说过。
她倒是没有觉得这种能力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不过算是鲜于子骏在这无聊的生活中找的一点乐子而已。
“今天要出去练练身手吗?”鲜于子骏很快就把刚才被奚落的事情抛诸脑后,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怎么练?”贺须晴疑惑的看着他。
“这些天为了陪你养伤,我连荤腥都没有碰过,现在你也差不多好了,这山上可是有不少的野味,跟我一起去看看?”
鲜于子骏的疑问语气用的很不真诚,以往他的这种语气,基本上就是已经替贺须晴做好了主的意思。
不过贺须晴这一次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她在这小木屋附近待了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查探一下周围的地形究竟是怎样的。
得了贺须晴的默许,鲜于子骏马上兴冲冲的进了小屋,过了一会儿就手持两张弓、一筒箭走了过来,神采飞扬地往外走,贺须晴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要到什么地方去打猎?”
贺须晴亦步亦趋的跟着,不住的环顾四周,以前鲜于子骏从不允许她独自一个人走出来太远,说是怕她迷路。
这里树木葱茏,一旦进入密林,视线就会受到极大的阻碍,确实很容易迷路。
“打猎当然是到密林之中,放心吧,跟着为师不会迷路的。”鲜于子骏头也不回的说道,贺须晴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立刻就平静下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山谷出走到了半山腰。
正值正午时分,他们在小木屋待着的时候庭院里还光线明亮,随着树丛越来越密,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了。
“看着。”鲜于子骏很快就找到了下手的目标,一处树木稍微稀疏一点的地方,从被纵横生长的枝条切割成若干小块的天空缝隙中,可以看到一排白色的鸟慢慢飞过。
鲜于子骏毫不迟疑,弯弓拉箭对着天空狠射一箭,箭支灵巧的穿过枝条间的缝隙,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嘘——”鲜于子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了一会儿,头顶上忽然传来惊慌失措的鸟鸣,随后便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中了!”鲜于子骏一跃而起,喜不自胜的拨开丛林冲了过去,不一会就从不远处把中了箭的禽鸟拎了过来。
正中心脏,箭头透体而出,白色的羽毛滴滴答答的滴着血,那鸟甚至都没有时间挣扎一下就已经死透了。
“怎么样?”鲜于子骏得意洋洋的说道。
贺须晴忽然想到了那个夜晚,正对着自己心脏的那支冰冷的箭头,还有带着那支箭刺中她身体的那股强劲的力道。
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天,那一幕还十分清晰,那种恐惧也是挥之不去。
“小须晴?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鲜于子骏的声音忽然间提高,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担忧。